这个时代有多坏,《立春》就有多好 作者:钭江明 2008-03-07 11:17:15 《立春》在新闻里看到顾长卫的这句话,“当你在月份牌上看到‘立春’这两个字的时候,无论外面多么寒冷,你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这也许来自你对未来的一丝期望。
”也许可以怀着同样的心情在看完《立春》之后去期待一下未来的华语电影。
之前看到舒琪对2007华语电影的评价,正好引过来。
对比过年这一年的“大部分华语电影及其作者(又或是他们拍摄的外语电影)的虚妄、慵懒、好大喜功、狭隘、傲慢、贪婪、笨拙、势利、冷漠、放纵、自我沉溺/陶醉/剽窃/贩卖、虚张声势、蒙混、肤浅、粗鄙……(有请自行对号入座),”《立春》(原文是说五部电影:《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吴清源》、《色 | 戒》、《铁三角》、《神探》,惜《立春》公映期一再推后,如果放在2007,一定是其中佼佼)“及其所代表的价值,在这个一方面excessive、另一方面却极其贫瘠的時代,直如凤毛麟角。
”《立春》的丰富/诚恳/善良/从容与这个时代的贫瘠/虚伪/凶恶/浮躁恰成对比,这个时代有多坏,就反衬出《立春》有多好多难得。
混世于此时此地,灰头土脸似乎成了大多数国人精神面貌的写照。
同时,当祟高一再被证明虚伪,王朔式的真诚的犬儒也大概可概括这类人的基本诉求。
而《立春》里的王彩玲就这样突然扎眼地站起身来。
她完全不懂像王朔那样通过自省来自恋,通过自虐来逃避嘲笑。
这一位王彩玲既像是中国版的包法利夫人,又像是中国版的堂·吉诃德,可笑可怜甚至可鄙(比如对歌厅的那个男孩子)。
她狂妄的理想,她可笑的骄傲,她卑微的追求,是那样不应该存在于这片似乎已然被理想抛弃的土地,却又显得那样弥足珍贵。
我会在很长时间都不能忘怀王彩玲从塔上飞跃而下自杀的那个镜头,她丑陋的面容终于可以隐藏在逆光里,光晕笼罩着这个可笑的女人的全身。
这个镜头像悖论一样美好而意味复杂,可以跟《孔雀》中那个庸常家鹅的天鹅之死媲美,将我们对生活的所有绝望与希望搅碎在一起,含着热泪绽开微笑。
王彩玲最终领养了一个兔唇的孩子。
兔唇的设置像是作者赋予王彩玲们(还有一个与她相同的角色胡金泉,自称是这个城市的一桩丑闻)的象征。
他们是精神上的兔唇“患者”,因为不甘庸常而宛若丑闻。
尽管兔唇被称为上帝的吻痕,可往往还是被更多地认为是一种诅咒。
不妨将兔唇与王爱玲式的理想做一个同类项对比:独特,不容于世,与生俱来(或说不可放弃),以及痛苦。
其实,我们也已经无法再用浪漫主义的词汇去解释描述和美化它们,尤其是,当王爱玲的理想与人性的鄙俗混为一谈而无法自处时,如何谨慎敏感地表现它的一切,《立春》提供了一个最诚恳的最优秀的范本。
十六年过去,歌剧有人听,舞蹈有人看了,文艺是越来越平民化了,于是文艺青年这种生物层出不穷,满世界初级中级高级装逼犯。
我曾经一度认为,爱上文艺总比爱上文艺青年靠谱,现在看来,如果非要选择,还是爱上文艺青年吧。
文艺永远在亿万光年之外引诱你,而文艺青年总有一天会不文艺。
文艺其实没招惹谁,只是作为一个靠谱的文艺青年,最好要明白,文艺是给自己玩的,自己玩HIGH了就好,其他一切都是附送礼品。
别把文艺过成一种姿态,会肌肉酸痛的。
所以,王彩玲同学每天在小破屋子里高唱咏叹调没什么错,只要别影响邻居休息;素面朝天还坚持不认为自己长得丑,也算审美眼光独到兼勇气可嘉;最让我敬佩的是居然有勇气当“剩女”,宁要鲜桃一口不要烂杏半筐,那种死撑着不向主流社会妥协的小范儿真是深得我心啊深得我心。
关键是,文艺没关系,但是别装逼。
别整天忽悠自己忽悠别人说什么北京要调你,高调唱歌低调做人,就算北京真调你也别声张。
咱自个玩自个的,何苦跟生活过不去呢。
文艺不是个坏东西,就是别拿它当回事儿。
人可以和文艺发生爱情,但最终总得被物质强奸和生活结婚。
当然,很可能你爱文艺但文艺不爱你,或者这个世界不许你爱文艺文艺爱你,那你可以试试单恋暗恋地下恋,只要别和文艺私奔了就行——文艺就是精神恋爱婚外一夜情露水夫妻力比多过剩时的发泄场所——嗯,貌似弗洛伊德爷爷还真说过,艺术是性欲的升华。
其实人家文艺本身还是挺靠谱的,你看那歌剧多好听啊——虽然咱听不懂。
不靠谱的是青年——谁让你要死要活地把文艺当理想当标签当作你和芸芸众生的区别度?
你把文艺当商品当职业当消遣或者当狗屎不是挺好么?
你一边切羊肉一边唱卡门一边开车一边朗诵普希金不是挺好么?
非要拧着倔着孤芳自赏着怀才不遇着欲求不满着有意思么?
胡金泉在广场跳舞的一段很有味道。
主持人说“请尊重文艺工作者”,那一刻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文艺,工作者。
是文艺还是工作者?
文艺是自己受用的,工作者是为观众服务的,这本身就是多么纠结分裂的定义。
胡金泉说,他是这个城市的一根鱼刺。
如果你是鱼刺,请好好卡在别人的喉咙里。
鱼刺不需要照顾喉咙的感受——是你要把它卡在那里,甚至是你要把它变成鱼刺的。
我们有什么没有什么,爱什么不爱什么,好些是生来就决定了的。
对于我们无法改变的一切,我们不负任何责任。
《立春》里的文艺青年按年龄推算,多半是5060一代 。
那个时候,人们还有理想,英雄主义,浪漫纯真,向往爱情和艺术,清高却又不能缺少社会和他人的认同。
年轻些的高贝贝大约是60末或70后,已懂得话题炒作,投机钻营,却到底还不失良心,而且,人家真是为艺术为爱情。
8090后的观众看《立春》,恐怕会觉得这帮家伙简直是不可理解的生物吧。
《暗算》里钱之江说,寄托是它为你服务,信仰是你为它服务,为它牺牲。
于是这个世界越来越没有信仰和理想了。
对于越来越精明乖觉,越来越清醒封闭,越来越知道怎么容忍生活保存自己,越来越强调个性却越来越懂得掩饰锋芒的观众来说,1992年的立春,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PS:小零碎:1,王彩玲送给黄四宝的书内页全部都是空白的。
我还以为她是故意送本空白的书,后来听黄四宝的台词,像是BUG。
书名是《渴望生活》,其实这帮伪梵高都巴不得赶紧从生活的泥坑里爬出来。
2, 王彩玲胃疼的那一段,乍一看以为是痛经,然后想,这痛经拍得太传神了,男同志看不明白吧?
你说真要是改成痛经,会不会更有感觉?
3, 张老师去百货公司给王彩玲买了什么?
4,董璇很漂亮,可总觉的少了点什么。
当花瓶当习惯了,也就真成花瓶了。
5, 吴浇浇,这孩子在《月上海》里演时品一。
小演员,当时记下了。
在片尾字幕里看到她,饰“阿琳”,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个角色。
6,《粉红色的回忆》其实是挺好听的一歌儿,结果,生生被《恋爱的犀牛》03版搞得很有喜感,又被《立春》弄成恶俗文化……7,据说《第十放映室》对这片子颇有微词,说“谁愿意花钱到电影院花上两小时让自己更郁闷呢”——谁说看《立春》就郁闷了,我始终没觉得这是一悲剧。
要是把对床内妞儿拉过来一起看,绝对能把这东西看成喜剧片。
我无法接受某些人对《立春》的批评,他们不相信真实的生活中会出现王彩玲这样的异类,他们说这又是一部刻意展现中国社会的阴暗面来讨好外国评委的做作卖国影片。
面对这样的评论,我觉得辩驳本身有点无聊,毕竟,他们不相信王彩玲,不信任顾长卫,就算生活中真的有王彩玲这样的异类,那也是该被关入疯人院的坏家伙们,是百年不遇的偶然现象,与“真正的生活”无关。
如果我说“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他们会认为我也疯了,说的都是疯话,他们不听。
可是,哪怕在不赞成王彩玲个人的情况下,我依然为她流泪了,为每个人心里的王彩玲。
这个女人说好听了是执著,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与力量;说难听了便是偏执、妄想症,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自视过高。
生活中真要有这样的女人,她们该是令人讨厌的一群:不爱正眼看人,总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半真不假的谎话来自欺欺人,高傲的态度与卑微的境地落差之大直叫人笑话。
影片中王彩玲的歌剧当然是唱得好的——在那个小城市里;但真好到惊世骇俗可以登上国家大剧院舞台的程度么?
我看很不见得——北京的剧团不收她,除了市场条件所限,八成也是因为实际上与她水平类似的人太多,她并没有多么令人惊艳的突出成就。
比较王彩玲出世的偏执,同样为社会所不容的边缘人,同性恋舞蹈教师胡老师就表现得更为入世: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弃对舞蹈的艺术追求,他愿意当一个平凡的舞蹈教师而不是出人头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具有王彩玲的偏执,不过他的偏执是要被一个还不能接纳同性恋的社会当作普通人来接受,而王彩玲是要被社会当作高人一等的艺术家来赞扬,他们两个其实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别。
王彩玲是悲剧性的,其中很大的原因当然离不开社会环境的限制,我想这大概是很多人对影片细腻刻画这些社会黑暗面而不满的一个客观原因;但比较社会环境的外因,其悲剧人生更为重要的主导因素是她个人无法摆正自己人生位置的无所适从。
而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文艺青年也好,文学青年也好,甚至什么“文”也不占的小老百姓,自视过高与平凡现实之间的差距才是人生悲剧的根源。
要缩小这种差距,要么开天辟地努力改变外在环境,要么就修身养性陶冶豁达的情操。
不管做到了那一样,成功的人我们都佩服,但失败了的,尤其是影片中表现极端又执拗的王彩铃,大多数人给予的就只有鄙夷,甚至连怜悯都要吝啬,不肯分出一点点。
我不是王彩玲,除了在叛逆的青春期,似乎也从未偏执于某件事情;但当王彩玲柔柔的叙说春天湿润的风从而自己为自己感动的时候,我的心却不得不为这个样貌丑陋的女人柔软起来;而当她无比悲愤的跪在北京剧院办公室的楼梯口高歌着“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失恋般抽搐起来,我也想随着她放声大哭,这情绪来得真是强烈又激荡。
我想,大概我们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过对梦想与理想或短暂或长久的追求吧,也许我们也都曾经为了梦想的破碎而在黑暗中独自哭泣或者自怜自怨吧。
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曾经幻想过当商人,经济学家,作家,甚至爵士歌手。
我知道每当我满怀激情写字的时候,或者每当我双腿发软站到舞台上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轻晃的时候,那都是我内心里的王彩玲在歌唱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年轻时代的理想都叫王彩玲,遇到不如意后终于向生活低头之际也是王彩玲,直到我们叹出一口气最后终于跟自己妥协,那一刻也还是王彩玲。
电影最后的片段“献给王彩玲”,我觉得顾长卫绝不是要为王彩玲的行为高歌或为她开脱,那只是一种对逝去的青春与被埋葬了的时代的最终祭奠,虔诚得近乎一个朝圣者面向麦加的顶礼膜拜。
在晦暗压抑的现实之后通过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浪漫手法让影片突然充满了无限温情,这样的处理一下子让我想起安徒生笔下的海的女儿,在化作泡沫之际依然痴想着王子的幸福,令人悲伤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时,我发现顾长卫在刻画这样一个外表丑陋而内心也说不上有多么美好的女人时,竟然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同情,但比较《孔雀》之时偶尔的做作与急躁,《立春》从头到尾镜头都稳健有力,缓急有序。
顾丝毫没有因为情绪表达的迫切便乱了叙事的节奏,在塑造人物性格的时候充满自信的使用了大量“第三只眼”视角的长镜头,而人物面部特写这样突兀的主观镜头又极少,大部分时间都仿佛在某个角落远远的暗中偷窥一样,极大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感。
比较《孔雀》中较为单一节奏的叙事手法(除了傻子弟弟的片段作为调剂),《立春》中加入了多个性格鲜明的辅线人物,其中不乏黑色幽默的娱乐瞬间,比如胖子周瑜用王彩玲的裸体油画向兄弟母亲索要封口费的片段,再比如文艺青年黄四宝从深圳回到小城开了婚姻介绍所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片段等。
长镜的“慢”完全演化作人物性格的细节塑造,同时搭配上叙事中的高低起伏,《立春》长而不慢,稳而不闷。
即使破开电影拿出每个片段来独自祥解,它们的手法也都扎实可靠充满力度,有的甚至还拥有十分巧妙的留白,着实令人赞叹。
比如王彩玲回到农村父母家过春节一段中,她清早起床,披着一件碎花罩衣走到门口站在门槛前看年迈的老母亲放炮竹,蒋雯丽的妆是疲惫而苍老的,但她的神情中有种自然的活泼与欣喜,她独自站在破旧的门框中,仿佛早春的明信片一样动人;随后镜头转到王彩玲母亲身上,老太太双手高举着竹竿,竹竿一头的炮竹劈劈啪啪直响,背景是灰扑扑的旧砖墙,土地上满是爆竹崩下的碎红纸屑。
老太太扭回头来看女儿,一个逆光的镜头,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从这个片段开始,影片的基调正式进入“立春”,王彩玲终于放下了多年不变要迈向云端的固执挣扎,开始接受现实,努力融入平凡而琐碎的社会生活。
王彩玲母亲放炮竹这个细节可以说是片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契机,要是杨德昌来拍,肯定要啰嗦上一小会儿;但顾长卫稳住了,片段里人物没有一句废话,一切滋味都沁在画面里头,让观众自行咀嚼回味。
这种稳扎稳打的手法,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抠,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磨,该留白便绝不啰嗦,简直让人没法不由衷佩服——从态度到技术到影片整体的运筹帷幄。
当然,蒋雯丽对王彩玲的生动刻画也是影片成功的关键一环,这一对夫妻搭档还真是琴瑟合鸣齐头并进呢。
如果顾长卫能够保持《立春》中的严谨态度,在下一部影片中继续发挥他出身摄影的长处,不急躁但也不冷静得过火而忽略叙事节奏,我想他的态势便是惊人的,甚至可说是直奔大陆导演一哥的位置而去了(姜文同学必须要努力喽!
)。
也许可能我太过欣赏《立春》的技术层面从而不自觉的加入了很多对人物的个人感情进去吧,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说——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王彩玲,她的别名叫青春。
推荐理由:一群在生命的洪流里全无分量的小人物,他们败得摧枯拉朽,但却自有尊严。
片 名:《立春》导 演:顾长卫编 剧:李樯主 演:蒋雯丽、李光洁、焦刚、吴国华公映时间:2008年4月11日读 家:石头花园的歌女 公元两千零八年四月十一日,阴,《立春》公映首日,我去了电影院看这场理想主义者夭亡录。
静暗中,女主角王彩玲这样说起春天,“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说得真好,那种若有所待又怅然若失的心情。
事实如此。
生活从未对任何人有所许诺。
立春过后,人间岁月如流,一如既往,没有爱也没有死。
但王彩玲总觉得她是被生活辜负了。
有那样一副好嗓子,咏叹调唱得流光溢彩,但在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现实世界,却只能偏安小城市音乐学院教书。
人又生得既胖且丑,却一并连胖人所特有的和善也欠奉,只懂得摆出个“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傲然表情,时常放出话来“中央歌剧院正调我”,而事实是,她在那里请求一个勤杂工的位置尚不可得。
后来黄四宝这个人的出现,令老处女王彩玲的生命很是为之闪耀过片刻,但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黄四宝,炼钢工人,无师自通的油画爱好者,报考中央美院,屡败屡战。
这天他被朋友带着,来央王彩玲上北京托关系。
他很狷介的,不乐意求人,只独自在操场上玩一个画报粘成的纸环,看着它被风吹动,他也跟着四处跑,十分孩子气。
应该是这一幕吧,王彩玲动了心,面孔上笑意掠过就像光,那神态像是个情人也像个母亲。
然而爱意非但不是救赎,更往往导致新的幻灭。
她对黄四宝的告白和委身都被拒绝得极其彻底。
一时间王彩玲万念俱灰,趁夜从七层塔顶一跃而下,并且是穿了她珍藏已久的演出服,化了妆。
听起来有点好笑吧。
但于她本人,这却是庄重之事,要带着华美庄严的赴死之心。
结果呢,她只是摔得断胳膊断腿,没死成。
已经斯文扫地,但她还得挺胸收腹地活下去。
此中况味,苍凉难当。
而真正令我哭得弯下腰来的角色是胡金泉——群众艺术馆芭蕾教师,一个为人唾弃的舞者。
他走路时仪态万方,起舞时淹然百媚,即使骑在三轮车上也梗着脖颈挺着腰,好像天鹅。
须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尚无“中性美”一说,于是胡金泉举手投足间那股子婉媚劲儿就显得十分十分的扎眼跟可疑了。
为了打消人们残酷的诘问,他几乎是当众非礼了一个女学生,因强奸未遂的罪名入了狱。
自此,他英勇地完成了对自己的边缘化,以一种看上去像是自毁的方式,成全了对自我的坚持。
《立春》让我清楚看到人之为人的“卑微”与人之为人的“尊严”,是,每一帧画面都是注脚。
就好像胡金泉在非礼女生之后,徐徐走去地毯上跳的那一支《天鹅湖》。
顾长卫给了他那样的光和影,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但又分明是红尘的人,红尘的故事。
它是朴素的和华丽的,是优柔的和决然的,是脆弱的和坚硬的,是短暂的和永恒的,而且,最要紧的一点,它是真诚的。
来吧,关于理想我们如何定义?
我们又该如何鉴别一个人才华的高下?
生命的好坏我们如何界说?
现代舞蹈第一夫人皮娜·鲍什曾讲,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
她讲得对。
如果一个人活得真诚,那就是一个好的人生。
这世上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无数个王彩玲、胡金泉和黄四宝,他们不甘平凡,都曾奋力要从庸常的土壤中开出花来。
对于这样的人生我只能静静观看,但如果他们需要掌声,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出掌声。
很多年前我读王小波,《青铜时代》里他说,“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这句话真看得那时心浮气躁的我心中一静。
人。
人总是要寻求超越性的,即使明知边界何在,即使戴着无从推卸的镣铐。
公元两千零八年四月十一日,阴,王小波逝世十一周年忌日,我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立春》,以此纪念理想主义者的夭亡。
2008-4-12
我的个人公号:逍遥兽
《立春》是个好残忍的故事。
王彩玲才不是什么怀才不遇,她是天资不足。
她的“优秀”,是小县城的优秀,跟巴黎歌剧院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她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才要一天到晚对别人撒谎。
她要麻痹自己。
饮鸩止渴。
再平凡的人心里也多少有一点憧憬,每个人都难免自视甚高,所以大家都是王彩玲。
顾长卫在最后弄出一个王彩玲在国家大剧院演唱的幻象,再打上一行字——“此景献给王彩玲。
” 其实是献给观众。
他让观众自己看自己做的梦,登堂入室的,那么不切实际,打观众的脸。
天赋与梦想的不匹配本已足够撑起一场人生悲剧,李樯告诉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不仅没天赋,王彩玲(观众自己)还丑。
这个丑,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丑,这里的丑是对残酷现实的一种写意。
李樯不仅让观众意识到自己在发白日梦,还逼着你用最卑微的姿态(丑着)在现实深井的底端仰望自己的梦。
电影的收尾是每个人都回归平凡,各就各位了。
可躲进平庸的生活里就能获得平静了吗?
并不。
王彩玲并不开心,心底还有东西在悸动。
观众为她着急——这样不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其实是感同身受:欲望并不消沉于安逸的表象。
同时却也发现并不能为她(或自己)找到更好的安排。
欲望在此时只能消沉,必须消沉。
于是观众感到憋屈,感到不舒服。
但同时知道:这份憋屈和不舒服已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有心无力。
就在此时,观者便照见了自己的人生最深刻的真实。
呵呵一笑,自嘲一下,不再出声。
好像极少有电影在这种维度上直接和观众互动,调侃你,嘲讽你。
李樯跟顾长卫两个人就这么不动声色的讲了一个平凡人的故事,每个平凡人的故事。
真是好狠心呐。
然而竟被虐得有点爽😅
有顾长卫和蒋雯丽这对夫妻档,对于我这类口味刁钻古怪的观众自然是极好的影片质量保证。
之前自然看过艺术青年必修影片《孔雀》,当时觉得顾长卫的叙事策略看上去与第六代很接近。
然而看过《立春》之后,才发现这并非是导演如何,而是编剧如此。
尽管顾长卫式的色调处理和镜头调度还是很明显,然而事实上观影过程中扑面而来的却全都是编剧李樯大大的气场,惊觉之前所谓顾长卫如何如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导演中心主义作祟。
若是分析作品序列的话,显然应当把《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和《立春》作为李樯的作品序列进行讨论(还可以包括《被遗忘的天使》段落7《双双和小猫儿》,吴宇森导演,李樯编剧)。
这些片子里,李樯的风格太过锋利,反而挟持了导演们的表达。
很明确的一点是李樯式的底层书写的方式。
在他的作品中,最为动人且最为犀利的地方是那些“小人物”身上“卑微的善良”——《姨妈》在北大的见面会上李樯自己这样说。
这是一把很好用的手术刀,《孔雀》里的一家人各个如此,斯琴高娃姨妈如此,王彩玲如此,王彩玲身边的人也大多如此。
这种感觉好像是轻轻地触了一下心脏,虽然心脏没有皮肤那般敏锐的感觉,却在触过之后以一种长久的的回声成为乐章。
李樯编剧作品中另一个风格化的特征便是非因果逻辑的情节方式。
李樯的作品中,情节大多以“国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式的方式出现,而并非那种我们熟知的“国王死了,王后因伤心过度而死”,换言之,这些情节之间只有时间关系,而没有被强化/戏剧化的因果逻辑(当然,肯定不是没有因果逻辑),在某种意义上,这确乎是一种还原现实生活的尝试。
于是李樯的作品就变得很淡,我想看过之后最合适的一个反映是叹口气。
这个时候,那些卑微和善良,已经打动了我。
所以《立春》之类,大可不必去追求情节的逻辑和连贯。
或许李樯试图留出一个“为艺术为爱情”的解读入口,或许事实上影片呈现的是一眼而至的关于不甘平庸和敢于梦想的解读入口(这一点,soulfly大人的《立春》——顾长卫的日常生活恐惧症,写得非常之好)。
然而正如同《孔雀》里的降落伞和《姨妈》中的月亮,《立春》里歌剧、油画和芭蕾,看的我恍如隔世。
《立春》呈现给我的是一派超现实主义式的情境,尤其是歌剧,大约歌剧配音唱得太好了,本该是一个水平有限的票友的王彩玲,一个满口方言的王彩玲,却能唱出如此华丽的歌剧(当然,我同时兼具歌剧盲油画盲和芭蕾舞盲的身份……),蒋雯丽的扮丑和她周围的环境,衬得这部片子愈发地超现实起来。
于是我恍恍惚惚地感觉到李樯是有话要说,而不仅仅是讲一个关于梦想照进现实的故事。
一张北京亚运会的海报、春节晚会和“深圳”告诉我们这个故事发生在90年代初。
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
80年代依然隐没在地平线的那头,正如影片中人物们的生活,故事开始之后,他们生活的平衡一点一点地被打破,正如中国社会的原有秩序,在90年代开始松动和瓦解,一些东西来了,一些东西消失了。
一些80年代崇尚的东西留了下来,比如那些来自西方的歌剧或者人文思潮,然而另一些东西在有力地将其改写,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看到了如此渴望出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高贝贝同学。
王彩玲他们是80年代的人了。
90年代里,他们挣扎过,然而最终都不得不找到与理想相去甚远的生存状态。
他们可以满怀希望地站在鹤阳眺望北京,一如站在中国眺望那无限美好的西方世界。
这些,都是那几年的事儿。
所以我大约知道李樯想要说些什么了。
那些王彩玲式的知识分子,八九十年代之交走过的大致心路历程,以及中国社会怎样从一种方式转变为另一种方式。
他试图绕过当代史书写的某些禁区,而走向一个或许可能的顺畅表达。
鹤阳这个初看有所指的城市,这一次飞过小半个中国,降落在了包头;或者,鹤阳便是浮在空中的一面镜子,它照出“这个时代”的中国。
然而鹤阳毕竟是一个浮在空中的城市,李樯的书写,大约也逃不开戴锦华所谓的“浮桥”。
“时代三部曲”头两部里李樯写完了80年代和90年代,我等待着他的第三部。
当然,看《立春》的时候我不停地想起贾樟柯的《站台》。
那就是王彩玲们的上一个十年。
至于“李樯模式”,开玩笑地说,可以归结为一个“愿望的想象性呈现”,无论是孔雀开屏还是小猫儿坐进课堂念书,还是那最后一场中国歌剧院里王彩玲的忘情演唱,都是李樯这个天平座式的冷眼看世界之后留给观众的最后一丝温暖。
然而冷的彻骨之后,这点温暖仍然无比动人。
又及:歌剧唱词和影片文本形成了有趣的互文关系。
就连我这个十足的歌剧盲也能看出个大概。
有哪位达人能出来做做分析考证啊……另外,豆瓣上虽有《立春》这部片子的资料,然而是搜索不到的。
联系《立春》被删减和不许大规模宣传的报道,似乎能嗅出一些什么味道。
中国电影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莫雨笙大人的评论还是精辟,写在最后跟大家分享:顾长卫真狠,用一个一年之始的节气命名一个毫无前途的希望,给一个归于绝望的故事剪了一个喜剧似的预告片。
http://www.mtime.com/my/yinxiang/blog/1082666/
“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王彩铃,一个不得志的文艺“老”青年,在世俗而卑微的生活里,坚持着她“要唱到巴黎歌剧院”的梦想。
她丑,可是她不在乎,并且看得很明白“老天就是给我一副好嗓子,没了这个,我就是个废物。
”所以不是废物的她,因为那副好嗓子和那份清高,总是显得与上世纪90年代初的小城市生活格格不入。
不要以为赵本山说得“吃喝都没有了,你还臭美啥!
”就是那么正确。
一个小小的炼钢厂工人周瑜在广播里听到王彩铃的歌声,就能陶醉的五体投地,就能挖门盗户托关系,拎着俩菠萝在门口等,只为跟着彩铃学声乐(显然他天资平平,也仅是练到“狗喘气”而已)。
应该说,周瑜算是个伪文艺青年,但伪文艺青年也有伪文艺的快乐。
比如,他提起当年诗朗诵总是滔滔不决,拿那口没听懂是哪的方言朗诵普希金的诗,他结交同样落魄的文艺青年黄四宝,他既同情这个考了N年美院不中的朋友,又巴不得他考不上-考上了得嫉妒死他。
他不嫌彩铃丑,还暗恋她,最朴实的求婚-“你以后跟我过吧,我养着你”。
这颇有点“献身艺术”的意味,他是打心眼里羡慕尊敬这样的“文化人”。
遭到拒绝后,可能经过反省,他过上了正常的世俗生活,估计那点文艺理想也就泯灭在柴米油盐中了。
庆幸这样一个中文艺毒不深的人,尚能在文艺理想寄托物(和文艺人王彩铃结婚)破灭后,蹒跚地在生活里走下去。
黄四宝的结局,代表着文艺青年不得志的又一种出路。
他是出现在王彩铃生命里第一个让她有“这个世界上还有懂我的人”感觉的人。
他有才气,落魄,而且挺帅的。
这次王彩铃主动出击了,借他看梵高的传记,甚至约上他一起进京。
梦想着两个文艺青年一起打拼的闪亮日子。
在那摇曳的绿皮火车上,他俩感慨着“这火车要是去巴黎的该多好啊!
”既而黄四宝说出了“不爱你,只是当哥们,干吗男女之间非得是爱情”。
王彩铃的回击掷地有声“因为我丑就把我当哥们?
男女之间最深的感情只可能是爱情!
”其实这时候的王彩铃痴痴的文艺梦里,已经多了份与梦想抗衡的东西,那就是朦胧的爱情。
而黄四宝这个人,其实是很纠结的,一方面他很需要王彩铃这样的人,不只是做个人体模特,让他见识女体这么简单。
我觉得还有一种母性的人文关怀在里面。
他有一个视艺术为垃圾的母亲,他几乎是没有得到过那种艺术上的认同感,更不要说是来源于异性的赞赏和理解。
所以当他的画家梦逐渐褪色时候,当面对现实里这个又老又丑的王彩铃时候,他退却了。
也许王彩铃在某一个瞬间也是他的女神,可那瞬间毕竟只存在于虚幻又不真实的艺术梦里。
他的结局,就是淹没在市场经济的洪流里,做一个投机取巧的狡猾商人。
如果说曾经的文艺梦想再他的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的话,也许就是--车被砸成那样,还能哼着歌开下去。
骑白马的不只是王子,还有唐僧。
那跳芭蕾的也不都是王子,还有一个胡金泉。
这个在小地方跳了十几年芭蕾的男人终究越不过世俗的那道坎。
看他被那些看节目的观众羞辱,看他几十年舞蹈生涯在身上抹不去的一段风流妩媚,心里做痛。
人们既排斥这样的文艺分子,又需要他们的存在。
他帮着彩排那些迎合大众口味的群体舞蹈,他被人当着自己母亲的面骂变态,他成为一个群众性攻击调侃对象。
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还能忍。
王彩铃的出现,或许是那个冬天里对他来说最温暖的事情。
他们一样的不得志,一样的被排斥,一样的需要点依靠。
当他受不了压力时,他提出了要和她假结婚。
她却断然拒绝,只说不愿做炮灰,毕竟自己是女人。
其实这里我有点疑惑:王彩铃到底是不相信爱情,还是她对胡金泉也有那么一点动心,不甘只是个假结婚?
所以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胡金泉昂首阔步推着自行车走,那气度俨然是舞剧里的王子,只是他的眼角有泪。
之后他选择了毁掉自己的方式,并用这样的过激方式回应了那些对他性取向的猜想。
之后我认为电影里最经典的镜头出现了。
剃了光头的胡金泉当着来探监的王彩铃的面,踮起脚尖,起身,回旋,他轻声地说“这布鞋和舞鞋一个样,还能踮脚呢!
”看到这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啪啦啪啦了。
至此,又一个被击得粉碎的文艺梦想诞生了。
当这些打击袭来时候,王彩铃还是在做梦。
直到那个骗了她的金钱,更重要的是感情的女孩贝贝出现。
王彩铃可怜这个身患绝症一心只想参加歌手大赛的天才女孩。
甚至放弃了办北京户口的机会,资助她。
这时候的王彩铃基本已经不在对自己的文艺梦想抱有希望了,她只希望这个比她还有天分的女孩能延续她的希望。
如果说胡金泉的结局让她对自己的文艺梦抱有怀疑态度的话,那么贝贝就是对她文艺梦的致命一击-绝症只是为了出名的谎言。
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原因“出名太难了,何况又是小地方的,没点儿特殊手段根本出不来。
”至此,王彩铃的文艺梦完全破碎。
之后呢,王彩铃玩了把现实的-婚姻。
她相信这可能是自己的唯一结局了。
甚至去婚姻介绍所。
然而当年轻美丽的女邻居都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时候,她不相信婚姻了。
她的精神,情感需要一个寄托,她独自去福利院领养了个兔唇的孩子。
取名“王小凡”,她解释到“平凡的凡”。
也许,她希望这个承载了自己太多希望的女孩不要像自己一样沉浸在文艺梦里,醒来时反而更凄凉,只是做个平凡的人就好吧。
说了这么多,都没有仔细说王彩铃这个人。
我觉得她的性格其实表达的不是很直接,全是在和这些旁人发生联系时候表露出来的。
她有文化,懂得什么叫“丝不如竹,竹不如肉”。
她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找的到真正的自己,她也有美丽的时刻,比如说在雪天里歌唱的情景分明让我想起了《两生花》里波兰的薇洛妮卡在雨里陶醉的歌唱。
她给自己缝制演出服;她学意大利文;她一遍遍强调“中央歌剧院正调我呢”,营造自己的虚假安慰感;她几次去北京听歌剧;她想在歌剧院当个勤杂工都实现不了......当她从文艺梦里醒来时,她用母性的爱选择世俗生活。
她卖猪肉给兔唇的养女治病,她在一个母亲的身份里得到了所有的爱与安慰。
她还是会去天安门广场留连许久,那曾是寄托了梦的地方,也是梦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地方。
影片结尾,一段慷慨激昂的独唱,让人恍如隔世,台上的王彩铃是多么的美,她的歌声是多么的好!
黑白字幕:仅以此情此景献给王彩铃。
电影的风格很直白,也很简单,是顾长卫的典型方式。
镜头比较直接,不加渲染。
在细小的镜头里抓住情感。
我喜欢这样的叙事风格。
喜欢这样不臃肿的文艺片。
今天三月初六,我十九岁生日。
我选择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立春》。
人很少,大概只有四个。
散场的时候,我看到后排独自坐着个老大爷,他是怎样的原因来看这样的电影?
也许曾经他也有过那样的梦?
不好意思,我又用伪文艺青年惯有的思维在思考了。
那又怎样呢?
伪文艺青年也有自己的快乐。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王彩铃,其实也挺幸福的,她有个别人没做过的梦,在她心里,总有个不死的春天,那叫做艺术。
2005年,给顾长卫作品留下一段评注:《孔雀》回忆了黑暗刚去的第一个十年。
为了片中的时代背景,争论起来没少费口水。
再到观看《立春》的电影沙龙时,电话连线那头,本以为顾长卫问好完毕就收,不想他越说越多,大有长谈一下午的架势,从定位、宣传到票房。
轮到我发言时,什么都没说。
不是被震到,是真的说不出什么。
一言难尽的第二个十年。
师姐说电影结束后,放字幕的几分钟适合在黑暗中回味影片,绝非不靠谱的影院猴急地亮灯,赶人起身离席。
小厅里看完了《立春》结尾字幕,留意到了张静初等几个名字,他们没能留在当前的版本里。
几分钟的回味显然不够,可过了半个月,愣了几个下午,对《立春》依然没能有一个特别清晰的看法。
拍电影和唱歌剧也好像不大沾边,不过《立春》里头还有着跳芭蕾和作油画,艺术是一家。
说下张艺谋的事情,纵然特例不可复制。
张艺谋早年喜爱画画,后来迷恋摄影。
78级考电影学院时张年龄太大,本该是被刷的命运。
不过他给文化部副部长黄镇写信,被破格录取。
后来的大导演和艺术家终于走上了正途,而不是回棉纺厂当工人。
这么一封没被退回的信,可能比《立春》里的一个北京户口还难得。
讲这些事不在于说只因偶然,张艺谋命运与王彩玲就南北殊途,天上地下。
更不能因为今天的老谋子失去了优良品质,就指责并质疑当初他对艺术的虔诚。
时代不一样了,第一十年,满盘上下,求贤若渴。
第二个十年,虚伪逐渐侵蚀躯体,功利成风。
第三个十年,理想被遗忘殆尽,成为指指点点的笑柄。
很多与文艺青年沾边的大龄、老龄观众不约而同地用自我代入,对《立春》进行了个人式的解读。
更纯粹地说,一通声泪俱下的观后感想。
我能理解,也不会嘲笑“理想”二字。
有必要话,这里说下这种存在他人与自己中间的矛盾,不跟多数人一样活着的一种可能——即便最后,他们可能还要重新回归多数人的群体。
那场沙龙的尾声,观众热情地交流,讨论银幕上王彩玲的理想和命运。
有人说,如果不是她丑得有些刻意,换作是普通人模样,故事也许会舒服很多。
有人说,歌剧为什么非要唱到巴黎去,显得太遥不可及,让更多的人欣赏接受不就足够了。
事实就在于:电影里外同样存在着不解加不屑的人,说服起来并非容易的事情。
第二个十年,也就是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前期,理想主义在中国逐渐瓦解。
普通的年轻人无法理解一本《渴望生活》在当年具有什么份量(这说法从老师口中所知,查询考据得的确如此),理解它的难度甚至高过《孔雀》里的伞兵梦,值得姐姐那样去迷恋加向往?
一般人想起现在的伞兵,简直是无异于火星人降落,或者只是记忆里所谓的“最可爱的人”。
这本几乎人手一册的梵高传记,不好听的说,在当时影响力强过现下多少的畅销书作家。
传播途径的局限,文字所带来的煽动力,也带来了理想与现实的煎熬。
多少人头脑一热,开始追逐艺术梦想,又撞得头破血流,悻悻地退出。
王彩玲与黄四宝,正是其中的两个例子。
站在更高层面上,《立春》里王彩玲的失意有着多重原因,天赋不足、手段不够,总之她是失败了。
失败的背后可以有背景解读,表面上某一年的事件把所有人蒙在鼓里,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受到它的影响,保持缄默。
同样失败也有理想不受待见的地方,经济起飞的物质富足,迅速填补了精神空虚的疾苦。
对于慢沿海地区几拍的北方小城,瓦解的过程并没有特别明显,但已经逐渐开始。
理想的楼阁在破败中坍塌,小城的人们在春风中,产生着始料未及的变化。
不安分的背后,包含着主人公内心的迷乱与躁动。
立春所带来的希望,在一番扭动后化为了失望。
歌剧一方面是拥抱理想,一方面是寻找自由。
王彩玲的困境来自理想无法实现,无法实现又带来拘束与限制。
歌剧是王彩玲私人的美妙空间,又是她痛苦不断的缘起。
高雅与庸俗,一直是无法协调的矛盾,当高雅的歌剧从一个丑陋的女人嘴中飘出,一部分人还是无法接受。
中国人往往过于强调各司其职,抵制不务正业,三餐饱饭才是真。
艺术往往被归在受歧视的正业之外,“打着艺术的幌子”成为口诛笔伐的一大托词。
必须正视的是,王彩玲为代表的这些人不仅能解决温饱,还有个工作,与常人不同就在于心怀理想与追求。
他们不至于处在与现实决裂、沦落至街边苟活的地步,跟被夸张、剥离后的艺术家事迹,还是有着本质区别。
他们的珍贵在于他们的渺小,他们的悲哀亦是,编剧李樯对这些人还有这三十年都太了解了。
托斯卡咏叹调的高亢优美,到结尾只是天安门前的温馨童谣。
背景由虚到实,由一人的异乡无路到两人的母子情深。
小女孩的名字也只是叫小凡,王彩玲跟着一车牲畜,在刀板上剁断了理想,踏实地走上了正常人的道路。
黄四宝摇身一变,堕为不能再俗的另一个极端。
作为爱好者的周瑜,也是平平淡淡、收获至真。
只有胡金泉做出了有预谋的反抗,如愿进入牢狱,外面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监狱罢了。
如果是在严打年头,他可能会听到《青红》结尾砰砰砰的枪声,还好九十年代初的大环境不至于此。
第二个十年,烟尘尘的开头,光明到来的假象,小人物在小城的挣扎不甘。
舍得之后,方见完美,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这是多么假的一个结尾。
据说,《立春》最初在国内受到的待遇是“不准宣传”,之后才改成了“低调宣传”,想来是因为一贯以屁股代替脑袋思考的电影审查委员会发现他们上了电影《孔雀》的当——把一部对中国社会充满绝望的电影当成了主旋律,所以对于顾长卫的新片当然要施以颜色。
其实,这种手段不过是更吊起人的胃口而已,想要看到的终究还是会看到的。
在有幸参加了《立春》在国内的点映之后,个人觉得被高高吊起的胃口非但没有被满足,反而有些被败坏了。
虽然据演员说,这个版本和国外参赛的版本相比,有几段戏被删掉,尤其是一段按摩棒的据说十分搞笑,不过我感觉,这依然不会改变影片所力图表现的主题——有追求的人陷于绝望的社会中最终绝望。
影片以艺校声乐教师王彩玲(蒋雯丽饰演)为主线,串出了小县城(影片在二级城市包头取景,剧中人物讲呼和浩特话)中几个青年对艺术的执着追求,直至最后放弃的过程。
王彩玲虽然痴迷歌剧,但是本身天分有限,根本无法进入中央歌剧院,不过她对于在小城市教书这份工作显然十分不屑,始终梦想着要成为北京人,要进入中央歌剧院。
与她有着同样不满的是她的单相思对象——黄四宝。
这个钢铁厂的青年人立志要考上中央美院,不过每次初试过后即遭到淘汰。
在黄四宝离开这个城市后,王彩玲找到了的第二个男友,群众艺术馆的舞蹈老师胡金泉。
胡金泉喜欢的是芭蕾,他所苦恼的不仅是自己喜欢的舞蹈在这个小城市中无人欣赏,更为麻烦的人们担心他的性别取向——“二胰子”直到现在依然是一句骂人的话。
歌剧、油画、芭蕾,即使到了今天依然不能为普通大众所欣赏,更不要说90年代初的小城市。
所以影片中的三个年轻人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注定要受到周围人的冷遇,而他们的天分也决定了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无法更进一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选择对艺术坚持不懈的追求,除了对艺术热爱,更深层的原因是:这是他们在精神上高人一等的救命稻草,除了他们喜爱的艺术,他们没有比他们身边的人更了不起的地方。
这就是患上了日常生活恐惧症。
在王彩玲们看来,生活中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平凡。
对于平凡的这种恐惧吞噬了他们的灵魂,同时让他们自己的生活痛苦不堪。
王彩玲终于选择了独身,开了个肉铺并领养了一个兔唇小女孩。
黄四宝自从深圳回来以后,变成了一个骗子,到处受到债主的追打。
而胡金泉在三个人中算是幸福的,他因为强奸未遂进了监狱,却也因此证明了自己是男人,平息了人们对他性别的议论,终于解决了他的一个烦恼。
王彩玲们最终不得不适应了生活的步伐,不过失去了救命稻草的他们,精神世界只剩下了空虚和麻木。
对于影片中这些患上了日常生活恐惧症的人们,精神上高人一等最终要转化为在实际生活中高人一等,他们要追求的其实和常人要追求的目标其实没有本质区别。
和常人不同的是,如果这个目标最终没有实现,那么他们余下的生活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但现实生活是:高人一等的是始终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如果作为普通人平凡的生活,他/她的生活就没有意义,那么他们的生活始终就不曾有过意义。
因为生活的意义是他们赋予的,不是别人的目光和掌声赏赐的。
追求成功和卓越是每一个现代人的目标,而资本主义时代的来到,使得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和别人不同的愿望分外迫切。
因为在农业社会中,每一个人在小集体中都是具体可感的,而不仅仅是一个代号或者活动的工具。
但是在追求成功和卓越的过程中,其实也是发现自我的一个过程,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不过是追逐社会公众的潜意识的另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从影片当时的社会层面来说,对于平凡的恐惧,背后隐含的其实是人群之间的差距迅速加大,人群之间歧视加深。
90年代初正是中国社会拉大社会经济地位差别的开始,原来固有的歧视(城乡、贫富等等)此时更加变本加厉。
这种社会倾向反映在个人身上,就是人们都追求实现去大城市发达地区,并尽快富裕起来。
在这种社会现实下,绝大多数人都在歧视观念的推动下,追求自己的目标,而忘记了自己是谁,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中间产生的最可怕的例子是马家爵在杀死四个同学的逃亡路上不忘背英语单词;而一个农村的女大学生在遭遇车祸,刚刚苏醒过来,不问自己的伤势,不问亲人的死活,第一句说竟然是考研的日期过了没有。
因此,对于这种充满了恐怖的黑色幽默的社会倾向,需要的不仅仅是满怀同情的歌颂,而是更深刻的考察其社会原因和心理原因,尤其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心理原因。
同比韩国导演李沧东的《密阳》,在演员上,蒋雯丽的表演并不输给全度妍,然后一个深入探究个人的心理世界,一个却把责任简单推卸给社会,二者之间的高下并不难判断。
《立春》是顾长卫导演在反映这个主题的第二部作品,依然没有做出比《孔雀》更深刻的反省和探究,反而在原地踏步。
对于该片编剧李樯来说,《孔雀》、《姨妈的后现代生活》、《立春》三部作品都是一顺拐的产物,日常生活恐惧症一而再再而三的同语反复,却始终没有摸到关键所在。
对于这种人物亲切同情的立场,充分说明了制作者的自恋以及拒绝反省,而这种情况下拍出来的电影,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矫情。
王彩铃说,每次春天来的时候,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她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这句深可挖掘的话(无论是其政治意义,还是生命意义),出现在故事的中后段,到这里的时候,一年已经过去,在这过去的一年里,王彩铃经历了一段失败的爱情与一段失败的友谊,当那两位爱情与友谊的对象纷纷在现实的压力之下放弃某种追寻时,她还在坚持着她的歌唱事业。
但是新的一年不仅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大年初一开门望雪的那个镜头,几乎使我误以为她的命运将要好转),也给她带来了更大的幻灭。
如果放弃理想在90年代初的新一轮经济大潮中变得普遍而使人不得不接受的话,那么王彩铃这一次所遭遇到的事情,已经突破了她心中践踏理想的底线(理想成了可以划底线的东西)——利用理想,那位小女孩磕头哭泣,但重点是她的那句“为了出名不得不用点特殊的手段”。
虽然王彩铃也想出名,但她显然怀揣着古典时代的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纯洁理想”,而不是理想与现实法则的勾结。
前面的故事主要发生在91到92年,可以从春节联欢晚会的画面上考证出是92年的晚会(那年的主持人就是赵忠祥、杨澜、倪萍),虽然理想破灭在生活中具有普遍性,我也认为顾长卫就是在追求一种普遍性,但是这个时代的特殊性,似乎也不能不引起观者的注意。
四宝一开始连续地往北京跑,突然有一天,他朋友说,他去深圳了。
北京与深圳,文化潮头与经济潮头,追寻与妥协,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这里其实只构成了另外一个更隐蔽的问题的一翼。
另一翼,就是那位芭蕾舞演员,在一段孤芳自赏的优美舞蹈后,他走进了牢笼,牢笼不仅指那个监狱,而更指的是他的假强奸行为,后者才是他的自我阉割。
这两翼,构成了90年代初知识份子的普遍处境——失落了理想之后,他们或者去追求本来在理想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的物质,或者自我阉割,自动纳入体制。
这是顾长卫比娄烨聪明的地方,他不涉及它,但他通过一个关于理想的看似具有普遍性的叙事,巧妙地揭露了它。
在文章开头所引用的那句王彩铃的喟叹,照应了导演的政治隐喻。
那个春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但再回首,已百年身。
但就王彩铃这个人物来说,在中国社会中其实是不具备现实性与普遍性的。
但是这个人物的特征,她的虚荣骄傲与拼搏上进并存,她的渴望把持理想与内心对现实不满同在,这些特征,是具有现实性与普遍性的。
导演捡起了那个时代中人们内心除了失落之外的那些彷徨与渴望,把它们揉捏在一起,变成了王彩铃。
所以说,王彩铃是不现实的,但又是高度具有现实性的。
在经历了那次巨大的欺骗之后,她走进了婚介所。
然后电影时间加快了它的步伐,她还是没有结婚,但领养了一个孩子,孩子慢慢长大,她开始以卖羊肉为生。
有一个镜头,优美而残酷,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条路弯弯曲曲伸向远方,路上开着一辆后斗里装满了羊的货车,王彩铃就在车的后斗里,和羊在一起。
她的表情复杂而难以辨认——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鲜明与生动,重要的是,她和羊在一起——一种温顺待宰的动物,在车的后斗里,被载向无法辨认的远方。
电影的对于生命的感喟在这里超越了某种政治上的纠葛,露了出来,或者说,沿着前面的铺垫,渐显了出来。
先不论顾长卫的这种企图成功与否,单就他的这一意识而言,已经是难得。
在一种对生命的某种宿命式的叙事中,包含着某些时代气息与政治意蕴(政治当然也是生命的一部分),这种结构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但似乎影片在这一段所用的力道并不足,甚至稍显刻意,比如王彩铃给她女儿念飞蛾的一生的故事,这一段把意图亮得太明显,反而失去了回味的余地。
而在医院里遇到早年相识的物是人非的桥段,虽然在剧情上可以圆满收场,但是稍显呆板。
最后带着女儿回到当初梦想之地——北京,一起在天安门唱起儿歌,倒是非常令人动情,席地而坐的妈妈显得和蔼而温润,但她心中是怎样想法,是悲哀叹息,还是安乐而满足?
坚持还是妥协?
冲着文艺去的,有点失望
连绵几日之随眠大作
我强忍着悲痛看完这部电影,绝对是对电影的陷害
回家乡做了公务员的中年我本人
为演这个增肥太不值得了
胡金泉在狱中那场足尖舞很动人
什么鸡犬升天的片
人丑不是问题,心丑才是关键。唯有使爱者自身灵魂得到美的攀升的爱,才能称之为爱。理想也是一样。这部电影唯有舞蹈老师雪中流泪和狱中踮脚尖的天真笑容能使人共情,其他多是丑恶。而舞蹈老师为了自证所选择的手段却愚蠢至极、不合常理,只能说编剧、导演为了惊世骇俗而放弃生活常理。一部审丑的电影,更像闹剧,而非悲剧。
有点“为了边缘而边缘”的味道。
坑人的不是艺术,是对艺术的占有欲。
不是最喜欢的类型,但是拍得很好,包括几个配角都很出彩,觉得饰演周瑜的演员特别像宋康昊。游移在四星五星之间,如果评分给9分。
每人心中都住着一个王彩玲
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这部电影,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那么不甘心。春天啊,青春啊,总是令人期待地来,可是什么也没留下的就这样过去了。
梦想奋斗
忽然想,有没有描写不美的女性勇敢追求生活但是悲剧结局的电影?想老半天想到这个。于是上来把三星改四星。/我又想了一下,彩玲不算失败,甚至是吾辈楷模。2023.9
谁人不容易?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并不意味着什么,但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整个春天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狗血的现实中追求尼玛的艺术
不好看,故事性不强,有点假,也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