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马孔多本是个与世隔绝的小镇,相较于吉普赛人的到来,失眠症的入侵似乎才是更大的威胁。
为了抵抗随之而来的失忆,何塞·阿尔卡蒂奥会用墨水给每样东西注明名称,可是标签本身并不能使人记起它的功用,一切仍需详加解释。
可一旦标签文字的意义也被遗忘,靠词语暂时维系的现实终将一去不返。
在张中臣的处女作长片《最后的告别》中,影片的男主角方圆本身就是个先天聋哑人,那个靠词语维系的现实几乎是不存在的,可讽刺的是他始终无法与过去的痛苦记忆作别,并且几乎享受不到言语表达所带来的情绪释放。
可是这些都不算问题,就好像语言本身反而会成为一种障碍,透过影片充满想象力的镜头组合,导演无疑是找到了一种描述失语者世界的自由。
饶有趣味的是,导演似乎又不全然信赖画面的叙事潜力,贯穿影片的浅焦摄影似乎暗示着男主方圆所能看到的那个世界本身也是残缺不全的,暗合了他失落一生中与外部世界的隔绝。
撇开男主的先天聋哑身份不讲,寡言少语的现象在艺术片中并不少见,蔡明亮影片中的李康生本身也是个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失语者。
在《最后的告别》中只有寥寥几句对白,节奏迟缓又滞重,仿佛影片本身就还原了一种与聋哑人交流带来的困难,本质上说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困难。
事实上,语言本身是会给人带来惰性的,我们早已习惯了去听别人去说什么,习惯了去看有大段对白的电影,于是一旦别人突然不说话了我们反倒是无所适从的了。
当然,在脱离了台词或说言语的情态下导演本身并不畏惧讲述本身,他反倒提供了更多关于观看的可能性。
我们众所周知的那些“慢电影”导演,其实他们本身也是无法忍受静的本身,却又抵抗盲目运动的诱惑。
诚如影评人罗杰·伊伯特所说,每一个热爱电影的人最终都会抵达小津安二郎的视界,从而领会到电影的本质并非运动,而是运动与静止之间的抉择。
在《最后的告别》开篇其实我便已经感觉到,导演在寻找动与静之间平衡所做的努力,并且是如此的令人难忘。
远处青山中静观一切的观音,水中的波纹,以及之后颇具象征意味的白牛缓慢地走来。
当然,导演肯定不会不知道,在一部充满了意象之美的影片中,如果观众找不到属于他自己的诠释,就很容易迷失在抵触的情绪之中。
但换个角度,《最后的告别》似乎也给我们提供了更宽广的角度去臆测埋于其中的潜意识,每个人似乎都能找到他理解的通道。
比如对于我,影片中男主方圆拉马车的梦魇般的画面,很容易联想起贝拉·塔尔影片中人马皆疯的执念以及维克多·斯约斯特罗姆《幽灵马车》一片中的鬼魅气息。
事实上,我们都发现张中臣所描述的乡土世界与印象中的现实主义题材大不相同,甚至与我们认知中的现实世界中人物的情绪感知模式有点背离。
换个通俗的说法,他的影片是不是也缺乏了诸如侯孝贤电影中的人情味和烟火气?
但这不代表,他不关心人物的情感走向、遭遇、交流困境、家庭变故带来的隔绝,只不过他是以一种与众不同的通感手法让情感和事件都融为一种抽离的姿态。
我猜测,这可能与导演本身是个彻头彻尾的现代主义者有关,他似乎畏惧在影片中渗入更多的现实,就会破坏了自己内心的理念世界,于是他只能选择一种他所认可的方式去描述一种乡村现实,并尽可能地摆脱一种穷山恶水的审美。
是抽离的,所以也是现代的。
仔细察看,在浮于乡村表象之下的,其实是导演对于地形与材质本身的迷恋,我倒反而更想看一部由张中臣所拍摄的都市电影了。
听不见/说不出的儿子,对世界的认知产生变形,他眼中的世界,如同镜面/水面/玻璃的反射后形成的影像,也类同一个监控录像中呈现的世界,于同一时间敞露出生活的各个侧面。
线性的时间,作为一种空间的隐喻,是人类语言后的思维产物。
当“我”无法说话,“我”的感知超越了线性时间的限制,可以触达任何时空。
因此“我”可以通灵,“我”眼中的世界呈现出似梦的逻辑:不同身份、年龄的人叠加一起,不同场景、画面任意切换,不受到物理时空的限制。
“我”在看到父亲的通缉布告后,回忆起儿时自己几近被父亲溺亡的恐怖往事,摩托车后视镜里的玩水画面突然浮现,而这一视角在后来的追溯中是父亲当时的视角。
儿子与父亲的视角合一,过去的父亲与当下的自己叠影。
电影结尾,喊出“最后的告别”的洗车女人,此前一直是爱慕窥视的工厂女工,此刻却变成不告而别时的母亲。
戴面具的儿子显然就是童年的自己。
在郊野,工厂女工突然变换为幼年妹妹的脸,在这个女性身上,我投射了家庭温暖的渴求?
父亲需要精准的时间来维系精神世界的稳定:手表时间必须与标准的钟表时间对准。
但钟表时间能说是绝对准确吗?
也许校准手表时间的同时也把准确的时间给调错了。
时间乱序正是他发疯的根源。
上课时间没有孩子来上学,时间错乱了;女儿坠井身亡,对他而言时间停滞了。
时间发生错误,世界陷入混乱,精神世界于是崩溃。
电影说手表丢失导致了父亲杀人,但手表不正是他自己丢进了女儿亡故的井里,这是否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作为维系生命之本的精准时间,随同女儿一同消失了。
他的世界不再有能够校准的时间。
全面两孩消息的发布,对父亲无疑是打击,让他忆起痛苦的往事,这曾就是他精神病症的根源。
他再次被卷进时间的圈套,他彻底崩溃了。
由张中臣执导,王耀德、李志刚、温如玉主演的电影《最后的告别》定档12月21日全国上映。
作为一部深刻而真实的现实主义佳作,该片通过一个家庭的破碎与和解,揭示了乡村生活在时代、文化与情感冲突下的复杂面貌。
早前,影片斩获2021年第15届FIRST青年影展最佳剧情长片和最佳导演大奖,以细腻的叙事与强烈的情感震撼人心。
《最后的告别》取材于张中臣的个人成长经历,以华北平原的乡村生活为背景,通过精准捕捉乡村社会的独特细节,展现了时代与个体命运的碰撞,并以深沉的叙事风格唤起观众对乡村记忆的共鸣。
这不仅是对一个家庭离散命运的再现,更是一幅关于时代的群像画卷。
导筒本期带来《最后的告别》导演张中臣专访,走进本片的精彩幕后故事。
采访/编辑:孙胜男专访正文:导筒:您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对电影感兴趣并开始学习电影的?
张中臣:2011年的国庆假期,我从芜湖一家做空调的工厂离开,去北京投奔我哥。
因为一次偶然在电影学院C114蹭了一节课,开始被电影吸引,之后慢慢学习电影。
2015年离开电影学院后,开始做剪辑,大概做了一年多的剪辑助理,然后开始独立剪片。
从会议,短视频,宣传片,广告,网络电影,院线电影,大大小小的东西剪了五年,期间认识了彭发导演,他一直带我剪辑。
剪辑给了我拍电影的很多经验和启发。
导筒:对当下有电影梦的年轻人而言,您觉得学院教育还是首选吗?
张中臣:每个人的境况不同,自己的选择也不会一样,我的经历不适用所有人,而且那个阶段,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在电影学院的那四年学到很多。
拍电影的路有很多条,走适合自己的那条就行,重要的是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真诚的拍出来。
导筒:为什么要拍《最后的告别》这部电影?
张中臣:因为一些记忆,一些痛苦的记忆。
对于过去的回望,也想让观众看到即将被遗忘的个体伤痛。
导筒:经由本片,您在现实生活中有完成相应的“告别”吗?
张中臣:人的记忆还在,就无法和过去“告别”。
片中的原型人物,也是我的发小,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他还活着,如何面对自己的亲人和家庭。
我也不知道,人死后,记忆还在不在大脑中运行?
导筒:第一部长片的启动资金是如何筹集的?
项目入围2020年平遥电影展的WIP单元对融资有帮助吗?
张中臣:前期的拍摄资金是我自己拿了一些钱,然后几个朋友每个人拿出几万块,凑了几十万,他们很多人不是做电影的,我觉得我是幸运的,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和信任。
他们是陈坤阳、赵语嫣、陈崇理、邵光、陈泽宇、张小冬、南征。
因为我们不太懂电影节创投这些事情,后面我把粗剪给王磊看,他很喜欢,他开始加入制片团队,帮我们做了一些制片规划,然后进了平遥电影展WIP,但是2020年疫情又来了,再加上我的片子没有太多商业性,所以后期资金还是很难找,去平遥影展是我第一次参加电影节,给了我们一些鼓励。
回到北京后,我开始继续做剪辑挣钱,我们几个把后期的资金又给垫上,到2021年把片子做完。
导筒:因为本片取材自真实事件,对原始素材的认识如何影响了您的剧本创作?
在写作过程中最犹豫的地方是什么?
张中臣:这个剧本的创作是往弱情节和反情节的方向去做的,不是故事导向的,偏情绪导向的。
刚刚开始还被原始真实事件带着,后面开始慢慢把“人”写成了“游魂”的感觉,所以前期的剧本创作是比较直接的感受,没有太多犹豫的地方。
导筒:您有阅读文学作品的习惯吗?
可以简单介绍一下您喜欢的文学作品吗?
张中臣:我比较喜欢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作品,他的作品会多次重读。
国内的最近在读残雪的作品,看她的作品,像在梦里找回家的路。
日本的安部公房和国外的一些推理小说也很喜欢。
我看文学作品比较晚,阅读量不大,会在做不同的项目时候选择性阅读。
导筒:电影里的诗歌是您写的吗?
张中臣:我父亲写的,过年回家的时候翻出来的,全是手写稿,每首诗都有创作的时间和地点,稿纸已经发霉泛黄了,像是时间的皱纹,我觉得蛮合适,就在剧本的时候加进来了。
他前段时间告诉我,又想写东西了。
导筒:大量浅焦镜头的使用成为本片无法忽视的视听尝试,为什么进行这样的设计?
张中臣:我出生在平原上,一望无际,空间上没有那么立体和有层次,人的生活也很平淡,一切都很平,聋哑人的听觉上也很“平”, 我想拍出“平”,所以景深上尽量浅一些来表现人物。
也要感谢摄影指导张瑞赓,很多复杂的调度上是他一个人要完成跟焦和运镜。
导筒:计划生育、工厂女孩、边缘聋哑人、监控视角等等,您在电影中融合了私人记忆与公众议题,您如何看待个体命运在特定时代中的浮沉?
张中臣:个体的人书写成历史,后来的我们观看历史却看不到这些人的身影,总是在重复中重建,监控会被抹去,让自己不要忘记。
导筒:两场晴天雨戏让人印象深刻,牛、扒拉猴、蚂蚁、大佛、工厂、小学、井等元素自然地出现在乡村空间中,使得本片极具本土性,这和您的成长经历有关吗?
张中臣:小时候下太阳雨的时候,我们总会在躲雨跑的时候喊着“老天爷不讲理,出着太阳下着雨”。
这些元素都是我的童年经历,也是生命的细节。
导筒:本片梦境与现实相互交织,并同时展现了过去与现在时空的勾连,在剪辑上您遇到的最大阻力是什么?
张中臣: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往往在剪辑上是取舍的纠结,再加上又是自己剪辑更是痛苦,后期王磊拽了我一把,让我在剪辑上可以抽离出来去看素材。
还有就是镜头之间的连接所产生的影像情绪,过去,梦境,现实三个空间的平衡,需要自己在时间线上反复尝试。
后面的电影,应该会找剪辑师合作,不想再自己剪了。
导筒:选择风格化的叙事,使用慢镜头、长镜头、长监控录像等等,是否顾虑过观众的接受度?
张中臣:拍摄的时候没想太多观众的接受度,就想拍出野生和沸腾的情绪,尊重观众的选择和评价。
导筒:男主角王耀德在片中的表演很出彩,于沉默中蕴含着蓬勃的力量,两位的合作方式是怎样的?
张中臣:耀德是我在电影学院的同事,以前在学校拍作业的时候就开始找他演,他对外部世界很敏感,他的眼睛里藏着很多过往的故事,在写剧本的时候就确定他来演男主。
前期准备时,他就在我们拍摄的村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在聋哑学校住了半个月,他在聋哑学校里观察到的一些细节,也会和我沟通,比如他在食堂吃饭时,经常看到聋哑学生的鸡蛋从桌子上滚落,我也会把这些细节加到剧本里,片中饰演童年方圆的小男孩,也是他推荐的,最终就用了真的聋哑小孩饰演他的童年。
我看了他演的《一匹狼在放哨》,很真实的呈现了人在夹缝中生存的状态,他是我心中的影帝。
导筒:本片主创团队几乎都是您的老朋友,和他们合作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张中臣:轻松,不油腻,强大的创作欲,我很荣幸遇到他们。
他们也在陆陆续续拍自己的作品,很期待。
导筒:文学策划张中玉是您的家人吗?
目前您的家人有看过成片嘛,他们持怎样的态度呢?
张中臣:他是我哥哥,他把我带进了电影的大门,他也在准备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我父亲看了成片,他蛮喜欢的,也说了一些电影里需要进一步完善的信息,他现在经常会给我发微信,让我拍真实的影像。
导筒:《最后的告别》在FIRST青年影展获得最佳剧情片和最佳导演后,对您的创作产生了哪些影响?
张中臣:获奖对我们团队是很大的鼓励,会继续好好拍电影。
导筒:在本片拍摄完成后,您有考虑过成本回收或其他发行问题吗?
张中臣:现在希望顺利公映。
导筒:最近关注哪一话题?
下一部作品会尝试商业或类型属性更明显的项目吗?
张中臣:下一部关于平原上的女性题材,顺利的话想在今年年尾开拍。
目前没有想太多商业性的东西,我剪了很多商业类型片,也知道商业类型片其实更难,对于导演来说,是多个维度的掌控力,想把视听的基本功做扎实,再考虑这些东西。
导筒:您现在怎样体认“被电影拯救”这件事?
张中臣:我在20岁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电影,算是一种偶然性,也是一次对自我的反抗,它是双向的,像被吸附的触感。
片中的主要演员皆为真实的村民和聋哑人,他们用质朴且真挚的表演将角色的情感呈现得淋漓尽致。
从手语交流到方言对白,每个动作和眼神都在无声中诉说着生活的重量。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却成为影片最自然的情感出口,使观众沉浸在一种真实且无法复制的情感氛围中。
贯穿影片的“白牛”成为最令人难忘的意象。
白牛在村庄间孤独穿行,它目睹了家庭悲剧的发生,成为连接自然与人类情感的桥梁。
这一意象不仅丰富了影片的诗意表达,也为故事增添了深刻的哲学意味。
影片的画面极具视觉美感,乡间的薄雾、平原的风声、田地间的劳作,都被赋予了强烈的生命力。
张中臣表示,《最后的告别》是他献给故乡和时代的一封情书。
他用影像记录下那个特殊年代的乡村生活,用白牛、田园、破碎家庭等意象书写着对土地的深切眷恋。
这不仅是一部电影,更是一段关于情感、家园与生命的深刻思考。
这是在西宁三天里唯一不在我的计划表里的片子。
因为同档期的《不老》看得我耐心全无,于是溜出来串场去看了这部,可以说是毫无预期,还错过了开头,结果收获了最大的惊喜。
青绿色的山村,贫瘠的城镇,聋哑保安,落魄疯癫的知识分子,山羊知了和跌落井底的孩子,长镜头长镜头长镜头,拍一会儿树拍一会儿天拍一会儿牛,听起来是无数小成本边缘独立电影中平平无奇的一部,但是这部竟然做出了非常独特的质感。
是一种难得的超脱了粗粝和质朴的高级。
这部的故事丝毫不复杂,豆瓣剧情简介一句话可以说完。
但是全片使用极少的台词,几乎全是靠影像来讲故事。
这显然是和聋哑人主角的设定一致的(想起《金属之声》里的处理,也是让人从直觉感知层面体会另一种人的状态)。
这种方式看似跳跃(大概也并不罕见),但这部里厉害的是,影像的转接非常顺畅,或者说是拿捏得很好,要传达的意味既不太过晦涩也不太过明显刻意,既不会怕你看不懂,又不会刻意要让你看不懂(胡弄玄虚的片子太多了我就不举例子了!
)。
只要沉浸其中,就能毫不费劲地感知到那些无声的画面里所蕴含的情绪,无需任何画外音旁白。
我觉得这样的克制非常尊重观众的智商。
第一次被触动的时候,是已经露出疯癫神态的爸爸抱着残障的孩子走出门外,无需明说便知道是做好了遗弃的准备,夜色里与他对视的山羊发出一声凄厉的咩,简直就是某种基督教献祭羔羊的隐喻。
时间线再三跳跃,来龙去脉的交代都被舍弃,但是你依然能知道家里多了妹妹、妹妹多么可爱受宠甚至是家里的光亮。
妹妹掉进井里的时候发出微弱的一声惊呼,你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同时又猜测是不是出事了,可是聋哑哥哥怎么听到这声惊呼呢?
导演用了掉在地上的一个静止不动的手电筒光斑进行了提示。
跟着聋哑哥哥跑过去的时候我一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捂住了惊呼的嘴。
这太厉害了。
然后呢,蝉蛹的画面分别出现在这个情节前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是铺垫事故原因,而这之后是蝉蛹在油锅里炸的画面。
镜头直直地对着那些在油锅里膨胀挣扎的蝉蛹,这一幕是全片最让我震撼的画面。
我第一次发现,蝉蛹的形状多么像一个婴儿啊,被油炸到肚子裂开白色的液体涌出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头皮发麻了。
那完全是一种生命的不可承受。
而再到妈妈突然离开、爸爸在旷野里燃烧起大火,一切的一切过程没有人说话(除了葬礼时妈妈的哭喊),没有人表达,只有沉默和沉默。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力。
(还有监控!
无声的监控!
怎么会有这么妙的设计!
)到了最后已经不想再听任何台词了,只想沉浸在男主角沉默而孤独的神态里。
一次次被戳中,一次次看哭,完全被牵着走。
那种看哭里没有理性分析,只有纯粹的感性的共情。
像这样的细节我可以絮絮叨叨举出一百个,因为这就是这部片子耐心地处理细节的方式。
这种方式获得了我极大的敬意。
并且让我毫无保留地被拽进了导演的那个无力又悲悯的世界。
啊,提到了悲悯,我又想单独说说关于宗教的隐喻了。
羔羊显然是聋哑男主(当他抱着妈妈艰难地发出咩咩的声音叫妈妈的时候这几乎是明喻了),救赎、献祭、替代这样的意味可以有无数的展开,除此之外基督教的隐喻大概还有后面贴在显示器上的十字胶带。
对于这部分我一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但后面又出现了巨大的观音大佛,让我觉得不管是否有关基督教、不管是否真的信任何教,导演对宗教可能确实有那种出于未知的敬畏和亲近。
这也让我有很强的代入啊,大概这也是我对宗教的态度。
世上所有大佛的意象都是压迫性的。
虽然这种压迫性是人造的,但是既然人类会造出某种高于人类的存在,就意味着人性中是存在某种高于人性的东西的。
甚至让我觉得,导演的那种耐心、那种对于视听的雕琢,其中有种神圣感在里面,说是神性也不为过。
因为这意味着某种谦卑。
如果你去看那些佛像造像你就会体会到,所有佛像展现出来的神圣与美,都是造像者的谦卑和虔诚的体现。
是的,谦卑!
写了一晚上我终于找到了观影过程中我体会到但无法表达的东西了!
很有意思的是,看的时候我对整个片子不知道任何背景信息,看完之后才知道这是出身保安的导演作品。
但是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就突然理解了它里面强烈的真实性。
就像那些打工诗人的真实性一样。
一种无可替代的诚实与谦卑,永远无法被伪装出来。
好像说得有点多了,我承认我对这部片子的评判有种非理性的热情,但不管怎么说,在看完这部片子整整五天后闭上眼,我还是能体会那里面的风声,那些憋足劲儿的奔跑,那些在油锅里被煎熬却无处可逃的蝉蛹,和那场燃烧的火焰。
无声的力量最为致命。
希望这股劲儿可以在导演未来的作品里继续生猛地存在下去。
方陆军不是疯子,但被社会定义为疯子,他也是聋哑人。
方陆军的妻子由头到尾除女儿意外身故后发出过哭丧的声音,和在此之后有她的全脸镜头出现外,也是聋哑人。
方陆军的父亲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面前翻阅的一本书,他也是聋哑人。
他们听力说话均正常,但都是那个社会的聋哑人。
这部电影在我看来是社会给出的希望和承诺,已经远远大于个体本身应该自己去看见更多的。
那些“幸福来自于你的奋斗”“坚持不懈奋发图强”的标语,已深深植于那个时期的人们对自己,也是对社会所寄予的期望与厚望。
最后的告别这个主题是在我看来,是方陆军和方陆军的妻子,他们代表着那个时期的社会做出的,对他们来说由始至终都不知其名啥的方陆军的儿子做出的既然是告别,也是选择。
只是这种“告别”(选择),是一种对不愿意去接纳事实的否认,但同时却是一种对于“幸福来自于你的奋斗”的转身肯认。
留给我的思考还蛮多的。
尤其是一个母亲在一个家庭里所扮演的角色,不管她那时的社会环境给予她怎样的一个社会地位,哪怕是不被看见和承认,但对于不管什么阶层的家庭而言,都是极其极其重要,以至于重要到这得许多年以后,才能被整个社会所看见。
因为她是在以一种隐形且潜移默化地方式影响着所有家庭的孩子的成长,母亲不单单是孩子的港湾,还是当他们被逼退到墙角最深处时,心理最后那道防线的堡垒。
这个堡垒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并影响着这些孩子们会以怎样的性格和态度去与他们的社会相处,包括如何被社会看待,而在这种心理和情感成长方向上走入社会的孩子,会用他们的一生来书写与社会的互动和表现呈现。
而这一切又都会以代际承继的方式延续下去……我并不会单纯把这部影片当作是一部关于聋哑人的故事,相反我会将其看作是一部以聋哑人这样一个无法去讲述,同时也听不见国家和社会给出的单声道,相反更能听见和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真实需求和社会需求之间更多面相的电影。
若非是聋哑人,在面对虽然已有一个小孩,但长得算是很出众的女同事时,可能已然已是另外一个结果和发展了,而这些所有的可能结果和发展,都出自于一个家庭与他们的社会之间的所做出的互动(选择)。
这在我看来是一部对于社会做出最大控诉的无声电影。
方陆军的儿子由头到尾没有名字就是对社会的一种隐喻。
相较于片子带给我的感受导演本人的经历带给我的震撼更大,余温更持久他让我看到了对一件事物纯粹热爱的力量在映后,导演说写这部片子的原因之一是他有个发小在小时候因为偷爸爸的表被打死了这种超越伦常的事情无疑给他带来了创伤,也构成了这个影片的底色影像扩大了人类的边界扩大了人能带给这个世界的东西“善意”“反省”“美与丑”“热爱与憎恶”都被影像这个媒介扩大了这就是导演在映后说的“情绪抵达”吧一些无形的东西,创作者本身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埋藏于意识深处,一种直觉的记忆被呈现在作品中或者说人在创作过程中被无形的变“大”了一种灵感涌入了他的身体他所表达的远比他想表达的、自以为能表达的多的多如果说艺术之神有偏心的话那么ta一定只会偏心更纯粹的人
最后的告别 12月21日 上映《最后的告别》终于上映了。
说终于,是出于所有青年导演经历的挑战与幸运,与作为观众的敬佩。
当你谁都不是的时候,想花别人的钱,是登天的事。
当你谁都不是的时候,大部份人也都没什么钱。
关于导演/编剧/剪辑张中臣因一份保安的工作走进北京电影学院,又克服了多少并不太新鲜的挑战,而完成《最后的告别》,已有不少的宣传。
争取说点别的,也不剧透。
野生土长的直觉性 与 电影经验的支撑力《最后的告别》是张导的长片首作。
但筹备这部作品的他不是一个电影新人。
电影学院里如饥似渴的旁听到进修学习、每一天保持观影习惯的专业累积;自2016年以来,跟随被誉为“亚洲第一剪”、《无间道》剪辑师的彭发老师进入剧组,在20余部长片的电影剪辑工作中历练;多部短片创作的实战——张中臣是有技的。
2021年,《最后的告别》在具有专业公信力的FIRST影展上,一举拿下“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两项大奖。
对于观众来说,这给到观影作为一种艺术体验,一种托底的承诺。
你不一定会喜欢它,但无碍这是一部好电影。
它甚至可以拓宽院线观影的体验、对中国本土电影的原有想象。
从零开始创作时,源动力是他的具体生活。
“中产的导演拍中产,边缘的导演拍边缘。
”张导这句话里的边缘,是河南农村、是发小的精神病父亲、是发小的去世、是自己没能好好吃下义务教育的红利、是来到大都市时的错位与自卑……这个边缘,其实并不特殊。
这也给到观众更多的共鸣可能,与来自电影的慰藉。
耐心 与 细微在107分钟的时间里,《最》献上了一个又一个细微的动人之处。
作为聋哑人的男主角方圆,在用自己的电瓶车与绳子,拉动另一辆电瓶车与女孩夏天的一组组镜头里,他不断回望,在每一个拐弯之处,确定女孩的安全。
他的鸡蛋掉落在地上。
夏天捡起,把自己的鸡蛋给了他。
他执意指向掉落过的鸡蛋。
方圆的父亲在失眠之夜,突得把熟睡的婴儿抱起,在客厅的呆滞。
我不禁揪心、担心,那位沉默的父亲会忽然撒手,让他重重跌落。
张导非常有耐心得把生活里的细节打磨进电影中。
这部电影,也要求观众——有点耐心。
电影中对白少,并不是大多人习惯的电影。
开片的一组组无对白镜头,可能已经让观众需要有所适应。
在影院中,如此大的银幕,若能相信导演,接受他的创作、他们的画面,能看到一幕又一幕的美。
是中国乡村的诗意。
我也不断得被触发许多电影的记忆。
从《雾中风景》里的小孩与大树、《菊次郎的夏天》里夹在葱郁绿色之间的马路、侯麦众多电影中自然作为一种背景……到《燃烧》里塑料大棚的燃烧、《活着》里一头牛的陪伴,再到《悲情城市》里的聋哑老四。
最后的那一点,是主演王耀德给的。
他演到剧中扮演他爷爷的石毛,到杀青都不知道他会说话。
许多因为不能说话、听不到声音的细微局促,仿佛梁朝伟在《悲情城市》里、在火车上被大声质问时,那惊恐背后的无力。
这是创作团队的耐心与诚意。
而作为观众,我们的耐心或许不太可能出于尊重这样的礼节。
但如果,有一种源于想象力、曾经的经验所孕育出来的、同样充满诚意的耐心,让我们去感受电影里的、超出故事情节的情感传达。
这一份观影体验,值回票价与时间。
集体的沉默 与 可能的交流电影,本身就是创作者们与他人的一种交流。
《最》之中的男人,不仅方圆,都很沉默。
爷爷在接连的问询中,沉默。
父亲,被确诊精神疾病,寡言。
稀稀拉拉的对白、大景小人、发着光的白牛等等,也让这部电影的整体充满沉默。
张导说,这就是他认识的父亲、男人。
这也是我,熟悉的父亲、男人。
无意把《最》与性别讨论强挂钩。
在女性主义电影热潮的当下,把《最》放进主义视角下去探讨,也不是我的出发点。
但我的生活与学习经验告诉我,男性的沉默也是习得的规训。
并且,一位女性,也会因那沉默而无力、而抓狂。
我还没有学会,如何与重疾又沉默的父亲,好好交流。
也曾看见在困境中用尽全力也难以启齿的伴侣。
甚至在与即将成为新手爸爸的发小聊天时,我问他:“你爸跟你聊过么?
关于你也要成为爸爸了。
”获得的也是一种沉默的答案。
影厅里,我环视。
其实挺惊喜的,有特别多的男性在现场。
影院,不仅是一个约会场所。
据张导介绍,猫眼上的数据来看,男女观众的比例约五五开。
男人啊,你们的男性朋友也在《最》的现场。
女性朋友们啊,男人的沉默也可能会让他们本人发疯。
这一种时不时被强调的发疯,让我在观影过程中的脑海里,不断回响小时候听到零星用词:改革开放、生产力、物质文化、落后、矛盾、日益增长、美好生活、需求……从出生、无力照顾自己、也不可能保护自己的婴儿,到懵懂、不太能为自己负责的童年,再到觉醒初啼的少年,我们都在持续得被赋予、被告知、被教导。
到成年、中年、老年,作为个体的你、我、他,都不可能选择我们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经历何种潮流。
或先或后得接受着前人与时代的赋予或鞭打,我们共同生活在当下。
我是相信的。
我们有无尽的交流可能。
最后的告别 预告片最后,为这篇文章作一些说明与延展。
我不是专业影评人。
我因机缘,曾参与电影产业的外围工作,也是个女的。
2007年,我在豆瓣上第一次标注了我看的电影。
至今,电影也几乎每天的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三十出头的我也终于意识到,很大一部分的我,是被电影、文学和音乐养大的。
毫不矫情得说,我感谢电影与众多电影人。
而我的观影清单里,毫不意外得、大部份是国内外经历时间淘洗并跳脱出来的上流佳作。
作为一个有资历的影迷,到面对电影创作者、与电影产业工作者交流,我忽然意识到,我作为要一直看好电影、被培养出某种口味的人,也想要学着更开放得欣赏。
我们的电影,不仅靠拧着一股劲儿的电影人,也可以依靠看电影的人。
走进影院吧。
那漆黑空间里,亮起的一方银幕,至少能帮助我在偶尔黑黢黢的当下,做个人。
买一张电影票,走进影院吧。
两张、三张更好。
意象盈溢,鸡蛋、着火房子、小岛&牛、虫子、河流和水井、后视镜和监控、青树林,这些意象出现至少两次,第二篇章真相浮现后重现。
但也无真相可言,这本就是虚幻的梦,只不过在现实有所投射。
现实中沉默的大多数都是“虫子”和蝼蚁,父子聋哑的设定揭开了这个“失声”和魅幻的世界,孩子喊妈都声音特像牛的声音,而女主是死去妹妹的投射,水井和镜子也在不断发射着过去。
正如导演所说,故事是关于时间和苦难的故事,人物一直走不出时间的漩涡。
人物间的关系都是淡淡的,虽然同处一个空间但是心却在别处,无声的世界但钟声极响。
我也很喜欢虚焦效果,焦点随人物时虚时实,我想现实是如此,特别是第一处父子从岛上走上岸的桥段,颜色也随之变化,本片在不同空间之中的调色各有心思,城乡、过去现在不同的空间看似抽离,但也彼此连接,老家室内的暖黄、工厂的黑青、田间和树林的青绿,但总的来说有一种梦幻的光晕朦胧感,除了现实的工厂。
虚幻和现实是两个世界吧,却又如此的近,人总逃不出现实,但总想遁人虚幻之中,虚幻是一条河流,现实却是井底死亡和失声。
监控和镜子其实也是两个空间下面的真与假吧,监控上帝视角的全知全能感,互联网语境的全景监狱放大了两个空间的对立,而镜子是对自己的反射,能够看清自己,所谓“镜中我”,但我们永远不能看清最真实的自己,眼睛是朝外的。
如何打破时间的宿命、冲破重复的空间、告别过去、找回自己呢,回到生命的原初状态吧,并找到爱,填补创伤,进行最后的告别。
导演曾经说没有电影宁死,导演应该在电影里面找到自己了吧,电影最大的意义是你的生命体验与之发生联系,并升华自我,触达灵魂制高点。
豆瓣有人说此电影“又塔又邦又赣的”,我觉得这种梦核只有导演在导演的故乡和导演的生命体验能拍,电影是私人并不被定义的。
2024年12月18日,冬天,观《最后的告别》,107分钟的电影,片头片尾交代整个故事,片中交代事情发酵的过程。
看了一场视听语言很“电影”的影片。
影片中我从出生就是聋哑人,父母计划再生一个孩子,作为帮衬弥补。
后来妹妹因为意外溺水早夭,导致父亲精神病情加重,一度要杀死我。
贫困的家庭,去世的妹妹,精神失常的丈夫,聋哑的儿子,这一切导致母亲离家出走。
多年后,我听见一位名叫彩霞的女子说为了家中孩子选择在家找一份加油站的工作,不出去务工了,我想起了一直不能忘怀的有关父母妹妹的往事。
在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画面。
夏天,父亲在地里蹲着,风吹弯了玉米苗的腰,他拿着放大镜对着蚂蚁照,我在一旁河里洗澡,父亲过来企图溺死我,一旁的牛静静地看着。
这里父亲的内心惊涛骇浪,果然下一秒就展开了行动。
但是呢,这以后的故事呢。
所以说这是一部视听语言很“电影”的影片。
原文首发于真实故事计划撰文:葛诗凡;编辑:温丽虹1.起点北京的西土城路4号,北京电影学院,是一个承载梦想的地方,这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想当导演,包括保安。
早上七点,C楼保安监控室里,张中臣摘下对讲机放到一边,脱下保安帽,解开别着保安袖章的制服大衣,套上自己的羽绒服。
2013年2月的一天,他下班了,今天是他的开学日,作为北京电影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剧作专业的新生。
此前,他已经在北电做了一年多的保安,蹭了一年多的课。
多了个学生身份,他就又有理由在北电多呆两年。
北电的校园不大,从保安的角度来看,它有五个校门,最大的西门要有保安值守站岗。
每幢教学楼的一层,都会设置一个问询台,保安会负责坐在那里。
C楼是保安队监控室所在的地方,实时播放监视器录下的影像。
标准放映厅周一到周三播放电影,保安需要检票、把门。
校园的每条小道上,保安带着手电筒和对讲机,巡逻、在执勤点打卡。
从2011年到2015年的四年间,这些岗位张中臣都呆过。
每天下午两点,是他一天中最紧张的时刻。
保安队会全体在东大门集合,汇报当天的工作情况。
在宿舍穿戴整齐好保安制服后,他把帽檐压到最低,跑着穿过人流,迅速把自己埋到队伍中间。
他不想让相熟的学生认出来。
C楼的监控室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比宿舍还久。
大部分时候是在晚上,十一点上班,次日七点下班。
北电的监控室有一整面墙都是监视屏幕,被分割成十几块长方形,上面分布着北电的角角落落,俯视着碰巧经过的行人。
张中臣对正在发生的影像没有太大兴趣,他在监视屏前支起另一块电脑屏幕,放贾樟柯和比尔·道格拉斯、黑色电影、法国新浪潮,沉浸到自己构造的影像世界。
监控画面显示,徐浩峰走进了西土城路4号的大门。
两分钟后,张中臣又在链接教学楼C楼门口监控的显示屏里看见了徐浩峰,导演往114教室的方向拐了过去。
张中臣面前,监控室墙的另一面就是114,北电最大的阶梯教室,备受学生推崇的热门课往往都安排在这里。
有时,来蹭课的人们会把教室的过道都塞满。
徐浩峰在北电的《视听语言》也在这里上课。
徐浩峰的电影里遍是武侠、侠气,上课时则喜欢讲新好莱坞时期的美国电影,从《荒野大镖客》讲到《教父》,分析经典的镜头。
现在,好莱坞经典结构的分切已经不再吸引张中臣。
在北电的四年,他看了许多欧洲电影,渐渐地,他站到了用诗意承载更多表达可能的那一派中。
这不算反叛或者推翻,只是另一种方向的生长。
不过张中臣喜欢听徐浩峰讲《视听语言》,因为他讲课金句频出,很少重复。
张中臣前后听了四年,不会感到厌烦。
早晨7点,夜班结束。
张忠臣脱下保安制服走出监控室。
他戴着黑框眼镜,身形瘦削,本就在上大学的年纪。
脚踩着一双帆布鞋,他很快就混入了上课的人群中。
在踏入电影学院之前,张中臣过早地被扔到流水线上,承担起生活。
2010年,他大专毕业后,进入安徽芜湖一家空调制造厂工作。
这里离他的老家砀山县有7小时车程。
高中毕业后,每个暑假他都在流水线上度过。
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工厂是新时代的田地,前途既定安然。
在空调厂,张中臣被分配到胀管车间,做空调外机所需的过滤网。
前面的女工给一个网片穿上十根铜管,配件躺在流水线上经过张中臣,他一次取下三片网片,放进胀管机,关门,按下开关,几米高的机器就压下来——轰隆轰隆——叶片成型,每个流程不过几十秒。
这样的动作他每天重复做12个小时。
2.松脱的螺丝钉厂房外的开发区,三车道的马路比一般的省道都要开阔,方便大卡车进出于此。
从高空俯瞰,一间间工厂四四方方,模块式地嵌在城市和乡村中间。
工人可以在厂区完成任何事,吃饭、娱乐、结婚生子。
张中臣租住的公寓楼属于奇瑞汽车厂,新晋的员工分到一间单人宿舍,有了意中人后,可以用员工价买一套两室一厅,在厂区成家、完成生命的延续。
一次,胀管车间隔壁车间的一个电工在检修电路时触了电,从两层高的机器上摔下,跌落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张中臣看着救护车拉走了那个电工。
此前,他们是烟友,是在工作间隙围在一起抽廉价香烟,在烟雾下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工友之一。
他们还曾在半夜爬上大卡车后面乘凉、睡觉,但谈不上有多相熟。
那之后,张中臣再也没有见过他。
电工的意外,让张中臣意识到,工厂区许诺着安稳的未来,也伴随着危险和意外。
有时,庞大的机器轰鸣着升起又落下,张中臣会想象在某个失控的瞬间,自己的手会落得和网片一样的命运,被无情地压成薄片。
想要逃走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想起大二的暑假,在一家制造风力发电叶片的工厂打工。
两半叶片合模的时候,需要工人爬到中间一点点地刷胶。
天津的盛夏,模具底座不断加热,他被封闭的防护服包裹着,给叶片刷胶,一路刷,一路往叶片中心走。
越往里面,叶片的缝隙就越狭小,他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黑洞,没有方向。
流水线上的一颗零件松动了,只是还不知道落向何处。
2011年国庆假期,张中臣坐着绿皮火车北上到北京电影学院,投奔在那里当保安队长的哥哥。
在北电,他每天混入上课的人群,在校园里闲逛。
一天下午,他晃荡到114教室,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学生,张中臣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那是第一次,他在好奇心驱使下,想听听看北电的课是什么样的。
一个女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告诉学生这堂《大师研究》要研究李安的《喜宴》。
窗帘拉合、灯光熄灭,教室旋即陷入漆黑,唯一的光亮在大屏幕处。
课上播放的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的一场戏,男主向父母宣布下午结婚的消息,西方简单的结婚公证和东方隆重的仪式传统产生了冲突。
放毕,老师打开灯,在黑板上画机位图,这场戏五个角色,用了三个摄影机,通过镜头的剪切和衔接表现出了人物的冲突以及文化的冲撞。
《大师研究》是北电高年级学生才会上的课,那时候,张中臣不知道这叫拉片,他所理解的电影就是村委会露天放的抗日片,县城电影院里放的好莱坞动作片,同学在录像厅租借的港台警匪片。
张中臣单纯地被电影吸引了,问哥哥要来了北电各个专业的课程表,穿梭于北电的各个教室,能蹭的课他都蹭。
年底,为了维持生计,张中臣去应聘了北电保安的工作,保安队的工资是他在空调厂的一半还不到,但包吃包住,让张中臣在北电有了落脚处,方便他白天在这里蹭课。
一天上夜班,张中臣打开了贾樟柯的《小武》,小武在一辆晃荡的城乡巴士上行窃。
贾樟柯的汾阳与张中臣的砀山交汇出了叠影。
这辆巴士和张中臣初高中每周从学校坐回家的那辆一模一样。
从砀山县城到他的老家张庄村,有五十分钟的车程,那趟车破破的,人也没那么讲规矩。
有个角落的座位被拆了放轮胎,大家就凑合着往轮胎上坐。
张中臣背着书包,妇女牵着孩子,老人提着X光片,巴士依次在村镇停靠,大家各怀心事。
高中时他不想在学校待,也和小武一样,终日在县城晃荡,去网吧、游戏厅、台球厅。
他漫无目的地压马路,有时在远处看朋友打架。
影片里警察穿的大衣,他妈妈也有一件。
原来电影可以拍身边的小人物,创作也没那么复杂,他想。
从流水线上松动脱离的零件,在那时找到了想要落下的地方。
3.想表达的第一次举起镜头,张中臣从模仿开始。
贾樟柯的纪录片《公共场所》给了他灵感。
2013年冬天,他借来相机,将镜头对准边缘的人:北京西站里的农民工扛着蛇皮袋,奔赴流水线;天安门礼花下,保安正在站岗。
他和张中臣一样,无法在春节返乡。
生命力在镜头里、在北京的积雪上氤氲,琐碎又鲜活。
那个夏天,张中臣开始寻找自己想表达的。
回老家探亲时,他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村庄。
他拍打扑克,三四个人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后面又三三两两围成了松散的圈。
他们打扑克特别用劲儿,喊着“对A”,啪一下把一双牌甩到木板上,眼里透着得意。
张中臣用镜头放大他们抽烟的姿势、脸上的褶皱,真实的生活因为镜头的截取,有了电影感。
西瓜结成拳头那么大的时候,张中臣的妈妈沿着田埂,给每个瓜苗松土施肥,相机跟着妈妈,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回家时,妈妈在河边的柳树下捡了一捆树枝。
镜头里水面闪着波光、柳树随风飘摇,妈妈转过身来冲着镜头笑了笑。
这个画面击中了张中臣,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拍《最后的告别》,水面和柳树组成了全片的第一个镜头,也定下了全片的美学基调,明亮又干净。
一个赶集的日子,张中臣拿着相机,坐上爷爷的三轮车去集市。
小贩们带着应季的蔬果,从村庄汇入镇上,招呼着买卖。
砀山酥梨是当地的地标产品,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种。
后来卖不上价,有几年梨子都烂在了坑里,很多梨树就被砍掉了,包括他家的。
张中臣记忆里满园的梨花已经变得很淡了,村里簇新的楼房逐渐取代了一层的砖土平房。
甚至连他的父母,也在几年后离开了村庄。
镜头带着张中臣去重新审视这块自己生长的土地,原来他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村庄被时代推着走,个人在里面沉浮。
想法逐渐明晰起来,他决定拍他的村庄,而切口可以是那一桩杀人案。
张中臣的童年,被十岁那年村里发生的一桩杀人案分割成两半。
九岁以前是亮色调的,太阳能照得皮肤反光。
他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没多受管束,和发小在田间爬树打闹,在树林里捉蝉猴,走几里地去村小上学。
夏天太热了,一家人就睡在屋顶上。
九岁那年,张中臣升三年级。
开学前夜,发小被他的亲生父亲杀害了。
凶杀发生得没由来。
男人患有精神病,半夜里找不到手表,就拿斧头把睡梦中的两个儿子劈死了。
命案的阴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笼罩着村庄,张中臣不久之后就被父母送去了更远的小学,告别了在村庄生活的日子。
发小的墓地逐年被杂草掩盖,这件事的阴影挥之不去,每次回到老家,一个念头就会浮现在张中臣脑海里:如果发小没有被杀害,他该如何面对父亲?
这成为了张中臣的长片《最后的告别》剧本创作的原点。
4.保安队和乌托邦《最后的告别》的主人公方圆是一个聋哑人,三十出头,在工厂当保安。
有一天,警察找上门来,他的父亲在精神病院杀了看护潜逃。
故事简单,人心复杂。
复杂的人心浮在脸上。
全片大量的镜头给了方圆近景特写,这张脸承受苦难、疏离淡漠。
饰演方圆的是张中臣的保安同学王耀德。
在北电读书的时候,王耀德就是张中臣的主演,演过保安、销售员和杀手。
那时候北电保安队二十几人,有七八个人特别爱电影。
来到北电,有些为了逃离,张中臣逃离流水线,王耀德逃离家庭。
还有些为了梦想,比如李想和张秘密,都毕业于师范大学,想考北电的研究生。
他们都爱电影,也都没什么钱。
李想相当于张中臣的半个电影导师,带他入了门。
相对于其他白纸来说,李想那时候已经对许多电影理论信手拈来,他的硬盘里,按类型、按导演躺着很多张中臣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冷门艺术电影。
那时候,宿舍随意地贴着电影海报,聊得也大多和电影有关。
他们从来不聊未来,好像期待这个被电影填满的乌托邦不会醒来。
有时候他们需要提交一些短片作为课程作业。
几个人凑一块儿,签下“对赌协议”:一周内交不上作业的,罚款五十块。
有些北电学生的一个作业就能启用一个完整的剧组。
保安队的同学没有相机,就用手机拍摄。
没有苹果电脑,就借电脑剪辑。
人员也都是互通的,我做你的剪辑,你做我的演员。
放暑假的时候,学校空荡荡,成了他们最自由的时光。
一次,张中臣写了个小剧本,在当时住的二号公寓拍,剧名就叫《二号公寓》。
王耀德本色出演保安,在巡逻过程中遇到了鬼。
学生时代的短片顶多称为习作,不过这倒让张中臣喜欢上了剪辑。
他没什么预算来制造道具,就用后期把水池里的水渲染成红色,通过倒放、拼贴、配乐等手段营造恐怖的氛围。
剪辑对他来说,是二次创作。
他帮张秘密剪过记录短片《浮草》,记录了北电几个保安的上班片段。
上手后,逐渐有些学生把作业交给他剪。
毕业之后,张中臣很长一段时间以剪辑为业。
他从现场的剪辑助理做起,跟着剧组全国跑,在空余时间剪一个自己的版本,与剪辑师的对比。
这是一个有趣的学习过程,剪辑师像第二个导演,通过对画面的编排,拯救演员浮夸或者不足的表演,控制甚至改变剧情的走向。
同样的原料,煮出了两碗不同味道的汤料。
2019年开年,张中臣已经剪了十几部剧情长片了。
他觉得他对影像有了掌控感,有能力处理好现场的各种状况,也就是说,他有信心作为一个导演制作一部长片了。
《最后的告别》的制作班底,和学生时代没有什么不同。
剧组人员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朋友的朋友,主演依然是王耀德。
独立导演要拍电影,起初只能求助身边的人,张中臣联系了之前的保安同学们。
当时他们已经散落各地,王耀德回了老家,送外卖维持生计,同时进行剧本创作。
收到张中臣的邀请后,为了演好聋哑人,王耀德去聋哑学校呆了半个月。
张秘密离开北电后一直在拍纪录片,有时候穷得连烟都抽不起,他成了张中臣的演员副导演。
李想是最后一个离开北电的,他拒绝了张中臣的邀请,他只想当导演。
2019年6月底,《最后的告别》在河南平顶山开机。
钱是几个哥们儿一起凑的,出于对张中臣能力的信任和肯定。
电影里,还临时凑了一些演员。
王耀德在体验生活的聋哑学院找到了饰演少年方圆的演员。
剧中的爷爷是平顶山当地村民,带着他的老牛出演。
用着几十万的小投资,最省钱的配置,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家把这部影片拍了出来。
那个夏天,大家好像梦回了在北电的乌托邦生活。
5.下一个阶段2021年九月初的一天,张中臣去了趟北京的库布里克书店,打算选几本新进的电影书籍。
他保持着每天看一部电影的习惯,最近看的是托马斯·温特伯格的《酒精计划》,一部讲述中年男人通过酒精越轨的电影。
听说我喜欢侯麦。
他说:“那你应该不喜欢我的片子,我的片子几乎没有对话。
”的确,《最后的告别》几乎没有没有对白,很少有这样的电影,完全借由影像本身进行叙事和表达,画面构建的意象所指涉的意义,比单纯的对白传达的还要多得多。
这确实符合他本人的风格。
他话少,几小时的采访后,他觉得采访时说的话,超过了过去三个月的总和。
张中臣觉得自己过着这样一种生活:重复的,却在重复中不断发现新的事物。
最近几乎天天在剪片子,有时候剪辑累了,他就出门溜达,散步的范围总是不会超过家附近一公里。
但在重复的一公里内,每天也能看出新的东西。
他习惯从不同的“机位”观察同一件事物,今天走了天桥,看到人行道的角落有一个垃圾桶,明天就走到对面,看构图有什么变化。
有一天他起的比往常早,阳光洒在白色的桌面上,被玻璃杯折射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半圆体,他记录下了这束当天八点三十分的光线,又盯着光束游移了七分钟。
他对光线着迷,觉得一束光打到了白纸上,有了阴影,一层平面就有了立体感。
《最后的告别》画面特别亮,张中臣说,明亮才能衬得出黑暗。
导演的眼睛就像镜头本身,打捞生活中不被人注视的事物。
张中臣的镜头,捕捉着后视镜中的蓝天,水坑里一棵树的倒影。
镜像就这样成为了导演影片中一种表现手法,他让主角方圆通过橱窗的反射观察远处的母亲、在后视镜里看到差点溺死的自己。
2021年8月2日,FIRST电影节颁奖礼,《最后的告别》包揽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长片两项大奖,张中臣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成了本次电影节最大的黑马。
这是张中臣第一次参加电影节,在FIRST放映期间,《最后的告别》声量很小,他们甚至连返场座谈会都没有。
最佳剧情长片的颁奖词评价他:“以身体力行的勇敢与真诚,照望那些被隐去与忽视的痛楚和面孔,在有限的时长内展开漫长的岁月,并以电影的温暖,尝试抚平那些折痕。
”张中臣猜,是他的真诚让他得到了肯定。
生活开进了新的一章。
荣誉改变了一些事情原本的逻辑。
最明显的是资金。
《最后的告别》做后期时,正值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还差二十万,这是硬成本,省不了。
他拿着粗剪好的片子,见了几个投资人,都没了下文。
最后还是团队的人东拼西凑挤出来的。
之前怎么都寻不到的投资人,现在开始找上门来。
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与投资人接洽。
尽管有在尽力和投资人聊,张中臣还是不敢确信他们真的会给他投资。
毕竟按照张中臣的理解,选择拍独立电影,本就是选择了一种边缘的表达方式。
而资本天然地对这种边缘保持投资谨慎。
风头来得快,去得也会快。
在电影市场持续低迷的后疫情时代,情况更甚。
像一个循环,张中臣又回到了在生养他的村庄拍摄的那个夏天,寻找下一个想表达的内容。
下一部片子拍什么,是他近期听过最多的问题。
投资人问、制片人问,记者也问。
剧本仍在构思阶段,他坦承说,目前很难给出具体定论,是否会沿袭这一部的美学风格,也不敢保证。
“一切还很未知。
”张中臣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觉得自己会一直拍边缘人物,因为:“中产的导演拍中产,边缘的导演拍边缘。
”
南京主创交流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在2024年的大荧幕上看见男人的小屌,自我意识有点过剩。
3.5 在first绝对算顶级了,能拿下最佳长片和导演也不足为奇。能看出新人导演极强的展现作者风格的欲望,摄影声音符号的设计感非常强和明显,但这对新人导演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更是一个过程。我能接受这种叙事风格和特色,甚至成功做到了为整部影片的人物情绪和氛围衬托,可惜导演留白的情节过多,到最后剧情逻辑上可能性过多导致找不到准确的表达,如果只是为了表达底层环境的旋转和挣扎那就太宽泛了。
两星半鼓励吧。
主创团队真诚加一分,没想到方圆小时候演员真的是听障人士,演得太好了
7电影背后的东西反而更吸引人,一直看监控相当于一直看纪录片吧。影迷式的电影,唯一缺点是作古诗,最喜欢的一幕是食堂女主对男主说不喜欢自己小孩那一段。
@CFA小西天 一种对视
继隐入尘烟之后,中国大陆电影院线少有的以纯悲惨叙事为主体的国产片。如果说隐入尘烟的毁灭是因为绝望中最后的爱,而本片的男主人设则要比他更为悲惨。失语的自己,死掉的妹妹,疯掉的父亲,跑掉的母亲。他生来孤独,却在失语的空间渴望用爱来自我救赎。梦境中的回忆是痛苦的梦魇,现实中的噩耗则为本就困苦的生活带来双重暴击。手电筒的光随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变得愈发暗淡,重逢时的雨亦让本就刺骨的冷更加的寒。
整体完整,克制,导演对视听的把控,摄影、表演、和声音音乐统一,未来可期!青年导演关注边缘人,个体生命体验难能可贵!是一部真诚之作!
12.24
像这样的电影很少有这么扎实的 ,即使有因循挪用的部分,也掩盖不住灵气和想象力,只从某一条线来看,美学是自洽的:一种无力观察世界的沮丧感(从浅焦中突围),以及在监控室看世界的悲剧感(和救赎感)
过于强调视听其实是叙事本身的孱弱
贾樟柯在《风流一代》上映的时候打出的宣传语是“中式梦核”,而这一部才是真正的中式梦核。
2.5可能是这批first系影片里艺术化程度最高的一部,两处现实和回忆,成年和童年的剪辑非常自然流畅,如果是短片的话真是惊为天人的级别。可惜短片的内容延伸成长片后反而枯燥乏味,再加上院线版明显剪掉了父亲杀子未遂这种重要的情节后看起来更无聊了。
对白很少的精巧镜头语言设计,除了一小段故意模糊思维边界的视听,其余的剧情发展非常地清楚。影片既有暴裂无声的聋哑人设,也有河边的错误的类悬疑,某些镜头应该是参照了惊悚片的类型手法。人、蚁、蝇、牛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活着。(老师的形象很像孩子王)
亟需标明有婴儿哭喊等容易引起极大心理不适的情节
农村家庭的组合与离散,人们相处交流的模式,乡村常见而质朴的风物,童年的记忆,被忽视和损害的人,精神世界与时间的对抗,走不出去的困境,像被(把)人(自己)困(留)在孤岛里。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时间与空间用蒙太奇把内容搅拌在一起。片子整体沉默、反情节,人物的关系连接薄弱。分镜头像散文,感受风、水、光影、闪电、看到苍蝇蚂蚁这些微小的生物落在生活的各个场景里。很喜欢用倒影和镜面来实现在一个镜头里转换和变化场景和人物。它甚至会留下整屏幕的虚焦画面,像发呆回魂前一刻的视物状态。有时候用视听来传达内容,会比语言给你更多维的复杂感受。
映后交流,张中臣导演聊到的一点和之前蔡明亮导演接受采访时聊的一样:很多镜头只是受限于拍摄条件影响(限制),并不是导演的刻意之举。好电影(画面)有时候只是上天的安排。问了导演一个问题,电影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不是通过这部电影和已经逝去的儿时的玩伴作最后的告别?这个答案得到了导演的肯定。其他观众有问,牛,手表,水井,镜子,监控这些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隐喻?导演的回答是这些都是生活中很平常的东西,农村的日常,没有特别的隐喻。那口井,受到物理限制,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只能那么拍。形式为内容服务,多关注内容,精神内核。这部电影关注聋哑人。方圆很难从过去抽离出来,在不断对抗时间。--2025.1.2,万象影城,路演。
全方位的陈旧且贫乏,毕赣之后的国内新导演一直在这个圈子里打转,而且现在也再难找当年崔林吕聿来之类的适合演小镇青年的演员了…
同样的本子交给沉不住气的人拍估计就会疯狂上花活了,但张导没有,观感舒服,沉稳又真诚地运用娴熟的视听技术来叙事。喜欢哑巴()在前面骑摩托,用线拽着后面女孩的电动车,在蜿蜒山路前进的那段长焦。
果然,非常典型的只有画面没有故事的国内文艺片的模样。我可以理解作者电影本身就是私人化的,但一味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观众而言未尝不是一种不尊重。希望国产艺术片能够走出去,抛弃叙事的电影就失去灵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