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剧版《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完结。
我追着把它看完,像一年多前读小说一样,我又受到了很深的触动。
阅读和观影,有一种乐趣来自于重读、重看时,你体会到了与最初那份体验不同的东西。
再次进入这个故事,我的表达欲又被勾起来了,而这一次,我要跟你聊一些与上次不一样的东西。
(之前写过4篇关于“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文章,点击文末链接可看。
)我们为什么痴迷于这个故事要说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世界范围内最受女性读者欢迎的小说,恐怕不算夸张。
而且很多读者只要一捧起这部小说就停不下来,非一口气读完不可。
但对它的评价也不全是正面的声音,尤其第二部,读者对它不乏非议。
有人说,当小说情节进展到主人公青年时代,故事就开始落入俗套;也有人说“女性的追求仍然限于迷恋哪个男人,这种活法让人失望”。
作为这部小说的忠实读者,我当然认为它非常迷人,同时我也不得不承认,批评者的批评是有道理的,这个故事是有一点俗套,主人公也算不得潇洒和独立。
但是,不得不说,批评者口中的“缺点”——模式化的故事、有缺陷的主人公,也正是这部小说吸引读者的地方。
具体来说,我们为什么痴迷于这个故事呢?
首先,这个故事所讲述的“贫民女性奋斗”的主题,在我们这个阶层固化、女性意识觉醒、安全感普遍缺失的时代,特别容易引发共鸣。
其次,这个故事所设定的多层次的“二元对立”,增加了故事的戏剧张力。
最后,埃莱娜所扮演的那个敏感而脆弱的叙述者,以一种“令人尴尬”的真诚,袒露她的自卑、恐惧、虚荣以及她对自己的厌恶时,与并不完美的读者达成了某种默契。
阶层跃迁与女性奋斗的主题引发共鸣从第一部开始,作者埃莱娜·费兰特就努力构建着这个故事的现实土壤,她通过叙述者埃莱娜之口向我们展示着她们生活的世界:那是一个充满致命词汇的世界:毒气、战争、废墟、工作、轰炸、肺结核、传染……这些词汇是主人公恐惧和担忧的根源。
那是一个充满暴力的世界:在外面,男人们为讨债、争地盘、维护名誉而打斗;在家里,他们稍有不满就对妻子、女儿拳打脚踢。
人们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也屈服于暴力的淫威;那是一个连空气中都飘荡着“悲惨气味”的世界,也是一个人人鲜有安全感的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两位主人公埃莱娜和莉拉出生于社会底层——那不勒斯一个破败的城郊。
她们都很聪明,学习很好,在她们心中,学校明亮而安全,与贫穷阴冷的家庭截然不同,因此成了她们的避难所。
她们以《小妇人》的作者为榜样,把知识当做救命稻草,期望有一天知识能变成财富,带她们逃离那不勒斯。
贫瘠的现实与主人公对底层生活的恐惧、厌弃,构成了推动故事前进的巨大动力。
主人公逃离底层的欲望和行动,也成为这个故事最核心的主题,正如老年埃莱娜对自己人生的总结:“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讲述主人公靠个人奋斗逃离底层、实现阶层跃迁的故事本就精彩,当主人公是女性时,故事就更为复杂,有了多维度的发展空间——她们要与自己的出身搏斗,也要与内心中自毁、自暴自弃的念头搏斗,还要克服原生的“性别缺陷”,摆脱根深蒂固的社会期待和社会偏见。
“那不勒斯四部曲”就是这样一个关于“如何逃离底层”和“女性如何走出困境”的故事。
类似的故事在今天特别受欢迎。
像我之前介绍过的《斯通纳》《毒木圣经》,以及擅长书写女性困境的诺奖得主艾丽丝·门罗,还有最近比较受欢迎的《82年生的金智英》《坡道上的家》《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等小说和纪实文学,都在讲述类似的主题。
这类主题在今天特别受欢迎,因为它拨弄了人们最敏感的神经:人们日益感受到阶层在固化,世界动荡不安,生活缺乏安全感;女性独立和女权主义的声浪此起彼伏,但女性所处的现实世界依旧充满对女性的偏见、歧视和伤害。
人人都需要方向,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处境寻求解释,也都需要某种集体共鸣。
在读者对这部小说的评论中,出现最多的字眼就是“共鸣”,有对女性友谊的共鸣,也有对主人公奋斗历程的共鸣。
之所以有共鸣,大概是因为努力走出困境的我们对主人公投射了太多期待和理想。
那么,埃莱娜和莉拉实现了我们的期待吗?
从结果来看,她们逃离了底层,也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独立。
但她们的成功逃脱却不完全是个人奋斗的结果,她们并不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与男性同样的成就。
在人生的某些阶段,她们都利用了自己对男性的吸引力,去获得更广阔世界的入场券。
所以,对于那些呼吁男女平等、呼吁女性靠自己实现独立的读者来说,埃莱娜和莉拉给出的答案显然是不够的。
然而,小说的任务并不是展现一个“应该的”、“理想的”世界,而是表现一个“事实上的”世界。
这部小说并非宣扬埃莱娜、莉拉的选择是正确的,也不是要将她们塑造成女性独立的表率,而只是表现女性真实的抗争、真实的困境、真实的失败、真实的无奈。
二元对立的设定增加戏剧张力作者埃莱娜·费兰特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很多“二元对立”的设定:两位主人公想要逃离的旧世界与向往的新世界是一组对立;莉拉失学后所流连的市井社会与埃莱娜所在的象牙塔是一组对立;莉拉所嫁的那不勒斯小商人阶层与埃莱娜的老师加利亚尼所在的知识阶层是一组对立;莉拉离家出走后的更底层的世界与埃莱娜所嫁入的公知家庭是一组对立;在人物性格设定上,莉拉与埃莱娜也处在天平的两端——莉拉外表瘦小内心强大,直率、犀利、善恶分明,遇事有决断,像一把利刃;埃莱娜外表美丽匀称内心脆弱、敏感、自卑、温顺,喜欢迎合别人,像一只绵羊;甚至对莉拉来说,斯特凡诺和尼诺的吸引力,也在于他们背后那截然不同的世界。
故事中的很多戏剧冲突都来自于这种对立所产生的张力。
比如莉拉失学后,埃莱娜的学校成了她触不可及的梦想;而埃莱娜为学业烦恼、在学校被男生欺负时,莉拉那看似轻松有趣的生活也令她羡慕。
再比如,随着两位主人公懂的越来越多,见识日益增长,她们所处的旧世界日益显露出粗鄙的本色;家人在她们心中的形象,也好似破开了正直和善的表皮袒露出低俗粗鲁的本性。
第二季中有一段情节,是埃莱娜和莉拉一起去参加高中教师加利亚尼老师举办的聚会。
这段算得上第二季最精彩的情节之一,知识阶层的象牙塔世界和底层现实世界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在这个情境里初次显露出来。
那天,莉拉听说埃莱娜要参加聚会,便央求埃莱娜带她一起。
莉拉原希望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见证埃莱娜越来越宽广的世界,认识有学识的人。
但到了聚会,莉拉发现所有人都围着埃莱娜转,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欣赏她。
这让莉拉深受打击。
埃莱娜和几个同学围绕加利亚尼老师形成一个小圈子,他们用莉拉不熟悉的文绉绉的方式,发表着关于核战争、殖民主义、戴高乐主义等政治议题的看法,争论着改变世界的方式。
在他们争论正激烈的时候,莉拉突然拉了拉埃莱娜,说斯特凡诺来接她们,她们该走了。
在回程的车上,莉拉抨击聚会的沉闷、无聊,嘲讽知识分子故弄玄虚、毫无思想,只会鹦鹉学舌:“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是他们自己的,是他们自己动脑子想出来的。
他们知道一切知识,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
她的嘲讽触怒了埃莱娜,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看出莉拉的嘲讽部分是出于嫉妒、愤怒和悔恨:她嫉妒埃莱娜所拥有的那些原本也应该属于她的关注;此外,那样的场合让莉拉相形见绌,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因一次错误选择而放弃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然而,即便是气话,莉拉的话里也潜藏着部分真相——她看穿了那群知识分子的傲慢、自以为是和不切实际。
人们应该如何改造社会、抵制不公?
到底是知识分子的言论革命更有效,还是底层的真实抗争更有效?
在第三季和第四季,类似这样的现实问题更多地在这个故事里生根。
围绕这些问题,埃莱娜和莉拉之间还有更多交锋,并激发出更多的戏剧张力。
不完美叙述者的魅力这部小说以埃莱娜作为第一人称的叙述者。
她以“令人尴尬”的真诚,袒露她的自卑、恐惧、虚荣以及她对自己的厌恶。
但这样做的效果不是让读者更讨厌她,反而让她收获了更多的理解。
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读者和观众都是有缺陷的人,我们在生命的某些时刻都会有嫉妒、虚荣、想要迎合别人等负面心理,有一些情绪甚至说不清道不明。
但埃莱娜用如此坦诚的方式、精准的语言让那些心思和情绪显形。
因此,众多的读者在她这里获得了集体共鸣。
将这部小说中的叙述者埃莱娜与简·奥斯汀小说中的第三人称叙述者做个对比,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也是受英国文学评论家詹姆斯·伍德《小说机杼》的启发。
另外,如果你以前没有留意过小说中的“叙述者”是谁,那么下次阅读时不妨仔细捕捉一下那个并非作者本人的“叙述者”):奥斯汀的叙述者有一套成熟而稳定的处世规范,TA对世界的规则以及每个人应该做什么胸有成竹。
TA嘲讽TA所叙述的人物,这种嘲讽是建立在一种稳固的道德规范基础上的,如果人物的言行偏离了这个人所处的身份规范,那么TA的言行就是可笑的。
但正如詹姆斯·伍德所说,这种关于是非对错的确定性早已被历史洪流卷走。
像埃莱娜这样、对是非对错不确定的叙述者更受今天读者的欢迎。
这是为什么呢?
我们可以说是因为当代读者都不喜欢简单的道德判断,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们对是非对错的追求早已让位于对人性的追问和探寻。
埃莱娜虽然真诚地袒露了自己的偏狭和缺陷,但她袒露自己并非是任由读者去嘲讽她。
她袒露缺陷,又袒露对这种缺陷的自我厌恶和自我批评,实际上是想获得读者的谅解,是想与苛刻的读者就她的不完美达成某种和解,同时,她也在带领苛刻的读者与自己的不完美和解。
在其中,每一个读者都会体会到人性的幽深复杂。
相比之下,奥斯汀式的道德规范似乎简单了一些。
我们对埃莱娜这样的不完美叙述者的谅解,其实与我们这个社会所推崇的价值观有关。
《未来简史》的作者赫拉利将我们时代盛行的价值观概括为“人文主义”。
赫拉利说,根据人文主义的观点,人类从自己的内在体验中寻找意义,人类自己就能判断善恶、正误、美丑。
“要聆听自己的声音,对自己真诚,相信自己,追随自己的心,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是人文主义的口号。
这里摘录一段《未来简史》对人文主义的评述,读了这一段,你会更加理解,为什么我们会谅解那个一点都不完美的埃莱娜:如果一位现代女性想知道自己有外遇有何意义,她不太可能盲目接受神父或某本古书的判断,而是仔细审视自己内心的感觉……如果连这样还是觉得琢磨不定,她就会找一位心理治疗师,把一切都告诉他。
理论上,现代的心理治疗师与中世纪的神父站在同一个位置……实际上,两者有一个巨大的差别:心理治疗师并没有一本定义善恶对错的《圣经》。
当这位妇女说完故事的时候,治疗师不可能忽然破口大骂:“你这个邪恶的女人!
你犯了一个可怕的罪!
”当然,他同样不可能赞美她说:“太好了!
你真棒!
”相反,不管这位妇女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治疗师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用一种温暖关怀的声音问:“那你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呢?
”在人文主义价值观的影响下,人们看见的不是一个行为的对错,而是这行为背后的人的感觉。
人的感觉是重要的,它为行为赋予合理性。
相比之下,完美就显得不是那么值得追求。
正因如此,我们愿意倾听埃莱娜的心声,也愿意接受她的缺陷。
『也许你还想看』●四部曲: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女友1》:豆瓣评分9.4,所有在生活中挣扎的人都该看看这部剧●《女友2》:豆瓣9.0,1000万人熬夜也要看完的女性启蒙故事●《女友3》:中年危机,早在年轻时就埋下了伏笔丨“那不勒斯四部曲”之三●《斯通纳》:寒门贵子的失意人生●《毒木圣经》:豆瓣8.6,通宵读完,这部“现象级”小说写尽了成长的残酷真相『关于作者』一碗甜豆花:武汉大学文学学士、艺术硕士,从地产策划转行文字编辑。
好读书不求速度,每周精读一本书,专注心理学、文学书籍,偶尔涉及哲学、社会学、艺术、商业畅销书。
前年的夏天我听完那不勒斯四部曲My Brilliant Friend,一面听得听不下来,一面又总觉得有许多让人恍惚疑惑的东西。
而这两年来,我还时时会想起书里的人物和情节,然而像是连续的逻辑线条被抽掉,只剩下一帧一帧的画片,中间还多有残缺,每次都觉得若有所感,然而在脑中横竖勾撇,划来划去,不成篇章。
直到我看了电视。
一般来说,不管什么小说拍成电视——从射雕英雄传到红楼梦到A Song of Ice and Fire,我都毫无意外地是书粉。
这是唯一的一个例外:我喜欢电视远远超过了书。
在看电视的时候,尤其是第一季,我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如此清晰的人物发展和故事线条,为什么我看书的时候竟然不能理解?!
不,清晰不是因为简化,恰好相反,人物更加复杂而多面化,然而所有的面与点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纤毫毕现,呼之欲出。
我很久没有这样的观影体验,追到第二季结尾,觉得心里有东西鼓胀酸疼,深沉,惆怅,甚至有一点欣喜。
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才好。
也许抽取中间的一点开始讲吧——那个新年烟花大战的晚上,邻里旧秩序的代表Don Achilles早已经成为过去,新贵Solara兄弟正张开翻云覆雨的手掌,数年前小学堂里的小屁娃已经在喧嚣和烟尘里纷纷长大,两个女孩恰好站在童年和青春的分界点上。
而就在那一个午夜时分,Lila她第一次体验到“消融的界限”(dissolving borders),那个仿佛无限长的瞬间里,她恍惚而悲怆的脸被明灭的焰火红光照亮,像是一句谶言。
关于什么是消融的界限,有许多解释。
我并不觉得这一比喻在这里有暗示精神疾病的意思,在我看来,是在那一刻,Lila觉得自己突然看透了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她一直以为可以保护支持自己的哥哥,她生命里少有的庇护者,以及这个街区,它的贫穷、暴力、无望,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这样“看透一切”的感受,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洞穿世事、人性、甚至命运的感受,是许多聪敏(“有慧根”)的人都会有的体验,区别只不过是迟早而已。
在传统的叙事里,这一刻之后便是大彻大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但那不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是在所谓的彻悟之后,还有无数次的痛苦、反复、疑惑、愤懑,如同困兽一般挣扎,以及无数次重新的领悟。
但一次次重复而来的领悟并不是虚妄的,而是成长中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许多光点积攒起来,也许最终会引导人走出长长长长的黑暗甬道——也可能永远不会。
但不管会与不会,那些光点本身,也是人生的颜色。
而我觉得,这正是Lila故事的精髓之一。
在当时听书的时候,我曾反复思考的一点,就是Lila“未被付诸实用的天才”(unused talent)。
这也是这本书和传统叙事的小说有巨大区别的一点,我们更熟悉的,是Lenu这种看似线性的人生鸡汤——贫家子弟,天资过人,勤奋努力,终于实现梦想的叙事模板。
不,我并不是抹杀Lenu精神世界中回环往复的困惑、挑战、自我怀疑,但起码她的故事的大线条是合情合理的,是作者爱写,读者爱看,政客爱宣传的样本戏,以至于精神世界中的非线性,也往往被看点缀,或者上升的青云路上必有的代价而已。
而Lila的人生,完全不是这样。
从表面上来看,Lila的人生,简直可以被概括成被辜负而最终失败的人生,正好是Lenu的反面。
同样是天才少女,但因为家贫,父母不支持她继续上学,小学毕业之后就回到鞋店里帮忙。
她因为美丽被众人追求,最后早早结婚,但是婚姻不幸福,丈夫粗俗暴力。
她邂逅青年学生,发展婚外恋情,但是最终也被抛弃,带着婚外所生的儿子回家。
最终婚姻也破裂,她走出家庭,在肉厂做底层工,虽然之后也有起落,但似乎永远没有再次像童年课堂上那样闪光,令众人侧目,难怪小学老师每次提到她就无比心痛,甚至无法面对她,甚至刻意刺痛她、贬低她,似乎她本人就是失望的化身,是对最美好的梦想最残酷丑陋的打击。
在传统叙事里,这样的人生就该拿来让人同情惋惜,还要在惋惜里带一点居高临下的评判意味。
但她的人生真的如此不堪吗?
或者,究竟应该如何评价一个人的人生呢?
仅仅依赖于外在的光彩吗?
世俗对成功的定义吗?
而我觉得,在Lila身上,正因为作者完全打破了简单两分、高下立判的叙事和评判方式,才更加凸显出人性中最根本最坚韧最明亮的东西,那是无论被踩在污泥里多少次都要闪烁的光点,是无论经过多少复杂扭曲都还能直指人心的震撼。
如果在书里,Lila的抗争让我欣赏,在看电视的时候,演员到位的演出就更能让我理解和共鸣。
也许因为书中的叙事是从Lenu的视角出发,也许是因为听书的时候很难翻来覆去咀嚼,我听书的时候,经常觉得Lila所被文字所烘托的高度,和她实际的行为并不完全吻合——在文字里,她是如此明亮耀眼的存在,但在她实际的生活中,我却看到更多的困惑、妥协、误判、困顿。
在电视里面,大概因为Lenu的视角变弱,Lila整个人就更加真实可信,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天纵奇才的传奇,更多的只是一个聪慧倔强的女性,在人生中跌撞前行,不断寻找自己的位置。
她曾经懵懂地笃信写作能带来财富,她曾经天真地以为Stefano是自己的救赎,她曾经不由自主地爱上Nino和他所代表的另一个世界,但每一个曾经都带来深深的失望,和被梦想背叛的痛苦。
然而,也是在每一个痛苦之中,我看到她在短暂的消沉之后,依然不愿意妥协和屈服,而是在寻找新的道路,也许缓慢曲折,但一直在寻找,仿佛是内心深处有一种本能,不愿意就此屈从世俗对自己的定义——对贫家女儿的定义,对妻子的定义,对爱人的定义,对底层的定义。
我欣赏Lila永不妥协的愤怒,那是一种力量,也许它摧毁别人,摧毁自己,但是我欣赏它,像黑色的玫瑰,像闪光的尖刺,像淋漓纵横的墨汁,它不完美,但是充满生命力。
我会反复想起,在Lila结婚之后,有一次Lenu去看她,还劝她对Stefano更服从一些,因为“他所要求的,不过是每一个丈夫都会要求的东西”。
Lila愤怒地说,你知道什么!
你看看Giuseppina,看看Melina,看看她们生活不为人所察觉的痛苦!
从Lila家里出来以后,Lenu才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街上的女人们,孩子们牵着她们的衣角,孩子们大吵大闹,她们憔悴疲惫,满身满脸都是被生活狠狠欺负的痕迹。
在Lenu这个女学生的心里,显然一直对恋爱、婚姻、家庭有着浪漫的幻想,在那一个瞬间,她大概突然明白了Lila的意思,意识到Lila的通透和悲悯——毕竟Lila哪怕在孩童时代,就对疯女人Melina有着深切的同情。
起码在这个瞬间,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的差异,一目了然。
这一幕,大概也是电视比书更好的地方,我听书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场景。
在听书的时候,我就模糊地觉得,虽然Lenu的故事线索更易于理解,也更加亲切熟悉,但Lila似乎给我让我觉得感同身受。
虽然我自己幸运地走了一条平顺普通的人生道路,但其实哪怕从孩童时期起,我就对外在环境对人的压制有强烈的反感,而对这种压制之中奋起反抗的个人有近乎本能的认同感。
而且,这种认同感并不因为我自己人生顺遂而慢慢消失,相反,在我中年人的生活里,我日益觉得这种反抗而决裂的态度因为稀少、短暂而特别可贵。
甚至,哪怕这种态度和抗争并不总能带来励志的结果,甚至很多时候会导致玉石俱焚的悲剧,但我依然欣赏赞叹这样的精神。
也许从宏大叙事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精神是推动整个人类社会前进的火花,但其实在我内心深处,根本无需这样高大辉煌的粉饰,我只是简单地觉得它带给我共鸣,带给我激励,带给我勇气。
那么如何评判Lenu呢?
她聪明、有梦想、也善良、有正义感,同时当然也敏感、好胜、会嫉妒,会受伤,也会自私。
但从本质上,她是认同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的。
她人生的道路,也是依据这样的规则铺陈的:她努力读书,追求最好的教育机会,一路上寻找机会,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举止语调,去融入更上层的阶级——不,我并非暗示她是投机主义者,更不在批判她。
这样的追求无可厚非,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包括我自己在内。
就像Lila的反抗一样,Lenu的努力和融合同样是社会前行的力量,她的坚持、奋进同样是人性里明亮的光点。
但Lenu给我最大的感受,并不是她的努力带给了她什么样的光环和成就,而是她如此努力,拥有如此的光环和成就之外的那些挣扎和困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Lila和Lenu像是双生花,互为映照,但她们的遭遇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Lila参加Lenu女老师家的聚会被人轻视忽略,而Lenu在大学毕业之后表示想要进入学术界工作同样被老师劝退,在这两个场景里,所反映出来的,都是不同阶层之间的距离,和社会天平的倾斜度。
Lila被丈夫家暴,承担生儿育女的期待和压力,而Lenu也同样在成为母亲之后面临家庭和工作的冲突和挑战,这里面所反映出来的,都是基于性别的歧视与不公。
而Lila和Lenu两人在人生不同阶段与Nino相恋、又被抛弃,所反映出来的,也都是成长道路情感与环境、实际之间的冲突。
是的,Lila和Lenu进入的两个世界,看似截然不同,但同样有权力、资源、阶级的差异,有对抗和挑战,有迷茫和屈服,也有拼搏和机会,有成功和突破。
这两个世界,其实也是人类社会的诸多不同版本中的两例,深究下去,它们同根同源,本出一辙。
最后想说一下与性别相关的观点,这也是我最近看法一直在改变、演化的一个方面。
很多人用“女性史诗”来形容这部小说和电视——两个性格不同的女孩,在成长中有不同的境遇,也有相似的挣扎,因为是女性,在社会里总难免会有被强迫,被辜负,被利用,被侵犯的时候,以及觉得迷茫、否定,失望、愤懑。
我一直以来是避免使用这样性别意味明显的词的,也许是因为虽然身为所谓”第二性”,在我自己成长的经历里,女性性别很少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也几乎从未成为我成长的界限和障碍。
也许因为如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非常避免以性别为基础的叙事,也许因为我自己本来就是这种性别叙事缺席的受益者。
但这些年来,我也开始有很多反思,首先是意识到自己经历并不典型,大多数女孩并没有我那么幸运,对于她们而言,性别就是界限,就是障碍,是墙壁,是牢笼,是肩头的千斤重担。
我避免性别叙事,本身就是对她们的境遇与经历的忽视和否定。
此外,承认性别在个人成长道路上的关键作用,不代表我支持性别之间的不平等,相反,如果想要对这种不平等有所作为的话,第一步就必须勒令自己直面性别本身,深入了解它在各个层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也有人认为,过分依照性别叙事,也许会带来过分解读或者矫枉过正的危险,或者让女性自卑自怜的的危险,反而加剧性别不平等。
我不否认在某些情况下这样的危险可能存在,但存在这样的危险,并不是不去直面事实的借口,而只是督促我更加深入思考、调整自己的观点,充分辩论,不断反思的动力。
从两年前听书是模糊懵懂的感受,到今天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思绪大体理清,诉诸笔端,这其间有时候抓住一点不放,有时候将自己的观点推翻重来,有时候蓦然心惊:原来我还有这样的盲区未加清扫。
正因为有这样的阅读和观影体验,让我对My Brilliant Friend心存感激,因为每一次反复思量,都是成长。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01、节日一张模糊了汗热与泪渍,教人手足无措的脸充斥画屏。
煎熬人心的新生儿哭声,预告了皮诺奇娅今后的人生。
空空荡荡的半旧房间,随性穿着的朴素睡衣,一头无暇打理的芜杂乱发,时时刻刻手抓奶瓶,关注小动物般欲壑难塞的新生婴孩。
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她说,莱农,陪我坐会儿。
她说,莱农,给我讲点什么吧。
她说,莱农,再待会儿吧,拜托。
她说,再来找我啊,如果你想的话。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出门了。
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身体和时间正在被消耗的皮诺奇娅。
她不出意外地堕入那个时代的婚姻漩涡之中,成为全职妻子,全职乳母,全职主妇。
皮诺奇娅已被剥除作为人的社会属性。
她会慢慢变得像她的兄长,她的丈夫,她的父亲。
她会慢慢长出一张男人的脸。
皮诺奇娅成为一个新的受害者,但很快她就会成为旧的。
她压抑了平生仅现的自由与爱火,退回违背人性延续千百年的女性日常。
她恨,却不知其所恨的对象。
她将恨转移在丈夫身上,新生的孩子身上。
皮诺奇娅的心理复杂性在于,一方面她绝不敢逆反男权,因此她总会畏惧并臣服于丈夫的暴力。
但另一方面,她爱慕荣华,鄙视里诺的出身。
她将对里诺的嫌恶也贯连到了里诺的孩子身上。
“他们全家都丑”这样的话是一种极端的歧视语言,其背后所表达的语义是:丑陋是一种阶级基因。
莱农已经很久不去找莉拉,但她从玛利亚和皮诺奇娅母女的吐槽中得知了莉拉的最新动态,镜头用稳定的左右轴转拍摄,生动地表现出两人插嘴絮叨的情态。
莉拉不知为什么,一反之前的心意,闹着跑去鞋店上班。
而且穿着时装,在鞋店大搞装修,还裱画,鞋架上放的却不是鞋,而是书。
莉拉之所以重回鞋店上班,而且变得更为注重仪表,重新拿起书本,稍后我们就会发现,都是为了她和尼诺的恋情。
她所践行的其实也是上一集末尾她对莱农所说的。
另一个动态是,索拉拉抛开赛鲁诺作坊,在别的工厂生产赛鲁诺鞋,好一着釜底抽薪。
这种背弃商业伙伴的举动进一步证明了他锲而不舍地拉拢莉拉的原因。
他的目的就是将研发(设计)、生产(工厂)、销售(店铺)完全掌握在索拉拉手中。
完成这一成就,只差莉拉加入索拉拉的生意,提供鞋样设计才能。
一旦如此,皮鞋生意等于跟卡拉奇家没有关系了,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存在感将完全被米凯莱掏空。
节日的气氛中,莱农与女友们卡梅拉、艾达也见了面。
斯特凡诺神情颓丧开车过来,将门店钥匙交给艾达。
为了凸显他的落魄,镜头有意表现了他的车顶,那里灰尘满布,凹折不堪。
曾经,他意气风发地开着这台小红车载着莉拉兜风。
而现在,他情场、生意场双重受挫。
斯特凡诺已经快要从地方强权势力的地位上滑落了。
阿奇勒死后,卡拉奇家族从没有恢复与索拉拉相抗衡的地位。
在很多方面,斯特凡诺都不得不依附索拉拉。
他曾努力开拓进取,以图重振往日威势,但终究受制于人,和索拉拉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他如今的强大已有很大的纸糊成分。
当着莱农的面时,朋友们都称莉拉为“你那位朋友”,莉拉在坊间留下的都是恶名,很难有人对她的作为抱理解与同情的态度。
其实,莉拉如果活在今天,还会遭受同样的处境,观众已经对她做出评价。
安东尼奥因精神问题提前退伍,坊间流言中,这自然又是莱农的过错。
这一点莱农和莉拉的遭遇是相似的,这种评价其实就是中国一句俗语“红颜祸水”。
我的态度是,别说“祸水”难以入耳,连“红颜”这个词都已令我羞愤。
红颜、巾帼、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不盈一握,还有数不胜数的指代或描摹女性的古典词汇与意象,都使我感到警惕。
我警惕的是藏在词语中的男性目光。
词语就是文化的载体,词语就是思维的路径。
因此,当然应该警惕词语,警惕我们的母语。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甚至令人头脑分裂,但警惕的意识是应该有的。
人们将索拉拉釜底抽薪之举认定为报复,因为马尔切洛和莉拉那场失败的相亲。
可是,这并不是报复,这只是地方上的强权恶势力在不断吞并、扩张与控制。
莱农心想,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剧、坏事,同我有什么干系呢?
因为她是卯定了心思要离开这片原生之地的。
这合乎人性,对糟糕之地、恶劣之事,人的本能是逃离,而非革变。
利己主义的逃离总是比蚍蜉撼树的革变来得容易得多的。
这种思维,网络上称之为岁月静好的小清新。
这样的读书人被人讥为书斋里的知识分子。
与外界实情相隔绝的精英被批评躲在象牙塔中。
这种思维和生活方式,不应被贸然批判。
因为哪个国人或多或少不是如此度日呢?
因为我们都活在鲁迅的《阿Q正传》里,我们的身体里都活着一个阿Q。
若非这点赖以进退的阿Q精神,多少人只能直接自杀。
路灯下,归来的安东尼奥明显变得神经质,眉宇间苦意更深,迷惘的言辞如同艾略特的诗句:“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
那不勒斯贫瘠的土地里,已刨不到他需要的小土豆。
他失业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意大利的经济增长率在欧洲排第二,仅次于德国,被称为“经济奇迹”。
但经济发展集中在北方,南方几乎没有变化。
同时,“经济奇迹”高度依赖南方提供的大量劳动人口。
可见贫富悬殊反而加大,而那不勒斯所在的南方难觅生机。
安东尼奥只是成千上万失意工人中的一员。
这对穷苦人而言希望渺茫的社会,压垮了安东尼奥。
兵役中断了他的生计,失落的爱情也不再能支撑他苦闷的精神,他数着手指上的小人度日。
这个游戏是父亲教给他的,可想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多么孤苦的人。
作为第二代,他照样活在父辈贫穷的命运中,并过早地崩溃了。
不会再有爱情,也不会再有小康。
圣安东尼奥节的篝火被点起,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予人空洞的温暖。
穷人们围着火焰发出虚无的狂欢,祈祷神灵驱走旧秽,赋予新生。
可是,如果火焰能赋予新生,之前的多少个年头就会实现,不必待到今时今日。
看那火光映照的面庞,多么幸福,多么麻木。
火,给先人带来熟食与热量,驱走野兽,照亮黑夜,它本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
然而火焰背后也会藏着暴戾的面庞和险恶的力量。
也许它会带来新世界,也许它带来的只是灰烬。
就在这除旧布新的大火中,朱塞平娜上吊死了。
人们第一次从前景中看到悲剧,人们第一次处在悲剧的前景中。
但这只是无数悲剧中更显眼的一个,还有无数暗中发生的。
书中写道,朱塞平娜因丈夫死去而自杀,剧中不提这一点,反能引人深思。
因为丈夫的死也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朱塞平娜的脚上涂了指甲油,只涂了一只脚。
不是她只想涂一只脚,而是只够涂一只脚。
这个细节深深地震撼到莱农,她从未如此坚决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一节,乐景写悲事,节庆衬悲情,鲁迅《祝福》的手法。
02、短发文学考试上,莱农对美的解释呼应了莉拉星空下的话和海滩上的故事。
莉拉将星空形容为满是碎玻璃的沥青。
莱农在那晚的月下也已领悟到美的欺骗性。
“就像一片晴朗的海面,一抹夕阳,或者夜晚的天空,都是对恐怖的一种掩盖,假如去掉掩盖在表面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
这是莱农的亲身体验。
多纳托,一个会给梅丽娜写诗的浪漫诗人;尼诺,一个给莱农留下吻和拥抱的浪漫情人。
在那美丽的岛屿上,美丽的星月下,美丽的海滩边,莱农先后将初吻与初夜给了这对也看似美好的父子。
美是恐怖的假象,这是莱农用痛苦提炼的诗句。
莱农的答辩表现上佳,被考官推荐报考比萨学院,只要考取,学杂费全免。
这无疑给一心向上的莱农提供了阶梯。
加利亚尼老师为女儿娜迪娅探询尼诺的消息,他人间蒸发了。
加利亚尼相信,尼诺是因为莱农离开了娜迪娅。
这样看来,这位老师对自己学生的品性倒挺了解。
这一消息却在莱农心中激起更大的波澜,因为尼诺没有和她在一起,也没有和娜迪娅在一起,那就很有可能是跟莉拉在一起。
这就是莱农“不知不觉”走到马尔蒂里广场的原因。
莱农隔街望见,鞋店半拉着闸门,不佳的预感从她心底浮上水面。
抄起卷门的莉拉打扮得的确入时,长发已短,一身剪裁合体的红衣正配唇红。
我不懂时尚,不谙造型,但莉拉的发型应该是有名的波波头。
我印象中最深的同类形象是《雌雄大盗》(1967)中的费·唐娜薇,《低俗小说》(1994)中的乌玛·瑟曼,《杀手里昂》(1994)中的娜塔莉·波特曼,《绝命毒师》第二季(2009)中的克里斯滕·里特。
在影视作品中的跨时代流传侧证了波波头的生命力。
在一部电影或季播剧中,即便主角的出场时间也不过一小时或数小时,为不破坏观众对角色建立的熟悉感,一般不会轻易改变角色外形。
因此,当一个影视剧中的人物改变外形时,一定是有意而为之,即从外在的改变暗示内在的嬗变。
而在莉拉所处的那个文化氛围中,将长发变为短发更是与社会潮流紧密相关的。
我们当今已经熟视无睹的短发,曾经代表女性中的异端,又转而成为女性解放的象征,成为一种前卫的风尚。
资料显示,从前女性犯罪后会被剃成短发,以示羞辱,这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似乎就有反映。
前一阵子女护士被迫剃光头的新闻为何会引人反感,各位可想而知。
这样看来,当历史上女性开始自觉让短发成为时尚时,是一种“明知故犯”的反抗,是为自己的脑袋正名。
而发型自由正是身体自由、行动自由的一部分。
而且男性主导的传统审美观,以长发为美,削去长发就显而易见成为女性寻求自主、独立的宣言。
另外,从实用角度而言,短发便于打理,节约了大量耗费在梳妆镜前的时间,这与女人走出家门深入参与社交和社会事务是具有正相关性的。
今日我们习惯的事物,曾经是一种禁忌,又曾经成为蔚然风行的时尚,其背后所挟恃的却是思潮之变,社会之变。
短发造型就曾代表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而不仅是审美意识的更换。
所以当你选择一款发型时,你不妨想想这个问题,你要借此表达的是什么,从此你就不必再去追慕、模仿他人。
所以皮诺奇娅眼中的奢侈行为,其实是莉拉内心意识的外化表现。
重新拿起书本的莉拉,告别之前的财主老婆形象,将走出房子,走向社会,融入时代浪潮,成为追求变革群体中的热烈一员。
尼诺果然同在,莉拉离开自家楼下的肉食店,来到更远的鞋店,就是为了和尼诺私会。
莉拉将尼诺牵出,轻缓地旋转,暗落在他们肩头,光射在他们脚下,影子曼妙地映在墙上。
若有即无的旋律恰到好处地点缀了这个浪漫的慢镜头。
但莉拉与尼诺眼前的浪漫,恰是莱农心头的伤疤啊。
上一集末她宣称从此远离他们,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们会是她一生的羁绊,不然老年的埃莲娜用那种似淡实浓的声线回忆这个故事又为哪般?
如果她真的从此远离他们,这个双声道、多主角的故事就结束了。
莉拉和尼诺并排而坐,十指相扣。
莉拉用她幸福而迷幻的双眼诉说今后的二人生活。
惊闻莉拉已经怀孕,画面闪切,虚实交错,莱农眼前一阵恍惚。
但莉拉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她已经决定离开斯特凡诺,与尼诺共同租住一间公寓,至于生活来源尼诺可以投稿和兼职。
莉拉的计划看起来并不是不可行的,莉拉忽略的是,对同一件事,尼诺却是如何设想的。
强势的莉拉抢占了尼诺的话语空间,有一处尼诺明显张嘴欲言,却被莉拉压制住了。
莱农听了莉拉的计划,觉得她简直疯不可言。
她不愿多待,起身之后却留下了一句话,她要去比萨读书了。
从视线的移动就知道,这句话是刻意对尼诺说的。
从尼诺的反应来看,他依旧渴望上大学进修。
虽然此时他是迷迷惘惘,整个人空虚灰弱。
他起身要送莱农,其实是想多了解一些升学的情况。
莱农走后,莉拉重新放下门帘,尼诺抬头望去,眉、唇都皱着,显得又焦虑,又不甘。
03、出走从为数不多却珠联全篇的几场与母亲的对手戏中,即可见莱农蜕变的过程。
升中学时,面对母亲的呵斥,她只有沉默地咬着牙,怒目以对,卯足了劲才敢从牙缝飙出几句话反抗,嚷完立刻逃走,免得讨打。
莱农一直恨母亲,恨到几乎成年,她才理解了母亲的苦。
母亲对着新书情绪失控时,莱农静静地安慰着母亲,眼中再没有恨意。
如今到了升大学的关头,莱农再次与母亲意见相左。
她不再心怀惧意,据理力争自己应有的权利。
迎着破口大骂的母亲,拍桌而起,当面对峙。
并宣告母亲,从今往后,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母亲的气焰消下去,背身去水槽刷洗,仅看背影都能看出她的苦闷、挫败。
父亲拍拍莱农肩膀,告诉她从今往后也确实只能靠她自己了。
父亲的身体也已经坏了。
莱农应该要感谢父亲的是,当年没有父亲的坚持,她是不可能升入中学的。
而莱农的父亲之所以与莉拉的父亲做出不同的决定,也的确与各自识见有关。
莱农的父亲是市政府门房,总算见过世面,见识到学位、身份在这世道的重要性。
而莉拉的父亲窝在穷街区,不朝外界看一眼,也没有一丝走出去的想法。
如果莉拉走出去,正如莱农所说,她会成为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或者尼尔德·伊奥蒂(意大利第一位女议员)那样的政治家。
费尔南多用他的无知,将一位伟大的天才生生扼杀在摇篮之中。
好在,莉拉用不着成为玛丽·居里,也同样伟大。
莱农的妹妹问大姐姐,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比萨。
这提醒着我们沉默却残酷的现实。
这个旧城区,这么多孩子,像莱农这样走出去的何其之少。
又有多少,连念几年书的机会都没有。
而即便是走到这一步的莱农,也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母亲警告莱农,要去比萨,就必须被录取。
她从胸前揪出两张钞票,用力拍在桌上,狠狠看了莱农一眼,背过去继续洗碗。
请看哪,此时莱农的母亲在用双臂的肌肉表演。
她手臂上的肌肉沉默地颤动着,却令人感到她内心好一股狠劲儿和悍气。
这令我心下蓦然觉得,千金一掷算什么豪气?
莱农母亲将那两张钱拍钉一样拍在桌上,那才叫豪气,硬气,浩然之气。
剧中这些意大利演员都太会演戏,有些演员根本看不出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出色,如此自然。
我看过的几部意大利电影中,似乎也是同样情况。
但若要我从剧中指出谁演得最好,我一定会说是莱农的母亲,这位在原著和剧中都没有留下姓名的无名氏。
莱农离开了那不勒斯,莱农终于离开了那不勒斯,她索性一股脑离开了整个大南方,一脚迈到了中部的比萨。
莱农在轨道旁住了十八九年,火车从旧城区日日夜夜跑过无数回,剧中拍了这么多火车镜头,终于有一天,仿佛作为旧城区的代表似的,莱农坐上了这辆火车,看到了火车里头的模样,也从火车里头看到了整座旧城区的模样。
在车上,碰到老绅士帮忙放行李,对座有老妇人冲自己笑,窗明几净,蓝天旷野,前途足可期待。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不出意外的话,莱农的生活从此将彻底与莉拉无关,就像眼前排排闪过整齐划一的房子,就像机场传送带上顺畅滑落的行李。
但事与愿违,又或者说愿与事违,莱农离不开莉拉,莱农也并不想真的离开莉拉。
她仿佛带着天生的使命,要将那个被时代隐没的女人传奇的一生,一笔一笔书写下来,流传世人手头、眼前、心中。
我多么相信,莉拉存在过,甚至依然存在。
这边莱农已经离开那不勒斯,另一边莉拉也已决意离开斯特凡诺。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打死,她准备了一把刀防身。
斯特凡诺已习惯有莉拉的生活,说着家常,坐下吃正餐。
莉拉照自己对莱农说的办法,给斯特凡诺做了这顿饭。
莉拉还是不敢开门见山声明自己要出走,一步一步地作出暗示。
斯特凡诺先是以为莉拉想回肉食店,接着以为莉拉要待在家里。
直到莉拉直说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斯特凡诺也觉得莉拉不过是在闹脾气。
斯特凡诺的满不在乎倒也并不全然出于愚蠢,因为据说意大利直到1970年才有了离婚制度。
还有人说,从1985年至2000年,意大利平均每100对夫妻就有23.5对分居、12.3对离婚。
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女方提出终止婚姻关系的要求。
离婚法律或条文是对女性权利的重要保障,但现代离婚制度普遍建立也是晚近的事。
莉拉的离家出走等于变相的离婚,也许当代人已经觉得并无特别之处,有的国家离婚还可以对分财产呢,但在莉拉那个环境,你也看到了,这是第一次有女性提出和丈夫分开。
刀还是派上了用场,斯特凡诺停止了进一步暴力,代之以痛苦的神色与诉说。
大家认为斯特凡诺的感情和语言是真实的吗?
我相信是真实的。
斯特凡诺在很大程度上称得上是个恶人、坏人,但是我们有必要至少站在“恶人”的立场想一次。
我太喜欢这部作品中令人迷恋的人物复杂性,这才是真正的人性。
评论时,难免只抓住人物的某一面,某两面,可是人性不是硬币,人性是棱镜。
如果我只从阶级,或者只从性别的角度来谈论这部作品,我一定会最终陷入固步自封的陷阱。
虽然我有所警惕,但很难保证自己不陷进去。
跳出来写这段话,是想与诸位分享,那些理论名词、概念话语,虽然我也在用,但是绝不是我心仪的解读方法,它们是钥匙,但也有可能是毒药。
钥匙能打开门,却并不等同门后的事物。
概念是经过高度提纯的语言,它的发明,是为了便于我们理解事物,但概念化的语言如果只停留在概念的层面,成为满身华而不实的金纽扣,那么对概念的堆砌就是可耻的。
绝大多数时候,故事都是由人组成的,正如世界很大程度上是人的世界一样。
因此,很多时候,我们看一个故事,或者看这个世界,我们就是在看人。
人是无比复杂的,人的复杂在于人性。
因此,我说的其实只是这一句话:用尽一切术语,不如直入人性。
站在斯特凡诺的立场而言,他的确是爱莉拉的。
只是,我们恐怕很难承认和肯定这种爱,因为我们不太能接受爱一个人还可以对其粗暴,将之当作物品对待。
对于斯特凡诺的恶,我从无意为之辩白,且深恨之。
但我还是要以他为中心,思考一次。
看得出来,他没读,或者只是读过很少的书,他与新知识、新观念是绝缘的,他的视野局限在那不勒斯这座城市。
“男女平等”这个词,他甚至可能没有听过,更遑论付诸实践。
他的家境比同一环境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好,可终归他还是在这个环境之中。
他所用的暴力与他所犯的很多恶,是与这个环境中的其他人无异的。
也就是说,恶并不以阶级、贫富为转移。
斯特凡诺和费尔南多对待女人的方式有什么分别?
但我并非在强调环境决定性格,即便同一环境也会有完全不同的遭遇,每分每秒每个人的遭际都可能不同。
斯特凡诺和阿方索被同一对父母养大,但阿方索生性柔弱、良善。
也许我们可以假想,斯特凡诺是长子,是继承人,所以才会性格强势、凶恶。
但索拉拉兄弟并没有因为年龄区分而发生类似情形,相反弟弟米凯莱比哥哥更为残横。
人性的复杂是不容揣测的。
上一篇说到斯特凡诺的多面性。
说他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外强中干的软弱。
今天要补充的是他的第四面和第五面。
他的第四面是未受教育的无知者。
他身在男权社会,却并不能认知男权社会,因此也被男权社会所束缚着。
他在乎面子,认为自己的面子就是妻子,有面子的事就是妻子早点生孩子,丢面子的事就是妻子出门和别的男人往来。
但丢面子的事又不能张扬,所以他一再容忍,遮掩,简直捉襟见肘,寒酸已极。
他的第五面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有情人。
他爱莉拉,以自己的方式爱,一种不能被现代文明社会所认同的爱。
一种用金钱、礼物和良好的物质条件来表达的爱,一种充斥着暴力、控制与羞辱的爱。
不论我们认为他是不是爱莉拉,不论我们判断他的爱是对是错、是好是坏,站在他的立场,他确真是爱莉拉的。
这一点,是基于人性而言,与社会、历史、心理那些东西都无关。
人性,就是人之为人,都可能具备的东西,是超越后天社会的,超越人本身以外的一切外物的。
正因为爱莉拉,他才会因莉拉而脆弱、受伤、崩塌。
他对莉拉的暴行难以令人释怀、容忍,也不应被释怀、容忍。
但因一个人的暴行否定他的其余也并不见得我们有多高尚,因为这样是反客观、反理智的。
单就家庭暴力一点而言,这世界上半数以上的男性都无法轻轻让自己撇清干系。
当然,这同样是很复杂的问题,我并不想一言以蔽,下偏激的结论。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莉拉,你无法想象。
”斯特凡诺独自走进房间。
镜头固定,并没有切转,然而天色暗下去,当斯特凡诺再走出那扇门时,莉拉已经离开了。
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却只见到桌上放着莉拉从手上摘下的结婚戒指。
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不肯相信,莉拉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了他。
在这一戏剧情境中,莉拉和莱农同时完成了自己的“出走”。
04、愤怒斯特凡诺做的下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此时他是一个处在极端情绪的人,他需要宣泄郁结,此时的“下一个”决定接近下意识举动。
结果他开车去找艾达。
两人的不对劲上一集末尾已经留下线索。
斯特凡诺得知莉拉和尼诺一起游泳,是艾达告的密,艾达从吉耀拉那儿得知。
本集开头,斯特凡诺将店铺钥匙交给艾达保管,又是一处。
及至此时,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几乎呼之欲出。
这类同金圣叹所说的《水浒传》擅长使用的草蛇灰线笔法。
我所理解的草蛇灰线,和伏笔并不全然相同。
草蛇灰线是不断的伏笔,且伏笔有层层剥露,益渐呼出之势。
斯特凡诺来得不是时候,帕斯卡莱和安东尼奥都在场。
可是人都来了,不得不进。
接下来,场中的戏剧性交给了帕斯卡莱和斯特凡诺二人发挥。
斯特凡诺往日不来,今日忽来,招致帕斯卡莱不解的眼神。
艾达翻账单时,帕斯卡莱前后各看一眼,心中又起微弱的狐疑。
斯特凡诺匆忙离去时,没跟两个在座的男人告别,却专门对旁边屋子里的艾达说声“再见”,更令帕斯卡莱气为之结。
最值得回味的一个细节是斯特凡诺和梅丽娜的对视。
梅丽娜仿佛对斯特凡诺熟识,而斯特凡诺见状面露怯意。
看来,斯特凡诺私会艾达已数不在少。
斯特凡诺只好独自闷在家中。
门铃忽响,他心中一悸,急忙转到门口,来的却是农奇亚。
农奇亚惊慌失措状,连胜问莉拉下落。
演员塑造角色,常有“抓手”,农奇亚的“抓手”就是她乞要说法般的手部动作,加之她惊慌讶然的疑问语气,在很多场合都可见她这一特点。
她无时不在的惊慌表现,基于她在每个人类场合都将自己当作一个绝对客体的习惯。
也就是说,在这个社会,她永远将自己当作他人的陪衬。
这是男权认同与穷人心态的共同产物。
斯特凡诺终于无法隐瞒下去,他向他人承认,也终于对自己承认,莉拉走了,莉拉离开了自己。
卡拉奇、赛鲁诺两家人聚在一屋,共同应对莉拉出走的事。
众人情绪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愁眉苦脸,第二阶段是峰回路转,第三阶段是石头落地。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莉拉就是不想和斯特凡诺过日子,因此离家出走了。
但是大家都不愿意让这件“家丑”外扬,所以不能报警,也不能打听。
但这样子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大家开始解决自己的脑子。
重要转折出自玛莉亚的“启发之见”:莉拉会不会是去找莱农了?
这是一个“绝妙”的猜想,但猜想很难验证,可能压根站不住脚。
此时的转折发生在费尔南多身上,他一锤定音:莉拉一定是找莱农了,我们就让她静静。
众人心中的疑云就此敲散,一场确定无疑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成一个小麻烦,小插曲。
所有人同饮一瓶“自我欺骗”,着魅一般叨念着:没错,比萨,她在比萨!
尽管帕斯卡莱警告过安东尼奥不要求助于索拉拉,走投无路的安东尼奥还是来到了索拉拉店中。
他坐在店内,愁苦地望着米凯莱,不知如何开口。
米凯莱一声呵斥,安东尼奥无奈回头,镜头随之切向窗外,结果我们发现,还有好一些人也同安东尼奥一样,张望着米凯莱,眼中是绝望还是期望已难以分辨。
就因这一笔,我们的视野一下从一个穷苦人安东尼奥身上拓展到一个穷苦阶级的身上。
失业问题何其严峻。
米凯莱是个冰冷的现实主义者,清楚的事实在他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因此他命令安东尼奥直接从萨拉托雷之子那里入手。
在威胁安东尼奥时,米凯莱更清楚地显示出了索拉拉家的势力,他们可以将一个正常人关进疯人院(应该和监狱没有本质差别)。
这令我回想起帕斯卡莱的父亲木匠阿尔弗雷德被捕之事,警察不由分说,径直将木匠带走,而索拉拉没有惹到一点麻烦。
再关联在此之前木匠被索拉拉家怂恿着高叫要杀阿奇勒,其实影像逻辑是很清晰的,阿奇勒被杀一事就是索拉拉所为,木匠只是替罪羊。
另,手刃阿奇勒的,我同样不认为是木匠,我不相信以他软弱的性格能够完成这件事。
长大后的帕斯卡莱之所以能和斯特凡诺握手,却无比仇恨索拉拉,正因为他知道父亲是被索拉拉家无情地利用了。
反过来,对斯特凡诺而言也一样,他不可能想不到杀死父亲的真正凶手。
而莉拉此刻何在呢?
在黑夜,在雨中,在情人的臂弯,在心花怒放的穷街陋巷。
莉拉和尼诺的深情蜜意浓缩在一场雨里,这场浪漫的大雨和痴情的演唱是整场戏最重要的道具,全程无对白声,将音效与配乐调到最大,用宽广的景别展现氤氲的雨幕,让光芒包裹黑暗,让情人的身体被黑暗包裹,让光芒斑斑错落进黑暗的胸怀。
让浪漫,遮蔽一切疮痍的隐患。
转场的冷色巨幅画面与枯燥的声效大为突兀,更突兀的是戏剧本身带来的张力。
从忘怀外界的小我状态一步迈进汹涌而来的社会全景,具备高度落差感。
本集标题就来自荧幕上的这部作品《愤怒》(或译《狂暴》)。
这是一部广泛取材当时媒体材料的文献式纪录片,由吉奥乔·巴萨尼朗读雷纳托·加图索的诗歌作为画外配音,帕索里尼是双导演之一。
影片完成于1963年,2008年意大利又上映了修复版《帕索里尼的愤怒》(豆瓣条目为《愤怒的帕索里尼》)。
去年9月18日北京市东城区美术馆东街13号fRUITYSPACE还举行了对该片的放映讨论会。
影片内容涉及欧洲战后重建、朝鲜战争、匈牙利事件、斯大林主义等当时全球时政要点。
“愤怒”是诗人导演帕索里尼的个人情绪,也是当时工人、学生的社会情绪,尼诺和莉拉也处于这种情绪。
在豆瓣电影条目《狂暴》(1963)之下有一篇来自影评人卡夫卡·陆的评论,想要进一步了解影片内容可以移步阅观。
帕索里尼是著名的知识分子导演,出生于1922年。
父亲是法西斯军官,救过墨索里尼的命。
他七岁写诗,喜欢兰波。
进入大学文学院后,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父亲逝世后,帕索里尼加入意共,却因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被开除党籍。
帕索里尼因方言小说而成名,得到费里尼赏识,受邀参与费里尼《卡比利亚之夜》和《甜蜜的生活》的创作。
费里尼赞助他拍摄了表现底层社会的初作《寄生虫》(豆瓣条目为《乞丐》),费里尼对成品非常不满,与之断绝往来。
但没关系,费里尼的使命已经完成,帕索里尼凭借此片出名了。
法国“五月风暴”中,也是他导演生涯的激进时期。
他用耶稣布道的故事阐述自己的社会理想。
此后,他将一些古典文学作品搬上荧幕,也获得了商业成功。
另据说他曾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为候选人。
这一时期他影片中的性爱场面是天真、玩乐的。
之后,帕索里尼的同性恋人与他人结婚。
失恋后,他转而拍出愤懑、极端的《萨罗》(又名《索多玛的120天》),影片取材于萨德侯爵的小说《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或放纵学校》和二战末期意大利北部建立的法西斯政权萨罗共和国的真实事件。
帕索里尼原计划将该片定为“死亡三部曲”的第一部,在他的构想中,“死亡三部曲”正好对应由《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组成的“生命三部曲”。
但《萨罗》成为他的遗作,电影上映前据说他被一名17岁混混(又说男妓)用棍棒击杀,真相至今并未解开,但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政治阴谋。
了解帕索里尼的生平可以看影评人西帕克(不确定是否豆瓣用户“西帕克”)发表在凤凰娱乐的一篇文章《帕索里尼:诗人、左派、同性恋和电影先锋》,关注帕索里尼的死因可以看影视译者与作者李洋(豆瓣昵称“大旗虎皮”)的一篇文章《谁杀了帕索里尼》。
从影院现场观众的反映来看,这部影片令他们感动莫名。
当帕索里尼走到前台时,莉拉现出钦慕不已的神情。
尼诺对莉拉的表情异常不豫,咒骂、贬低了帕索里尼,要求提前退场。
当法西斯分子进场捣乱时,尼诺拉着莉拉离了场。
离开之前,莉拉高声斥骂法西斯分子。
她显然已深受当时风行全球的左翼思想的影响。
这在年轻人、知识分子和工人之中不足为怪。
莉拉最初的左翼思想是从帕斯卡莱那里受到浸润的,之后莉拉将之与自身经验进行整合,这一线索不断从莉拉的言行中得以贯串。
尼诺为何嘲骂帕索里尼,为何对莉拉动火?
这对他而言是同一个问题。
他并不是因为莉拉争论时太大声而生气,而是因为莉拉掩盖了他的光芒,因为莉拉受到“大人物”的赏识而他被比了下去。
简而言之,因为他发现莉拉比他强。
他将激情投注于聪敏的女人,却绝不能容忍她们比自己更强。
在尼诺的身上,我们看到非常革命甚至激进的一面,但单单拎出这一点,就击中了他莫大的软肋。
这软肋就是,他终究还是走不出男权主义的锢制。
正因他顽固的男权式自尊,他才会如此注重性别的两分,并将女性作为一个绝对的他者,还要判定高下、强弱。
这是一种男权主义的自尊——即自卑,从斯特凡诺、安东尼奥的身上都能看到。
可是这一点在尼诺身上更具落差感和悲剧性,因为他读了这么多书,懂得这么多事物,理应有所突破,然而他停在原地,竟然还做出出尔反尔,拒绝刊载莱农文章的事。
不过或许尼诺并不应承受过分的苛责,因为在他身上的矛盾性正体现了观念变革亦即时代进步的渐缓与不易。
何况,谁又敢保证自己没有那点人性中的善妒与自大之恶。
但尼诺与莉拉分手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可见于他说的那句话:“莉娜,我们明说吧,你选一个你喜欢的事情,你回去卖鞋子,卖香肠,但你不要想着成为另一个人,还把我也搭进去。
”
这句话与之前莱农见莉拉的情节是相连贯的。
莱农继续升学的消息刺激了尼诺心中本就有的骚动不安,和莉拉私奔出自激情,这并非他甘愿的生活。
当激情消退,利己的私愿占据上风,对软弱、自私的尼诺来说,离弃之举已成定局。
从他的观念来看,他反感和莉拉现在所过的生活,认为自己还是沉陷在底层,没有出头之日。
他将改变命运这件事偏狭地理解为功名地位上的攀爬,而不是死亡旧我,迎接新生。
事实上莉拉现在做的事情,正是以他的逻辑而论该做的事情。
他在加利亚尼老师家的聚会上高谈阔论信仰与变革,他在莱农和莉拉面前猛烈抨击资本家与黑社会,就是他影响并引导莉拉走上了这条个人革命与社会革命相结合的路啊!
但他现在说,你回去继续卖香肠吧,别命比纸薄心比天高,还想改变命运成为新人。
别搭上我!
什么叫“别搭上我”?
莉拉践行的就是你的理念,这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然参加那样的电影放映会,参加那些讨论会,在《晨报》上发表时评,都他妈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是哗众取宠,博得名衔吗?
我知道尼诺有人尽皆有的虚荣,但此时的尼诺还绝不是一个投机主义者,他是一个活脱脱的理想主义青年。
正因如此,他才可悲可恨。
因为他软弱得一塌糊涂。
“渣”只是一个太标签化的词语,它或许可以描出一个人的道德表面,但它刻画不出人的精神核心。
尼诺的软弱性值得太多的理想主义者进行深刻的反思。
就不说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是理想主义者长大后却泯然健忘这一点了,就说有多少理想主义者是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了胸中信仰,顺流沉沦,甚至判然转向,成为自己曾经最憎恶的人?
尼诺负气而走,莉拉发生孕吐。
再透过那扇窗望雨时,明明同样的镜头,情绪已经完全颠覆。
眼睛仿佛才注意到那窗上原来满是污渍与灰痕。
两人分手的场景,仍然是雨,音乐变换,情节变换,情绪变换,雨未变而已变,情未分而已分。
尼诺当然知道抛弃一个孕妇是有失担当的,因此他回来了。
他的人回来了,甚至心也回来了,但有一样东西回不来了,那是他的意志。
因为这样东西,他本来也没有。
安东尼奥的狂揍只是在用影像化的方式表现他死狗之为死狗,没有别的意思。
文学可以心理描写,影像只能旁白,但好的作品两样都不取,本剧的旁白只起必要的串连作用,其实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的。
05、回归顾及朋友情谊,安东尼奥将莉拉的下落先告诉了帕斯卡莱和恩佐。
信仰左翼思想的帕斯卡莱是坚决不同意让莉拉再回到资本主义的牢笼中去的。
帕斯卡莱身旁的墙上有一张政党广告。
P.S.I.U.P是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政党,初名劳工党,后改名社会党,曾用名无产阶级团结社会党,“净手运动”后解体。
沉默的恩佐不想这些,他只想莉拉过得好一点。
言语不和,聚散容易,转眼三人各上各路。
莉拉此刻尚强自镇静,坐定家中。
尼诺写作的角落,东西一应照旧摆着。
莉拉偶尔深深地看一眼,她在等他回来。
但等待正如盆中的花,尽头难免是枯萎。
门动声响,人比笑先起,开门不见君。
无语半晌,莉拉先开口:“你是来送水果的吗?
”恩佐会心而笑。
心境登时重回十多年前,恩佐抱着一枝未熟的果子和一怀青涩的爱恋捧到莉拉面前。
反正你要不要吧?
不要就扔了!
进门一阵,恩佐只为莉拉避嫌而说了一句话。
他一言不发,上下打量,认定条件太差,这样不行,要带莉拉走。
来之前,恩佐已做好打算。
莉拉愿回家,就回家;与丈夫实在过不拢,就带她去别处过;实在不愿回家,现在就留下来照顾她的生活。
莉拉的幽默是长在天生的傲骨骨缝的,身处绝境反而屡屡出言相谑,试问恩佐定性如何。
斗字不识一介平民恩佐,恰有与尼诺势成两极的定性。
我声音不大,话不多,但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到就做到。
为了你,吃饭的活儿可以不要,未来组建家庭的女友也可以不要,全看你做主。
尼诺是草性,恩佐是树性。
不知莉拉会如何作想,如果那个人也有这份定性……
恩佐总算草草对莉拉告白。
后来我每每想起,好多人物关系其实在那场知识竞赛上已经形成了。
《我的天才女友》前两集始终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单集,在我心中它们就是一集,这两集的份量是此后任何一集都无法相抗的。
没有这两集,我不会动笔写这个系列,更不会写其他剧评。
此后所有集数,不过在延续这两集浓缩的笔力,解决这两集布置的题目,抽剥这两集埋藏的伏笔。
恩佐将莉拉送到楼下,交待停当,确保莉拉可进可退,不至再度陷入绝境。
莉拉走到卡拉奇家门前,花体姓氏刻入眼目,仿佛洗不掉的脏东西,一种精神上的脏东西。
斯特凡诺仿佛受锤的公牛,往日气焰全收,将莉拉让进家中。
但莉拉的摊牌即表明,她回归的并不是家和婚姻,而只是一处容留自身与孩子的住所。
斯特凡诺心中的磐石没有捞起,反沉得更深……恩佐静静伫立楼下,矮直的路灯般,确证无事,方始独自离去。
双目洞明如烛,双脚健行如剑。
自始至终,声色不动,胸含一念,定若泰山。
第二季起伏宕跌,停墨至此,似乎同第一季一样,莉拉奋争一场,却又重新堕入旧的深渊之中。
真的一样吗?
莉拉会认命吗?
补充我的分析只是一点肤浅的碎语,我发现有很多朋友都比我更细致,更深入,也更懂行。
豆友“Paul-bunny”将旧工厂出现的黑猫看成是莉拉的化身。
豆友“豆妈”将尼诺看信理解成他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向莉拉提出明确关系的要求。
还有很多朋友认为莱农给莉拉看贝克特的书是出于刁难,其中网友“陈海伦”指出了确切的证据,说加利亚尼老师借书时说过其中有一本比较难读。
我回看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但另有一位叫“悬”的朋友提出了更说服我的见解,她认为莱农有意不让莉拉接触社会学与政治学,因为那是莱农刚才在海滩上与尼诺交谈的领域,她不希望莉拉有同尼诺对话的机会。
经豆友“喂,小鱼”指出,我发现我好像有两次都犯错误,将莱农上大学的地点说成了米兰。
豆友“Anasa”指出鞋店店名是“索拉拉鞋厂”,并非我所理解的用了卡拉奇和索拉拉两家的姓氏。
这更说明斯特凡诺和里诺将自己卖给了索拉拉,卖得底儿掉。
我有的错误几乎到荒谬的地步,毫无疑问还有更多。
另外一定会有很多人和我的看法有根本差异,其原因肯定有我太肤浅的原因,只是一时之间我也很难进步,请见谅。
总之,多谢各位的讨论、分享与指正。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想说不愧是HBO,改编得太有力量感了!
看着十六七岁莉拉和埃莱娜年轻、明媚的容颜,为她们的笑容而感到由衷开心,也为她们狠狠的虐待自己而感到心痛。
成长于战乱后重建社会和经济秩序的时代,倘若内心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家庭良好的传承,成长的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也许,野蛮生长的青春就是这样,混乱与理性并存,既攻击自己又伤害别人,四处乱撞,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的出口。
既不愿像她们的父母辈那样如蝼蚁一般活着,可又看不到前路到底在何方?
从那不勒斯贫民区中走出的三个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孩子,埃莱娜、莉拉、尼诺都是如此。
当天资过人却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育机会,天才也会痛苦到疯狂莉拉是少见的天才女孩,她的资质使得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够迅速的观察并理解很多事物的更深层,能够发现很多被人忽视的细节。
比如,只有六七岁的莉拉就能推断出谋杀斯特凡诺父亲的人是索拉拉家的女主人,从木匠到索拉拉家的点心铺里找到工作之时,年级小小的莉拉就对埃莱娜说,将要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斯特凡诺父亲卡拉奇被杀,莉拉看到了索拉拉女主人得意的笑容,最后入狱背锅的却是木匠,而索拉拉家除去了劲敌,不仅安然无恙,并且从此在街区风头无两。
莉拉是仅凭着本能就能比别人高出好几个段位的人,她设计出的鞋子精美、时尚,她可以自学希腊语,她管理肉食店也比斯特凡诺管理好。
如果丈夫斯特凡诺能想出一种缺斤短两的方法,莉拉就能想出至少一百种,并且莉拉给埃莲娜送书,给贫苦的邻居送丰盛的食物,不仅生意更好,也更会赢得人的口碑和尊重。
她只想证明,你斯特凡诺,无法掌控我。
如果莉拉愿意稍稍妥协的话,她可以生活得非常满足。
她可以成为独立设计师,继续设计那些精美的鞋子,开更多家店。
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继续去私立学校学习,完成以前的遗憾,继续求学。
她的文字曾经是那样的生动和精妙,小学时写的小说《蓝色仙女》让老师都曾赞叹。
她对文学的理解力曾经很多次给予过埃莱娜写作的灵感,如果莉拉愿意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出色的作家。
甚至后来她在极端潦倒的环境下自学编程开公司都能够成功,这种人的天资是如何的天赋禀异。
但莉拉除了过人的天资,瘦瘦的身体里也蘊藏着巨大的破坏力。
埃莱娜说,莉拉只要对任何事狂热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很快厌恶了。
做鞋子如此,管理肉食店如此,甚至爱上尼诺也是如此。
所以很多女人不喜欢她,讨厌她。
而男人们都想征服她。
如何解释天才莉拉这一怪异的行为模式呢?
莉拉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能够抑制她内心那种疯狂的力量。
莉拉很聪明,也会操纵人心,比如对待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兄弟,在日常事物中都是如此。
但在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她通常做决定很快,很直接,都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刚烈,而不带一丝一毫的妥协。
她看似疯狂的兴动其实都来自于对这个世界强烈的好奇,以及对世间智慧的渴望。
她的鲁莽、急躁本来都可以通过长达数年的教育和知识体系的不断完善来达到,因为莉拉的迷惑和困惑都来来自于对世界的认知。
她知道这个社区出了问题,为什么穷人会一直穷下去,而富人什么都有?
为什么女人会被生育所困,而男人则将打骂妻子认为是理所应然?
当街区里所有的女人、女孩包括读到高中的埃莱娜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时候,只有莉拉无法忍受,她要抗争。
当莉拉还在对做鞋怀有极大热情的时候,期望以做鞋来达到富有,离开这个社区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了木匠的儿子帕斯卡莱关于索拉拉家和斯特凡诺家的金钱来源,以及初步的共产主义思想。
这是莉拉第一次听到有关于阶级之间的观点和论证,她觉得很新鲜,角度很新奇,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莱农曾经被小学老师提醒过,帕斯卡莱是一个危险的共产主义份子,最后少来往。
而莉拉却丝毫不在意,她主动让帕斯卡莱给她多讲一点这样的观点和陈述。
这也让帕斯卡莱一度爱上了莉拉,向她示爱。
但由于帕斯卡莱当时自身资质所限,所陈述的那些观点过于极端且没有逻辑,莉拉在感到新奇之余也发现并不能真正说服自己,也自然对帕斯卡莱产生不了爱意。
而她开始对尼诺感到好奇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沙滩上尼诺提到了“税收”这个词。
莉拉从未听说过还有税收这种说法,在知道了税收的作用可以用于贫民的教育、医疗以及帮助孤寡之时,莉拉的眼睛亮了。
回去之后她就开始向埃莱娜借书看。
这也让埃莱娜起了戒心,她知道莉拉至少有三四年都不再看书了,现在会突然开始看书,一定是为了尼诺。
吸引莉拉的最开始并不是所谓的爱情,而是对于宏观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的这一问题的强烈好奇,她知道那是她所从来不知道的一个世界,她想要知道,怎样才能让贫民区更好。
只有在底层打过滚,少时吃过太多苦,又想同命运抗争的人,才会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既想要弄懂,又更想打破。
在和埃莱娜一起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时,一群高谈阔论的年轻人所谈的那些内容并没有打动莉拉,莉拉认为他们是肤浅的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他们所谈论的那些就是空中楼阁,根本与现实毫无用处。
莉拉有看清人本质的能力,她最初是被尼诺的才华所吸引,对尼诺口中要建设一个更好的意大利和更好的社会,被他的雄心和对底层的悲悯所吸引,可一旦深入和尼诺接触之后,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尼诺是一个没有根的人,只是漂浮在那些炫目的言辞之中。
尼诺内心并没有那种坚定的力量和胆气。
而这些莉拉都有,所以他们的分开是必然。
这也是莉拉一向被众人所无法理解的行为模式,当一个人所拥有的见识强烈吸引到莉拉后,莉拉会全身心的投入去研究明白,可当她弄懂之后就会很快发现那些人的虚伪和肤浅。
并不是莉拉有多么的了不起,而是她的生活里,真的缺少一位智者。
她看上去就是她的社交圈子里最聪明的人。
而在那个时代,教育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鸿沟。
即使象莉拉这样的天才少女,因为贫穷,别说无法接受与其天资配匹配的教育,就连最基础的中学教育都无法企及。
有人说,莉拉明明嫁了有钱人啊,她可以生活得很好,可她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生活作得一团糟?
对于大部份普通人来说,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就是幸福。
可对于莉拉这样天赋极高的人来说,她必须要能够解答她内心的困惑和不安,才能获得安宁和幸福。
很多天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朝闻道,夕可死”,天才不止于追求金钱,他们想要改变世界。
背叛自己的心会让她极为痛苦。
而莉拉想要让她所生活的街区,变得更好。
对于那些对生命质量有追求的人来说,人生的幸福感在于:如何能够在矛盾和平衡里坚持自己的理想,并一步步的实现它。
这也是莉拉最让人悲伤之处,这个街区就象是个漩涡一样,她很难逃离。
可虽然埃莱娜读了很多书,从最初的《小妇人》到《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到《社会契约论》,她的理论框架是有了,但由于她一直在忙于考试和读书,对于周遭真实的世界,认识的往往没有莉拉深刻和敏锐。
当莉拉告诉她街区的女人们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之后,埃莱娜才如梦初醒地走在街区里,才第一次以莉拉的视角去看清这个街区所有女人悲凉又卑微的命运。
莉拉和埃莱娜,贫民区两个最出色最聪明的女孩,在那个时代里,她们只有将自己身上最出色的那一部分拆分出来,再拼凑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视角独特,理智又清醒的“人”。
这注定了她们俩相互成全又相互伤害、无法分离的一生。
他那么使劲儿,把我的嘴都弄疼了。
00、新导演本集由罗尔瓦赫尔担纲导演,她充满隐喻、亦幻亦真的作品《幸福的拉扎罗》早已令我瞠目结舌。
当得知第二季有她的参与时,我本来微带忐忑的心舒服地落回了腔子,并相第二部还能延续第一部的精良,甚至更为出色。
她是有可能给作品带来不动声色的细腻与灵动的,但一切又会基于她对现实和历史的密切观照。
这一集在配乐、摄影和表现手法上既与之前一脉相承,也生发出了一些新意的灵光。
01、婚礼尚未进入影像画面,婚礼的乐音便涌进双耳。
这欢热的音乐风格将整整萦绕前四十分钟,几乎真的掩饰掉潜藏的忧伤。
可一开始事情在暗地里就显得不太对劲。
新婚之上的皮诺奇娅在和新郎里诺跳舞时,目光闪烁,不愿直对爱人。
虽然好歹,里诺的耳语令她暂破冷霜,面绽春光。
莱农和莉拉坐得远远相隔,她们已久不交谈。
莉拉虽然和丈夫坐在一块,但她竟完全撇开斯特凡诺,毫不避讳地同米凯莱眉来眼去,教斯特凡诺纵生闷气,也徒呼奈何。
莉拉笑得花枝乱颤时,扭头朝莱农望去,莱农避而不看,并无和解之念。
音乐中止,皮诺奇娅和里诺这对新人心不在焉的双人舞总算消停。
皮诺奇娅的眼中幸福的色彩不多,失落显得尤为明显。
虽然我们都知道她对自己婚礼的排场是相当不满的,但是看上去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
皮诺奇娅对里诺的爱意到结婚的份上了吗?
皮诺奇娅对爱情与婚姻的态度和选择,是本集的一个看点,也引发了一些思考。
一位女宾当着斯特凡诺的面,摩动皮诺奇娅圆滚滚的肚腹,畅快地说着什么。
一转眼,却听见一阵喧哗,就只见莉拉怒冲冲离席而去。
这场看似热闹的婚礼戏中也分布着很多细节,不知是不是意大利导演天生会拍庆典场面,擅用节庆的热烈渲染,裹藏、对撞细密处的潜流暗涌。
其魅力犹如血红幕布上逐渐洇开一点刺目的墨染。
这一切应归功于意大利人天生的节庆热情,还是文本的魅力,抑或导演的天才?
艾达入座向朋友们一边解释、一边抱怨莉拉的粗鲁。
原来那位女宾是古董商的妻子,她在莉拉身旁使劲儿夸赞皮诺奇娅体格健壮,好生养,而且多半是有意讥讽莉拉的身体单薄得跟马桶刷似的,生不出孩子。
莉拉哪能受得了这气,一杯酒全倾在此女身上。
多年友谊毕竟难解,莱农又向朋友们打听起莉拉不快的缘由来。
原来莉拉被家人强押着做了孕检,医生的答案是,莉拉是因为体质太弱才怀不上孕。
滑稽又讽刺的是,之前吉耀拉和皮诺奇娅将莉拉怀不上孩子归因于她是邪灵附体的巫婆。
被外界丑化的莉拉,在外人眼中强横的莉拉,原来也是一个被忽视的弱女子。
她很要强,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强。
可是镜头扫过斯特凡诺和农奇亚的脸,他们却并不能站在莉拉的立场同情她,他们主要的情绪是觉得面上无光。
怜悯之情油然而起,愤恨也就消散了,莱农主动走向孤立无援的莉拉,与她重归于好。
为了增强体质,斯特凡诺安排莉拉去海边度假,游泳,但要同农奇亚和皮诺奇娅同去,莉拉一百个不乐意。
农奇亚虽然是生母,却终日叨念妇德,皮诺奇娅更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子。
说到底,两人都是男权世界的副产物——虽然也是受害者——与莉拉的天生反骨着实难以调和。
这时候,莉拉想到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莱农,希望莱农陪自己去海边。
莱农本意是拒绝的,而且莉拉的口气还是照旧咄咄逼人,更像在要求而不是请求。
但莱农转念想到了另一件事……此时画面运用了叠化效果,在莱农沉吟的镜头中慢慢浮现出另一个镜头,辅以莱农远眺的眼神,我们知道,这是莱农心中的景象:近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庭院花木,更远是与海滩紧紧毗邻着的蔚蓝的海面。
这里就是伊斯基亚岛,她将初吻献给的心爱之人的甜蜜之地——虽则也是遭到伪君子侵害的噩梦之地。
假期时尼诺将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
尼诺说,你一定要来。
莱农想到了一个既不耽误打工,又能陪伴莉拉,最重要的是又能与尼诺相会的妙计。
她转头对莉拉说,可以,但是得去伊斯基亚岛。
她自得于自己竟能想到这么美妙的计策,沉浸在全然的欣喜之中。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开启了撕裂、剧痛和灾厄的决定。
02、暗流情境转入海岛。
仰角镜头分别切在三张神情各异的脸上——莱农两眼期待、莉拉漫不经心、皮诺奇娅一脸焦急。
诙谐、跳脱的音乐配着三种心情,各自表述的脸,喜剧感冲突而出。
皮诺奇娅已经不想走了,莱农柔声安慰着,步子继续往前迈,一个人扛着行李也不觉得累。
她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着,分明就是在扫描尼诺的下落。
不巧,粘在视网膜上的影子却是多纳托。
莱农当即泄气,不走了。
说,算了,就这儿吧。
但多纳托如同闻到甜香的果蝇,疾趋而来,问候莱农,并对视线可容范围内的一切女性均关怀备至。
多纳托的夫人莉迪亚也在侧,她就是和梅丽娜曾在楼道相互殴骂的女人。
她也是男权社会中很有意思的一种女性,对丈夫的猥琐风流心知肚明,但从不出言责怪或反对。
相反,她与被丈夫伤害的女性作战,甚至纵容丈夫接近女性(仔细看第一季第六集会餐情节,莉迪亚其实知道多纳托对莱农有意,但她没有做出一丝示警或保护)。
她将丈夫视为怀中瑰宝,是绝不肯令它遗失的。
为了这个目的,一切代价均可商榷。
莱农正从莉迪亚口中套问尼诺的下落,尼诺已从粼粼波光中走来。
没戴眼镜,造型自然,而且脸上不及张挂傲气的尼诺才是最帅的。
莱农宁可放弃下海游泳,捱在沙滩上等尼诺过来,但尼诺完全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热忱,只淡淡地对话,语气中甚至挟着责怪之意,急不可耐地要离开现场。
尼诺急着离开是很好理解的,因为他不愿和父亲待在一块,不然他何必每次度假时都同家人分开居住?
见莱农来这里等他,他也连带着不悦。
当然,他骨子里也并不重视莱农,本来他就是一个不在乎任何人的独行客。
或许有人还记得尼诺小时候曾对莱农表白,在分析第一季时我是这样认为的。
尼诺并不是真的喜欢莱农,他喜欢的是莉拉,而且在知识竞赛时就喜欢上了。
但他有些自卑,而莉拉气场很强,他根本不敢接近莉拉。
但他知道莱农是莉拉的好友,所以他想借由莱农,间接接近莉拉。
也许有的朋友会质疑小孩子是否会这样工于心计,但我觉得这发生在小孩身上其实很自然。
何况,即便是现在,尼诺不也是在用同样的办法,通过莱农,接近莉拉吗?
当然这里面很多环节都是我的推测(但并不是凭空猜测),诸位权作参考。
但至少在知识竞赛上,尼诺已经喜欢莉拉,这一点本集已经得到证明。
尼诺同莱农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时,还暴露了自己身上的一个特点。
他否认自己记得皮诺奇娅,稍后他还否认自己记得帕斯卡莱,上一集他也表示自己不记得梅丽娜了。
我认为这不一定完全是真话,这反映出他试图遗忘、弃绝旧街区一切人与事物的念头,是一种急切想要脱离自己的旧出身和旧阶级的表现,不论从前自己待过的环境还是曾熟识的人,都会引发他的心理洁癖,甚至轻鄙的态度。
表现莱农对尼诺的情感时,镜头着重眼神特写,并有意让莱农坐着,这样她只能抬头巴望着尼诺,一直仰视尼诺。
痴恋、焦迫、卑弱,种种情愫糅作一团,堵得人心口发慌。
尼诺风一般地离去了,又好像一直近在眼前。
似乎伸手就足以触及,却不过挽到一片衣角。
捏着那块写着地址的小纸片,如同一个孱弱却微微燃着的期盼,莱农闭上眼睛,怀想着从前与今后的交错离分,甜蜜与酸楚一时共同腌渍了面庞。
伶俐的莉拉人在远处,却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一上船,莉拉便故意揭穿莱农的痛处,她的嫉妒心开始作祟了。
莱农可以自由地去爱与被爱,而她只有一个自己不觉得爱的丈夫,一段自己不觉得幸福的婚姻,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自由恋爱的机会。
莉拉还有意捧高多纳托,贬低尼诺。
因为打击莱农爱的人,也就意味着打击莱农。
莉拉怎会不记得多纳托对梅丽娜犯下的罪恶,但此时她有意罔顾事理,声称多纳托至少给梅丽娜带去过幸福呢!
这一方面是在以已婚女人的经验抢占对幸福的解释权,令未婚的莱农处在经验的低洼地,无从辩驳。
另一方面可见莉拉的堪怜,因为她的婚姻是不幸的,她对幸福的婚姻、真切的爱情非常渴望。
为了凸显幸福的意义,她甚至将始乱终弃的偷情放在了圣坛上。
莉拉的言语背后所隐含的观念总是非常危险,她从不是一个中庸守矩之人,而是频频剑走偏锋。
莫非,她也会为了浮光泡影般的幸福而殒身不恤,饮鸩止渴吗?
莱农对莉拉的反击是,公开自己与尼诺的约会。
并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当你们和丈夫在一起唧唧歪歪的时候,难道还不允许我出去谈情说爱吗?
莉拉听到这话更不饶人了,“丈夫”这个字眼触及了她的隐痛,因为丈夫对她而言只是一道自由的枷锁。
她随即出言羞辱了莱农,将莱农当仆人对待,虽然莱农的确是以打工的身份陪同过来的。
莱农扭头不再同莉拉计较,只要拥有爱情就已足够,口头上的胜负她可以相让。
而打赢嘴仗的莉拉也并没有因此喜悦起来,逆射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脸,却令她的表情显得更为愁虑。
夕阳沉下岬角,尖突的陆地一片黑荫,架在船上的摄像机拍出的海面画幅既大,又显得跌宕不安,晦青色的海面之下,不知道埋伏着什么样的暗流。
03、沙滩入岛第二天,莱农忍着脾气,教不好伺候的莉拉凫水。
但当尼诺出现时,莱农登时忘了自己双手正把着莉拉的腰,力量一卸,抽手就冲着远远的尼诺挥手疾呼,把莉拉呛了个七荤八素。
欢快的配乐将这一情节逗出了更多喜感。
望着莱农和尼诺如约而会,莉拉一个人将脑袋半沉在水里,只贴着海面露出一对眼睛,内心失魂落魄。
请注意,这个贴着海面拍摄的主观镜头和后面莱农望着莉拉和尼诺游远时的拍法相似,都成功反映了人物的失落心理。
迷妹莱农捧脸托腮,仰慕地望着尼诺使唤自己的朋友布鲁诺。
对话中可知尼诺从不亲手做饭。
他还挤兑布鲁诺,讽刺他猪肉食品厂老板之子的身份。
莉拉轻轻走过来,趴下,静静地听尼诺说话,但不发一言。
布鲁诺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莱农和尼诺仿佛二人世界,但莉拉并不识趣,始终留在现场充当电灯泡的角色。
和尼诺交谈中,莱农认为布鲁诺人很好。
她所指的当然是人品,但尼诺又直指布鲁诺的阶层,言下之意,认为布鲁诺家的工厂也是压榨工人的场所。
他更将批判的视野扩大,将那不勒斯地区、伊斯基亚岛,甚至整个坎帕尼亚大区都囊括在内,即他视力所及范围之内,他都认为是极度不公的,因为控制权都在那些最坏的人手中。
尼诺的观点或许是对的,但一概而论,或以财富、阶级划分善恶,那都是简单、肤浅,以致危险的。
虽然我们不知道尼诺是否仅限于空谈,但尼诺的书好歹读得很多,不仅莱农,连莉拉也被他口中连珠价蹦出的词汇与概念吸附住了目光。
尼诺提到的“商贾”大概是学科内的专有名词,也有可能是由于意大利语和那不勒斯方言有明显差异,因此莉拉没有听懂。
但好学的莉拉和尼诺讨论了起来,而不是像莱农那样,只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尼诺,自己既不提出观点,也不挑战他的观点。
尼诺对税收和阶级压迫的议论,引发了莉拉结合现实的思考。
莉拉联想到帕斯卡莱和建筑商之间的关系,她似乎隐隐觉得虽然建筑商也在压迫帕斯卡莱,但没有这份工作,帕斯卡莱就无法活命。
但她提炼不出自己的观点,尼诺对此很惋惜,觉得她的天赋被浪费了。
莉拉离开后,尼诺点起一根烟,悠哉放松,意味深长地望着莱农说:“我还是很高兴你来了这儿。
”喂完这一口蜜,便又昂首独自惬意悠哉了。
如果莱农敏感一点,而不是总昏头昏脑,一厢情愿,她就能听出来,尼诺是并没有多期待她的到来的。
那么,尼诺屡屡对她做出的出格动作和言语,是出自真心吗?
还是习惯性调情?
还是乐于散布魅力?
抑或存心勾引?
还有,当他做这些事时,女友娜迪娅又处于何地?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情侣关系,只想随性随心,畅游这人世花丛间?
真把自己当令狐冲大师兄吗?
但以令狐冲的丰神俊采,世事洞明,也是情深重于情多。
尼诺想当情圣,且再修炼,祸祸大南方不知世事的小女生,算什么?
04、借书农奇亚、莱农和皮诺奇娅三人在露台上饮食消闲,散漫聊天。
莱农注意到仅一扇铁门之隔,住着的显然是一家贫民。
两个孩子扒着门拦张望这边的“富人生活”,另有一个大姐姐站在身后,手上还抱一个小的,长姐如母,呼喝一声,俩孩儿便退回去了。
莱农眼望见这个大姐姐,会否想及自身?
如果她没有继续读书上学,她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照顾弟弟妹妹,屈身寻常闾巷中,磨折一生。
皮诺奇娅冲农奇亚聊着布鲁诺,她觉着布鲁诺有钱又不摆阔,温柔又体贴,实在是一个棒棒的结婚对象。
出乎意料的是,莉拉突然找莱农要书看。
莱农在几本书中,挑了唯一的一本文学作品《贝克特戏剧集》,因为莱农认为这会更简单一点(其实这么想有点滑稽)。
不过从之后莉拉的自学能力来看,不仅贝克特她能读,其他学术专著她也能读有所获,莱农还是小看了莉拉。
弃卷多年,怎么莉拉突然又动念读起书来呢?
要知道,怀孕前她可是说要去进修但卒未成行,不久前她还给莱农买了课本却也没看一眼。
但莱农应该想到了,莉拉是为了接近尼诺。
一去一回,镜头给两人的眼神分别来了一个特写,那对视着的两双眼睛,不动声色,却分别流溢着戒备或竞争。
次日,两路男女仍在海滩见面。
布鲁诺又带着皮诺奇娅去“买椰子”,尼诺给莱农带来报纸。
莉拉一个人闷着脸看书,时不时又觊觎着莱农和尼诺融洽相处的状态。
其实尼诺的注意力也在莉拉身上,扭头偷看莉拉,并不能专心看报。
莉拉率先打破沉默,频频同尼诺搭讪。
莉拉将手中的《贝克特戏剧集》递给尼诺,问他有没有看过。
尼诺摇头。
莉拉说,看来你也并不是无所不知。
尼诺说,你真逗。
因为尼诺是看不上文学这个门类的,莱农曾问过尼诺看不看小说,尼诺表示小说只是些没用的闲篇。
但莉拉的分享和解读令他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
不过,倒不如说是由于他对莉拉的兴趣,使他动念看看这本书。
莱农还同莉拉短兵交锋了两招,却被莉拉拨拉两下,刺落马下。
两个女人纷纷望向尼诺,莱农期待尼诺的肯定,而莉拉虽目带挑衅,但同样也在等待尼诺的瞩目。
莉拉发表议论时,尼诺双眼如火,灼灼地望着她。
当他向莉拉借书时,无疑代表他被莉拉所吸引所折服了。
莉拉从斜刺里杀出,令莱农非常不快,但她的回击薄弱无力,因为她没有用独具的观点回应莉拉,声明书籍的归属权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借到书后,尼诺又主动约莉拉明天对谈,但莉拉没空。
莱农欣喜地说,我有空啊。
尼诺却并不愿如此频繁同她见面,因为莱农对他来说,不够神秘复杂,不足令他掘取不竭。
目视尼诺下水之后,莱农回头责备莉拉将书带到海滩上来读,莉拉满不在乎,也不争辩,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回合。
而且她的目的,是整场战役的胜利。
05、忧烦皮诺奇娅在看的应该就是第一季提到的照片小说,有点像我国的连环画,都以简略的图文并置,讲述一个故事。
但照片小说的图像似乎采用了实景照片。
这本布鲁诺送她的书,她本来看得津津有味,但看着看着,却焦躁起来。
原因也不难理解,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爱上了布鲁诺,认为她是比里诺好太多的结婚对象,因为他既有钱又贴心,这两点里诺都比不上。
可是今晚,里诺就要来岛上跟她见面了。
她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难题,甚至一个重大的选择。
此时的莉拉却一脸轻松,因为她刚得到了尼诺的瞩目。
但其实,皮诺奇娅的困境不过是莉拉的困境的先兆。
不论她们各自面临的是否为真爱,她们都将面临各自的选择。
海岛创建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在这里,皮诺奇娅和莉拉都获得了近乎可以自由恋爱的一隅天地。
可是,她们又都是已婚女性,矛盾点在此。
面对人生中第一次自由恋爱的契机,她们会分别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是本集的一个对照组。
而她们各自的选择,将带来不同的启示。
两人的丈夫适时而至,莉拉早学会了虚与委蛇的把戏,皮诺奇娅却实属初犯,内心矛盾的情感都涌现在脸上。
她和里诺的矛盾,一见面就开始暴露。
两对夫妇均上楼去后,农奇亚对莱农呶呶不休地传授着自己的“婚姻经”,其实就是些令人皱眉的“女德经”,也不知她自己是否真对此深信不疑。
楼上响起里诺的责打和皮诺奇娅的痛哭。
农奇亚有一句话触动了莱农:“你可能一辈子爱一个人,但你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个人。
”莱农就很想不通尼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尼诺明明不看文学书,却在莉拉看了一本文学书后,改变了他固执的习性。
莱农拿着那本讲民族国家的书,心烦意乱地看着,隔壁孩子们的嘈扰激怒了她。
那户人家露出一个老奶奶的身影,她在海滩上的镜头内出现过。
看起来,她是一个洗衣妇,做的是专门给游客浆洗衣服的工作,因为她家最大的那个女孩正抱着一根木棍,仿佛在捶挤衣物。
旁白声中的老年莱农说,整个周末,她都闷在露台上看书,这句话用了一个特别的镜头来表现。
摇镜头缓缓掠过海景,旋转半圈,莱农先是出画,而后入画,剧中时间却已隔日。
阳台读书这个镜头,和上一次莱农来伊斯基亚岛,站在阳台眺望风景的镜头拍法一样,同一个人物两次入镜,镜头时间不过片刻之间,而剧中时间已经要以天数计。
本集这个镜头相对简单,只是手中的书籍换了一本,而上一季那个镜头还出现了服装变化。
莉拉同丈夫外出回来后,又看完了一本莱农的书。
莱农生气的不是她突然想读书,也不是她私自拿书,因为从前几集就可以看出,莱农实质上是非常支持莉拉读书的。
她生气的是莉拉读书的原因和目的。
06、分际周一,斯特凡诺和里诺已在前夜离岛,莱农、皮诺奇娅和莉拉重归海浪、沙滩与热风,心情就如逐浪节节高的背景音乐,因为她们各自有着期待要见的人。
尼诺踩着沙子健步走来,莱农登时面绽桃花,皮诺奇娅却沉下脸去,因为布鲁诺没来。
尼诺说,我很高兴你们能来。
但他眼中注视的只有莉拉一人。
接着,他轻笑一声,俯身嘬了莱农一口,或许是嘉奖莱农对他如此忠诚的追随。
但三秒钟之后,他就又吻了莉拉一下,吻得更轻,更为羞怯。
同时和两个女人暧昧,却令她们同时心旌荡漾起来,而不是彼此嫉妒,倒也不是因为尼诺有多老手,而是两个女人都得到了各自的满足,那就是恋爱的愉悦。
沙滩游戏一节,拍得如景如画。
热情鼓噪的音乐绝不嫌喧闹,起伏摇荡的运镜如同少男少女骚动的内心,迎风招展的红手帕拖曳出心中情意,细滑亮黑的肌肤映着太阳的金光,一闪眸、一对视都是耀人的火花。
对莱农来说,是他们三人之间的隔阂在消除。
可是,从镜头表现来看,尼诺与莉拉之间更亲密,更炽热。
这一段的游戏设计绝对是超棒的,除了“追手帕”,“埋沙子”,还有一个神奇的“点痣”游戏。
从这个环节也可以看出,尼诺的目标就是莉拉。
因为可以看出,“点痣”的范围只能在脸上,而尼诺却点到了莉拉的脖子,甚至胸口。
几个游戏环节中,三次插入尼诺以手揉搓沙子的镜头,仿佛在揉搓心中越发强烈的欲念。
音乐静止,五条肉体瘫在沙滩上,一个星期的狂欢并没有令他们筋疲力尽,却增添了盛筵将歇的忧愁。
因为周末到了,斯特凡诺和里诺又要来了,莉拉和皮诺奇娅又要再度面对内心的纠葛。
这座热情自由的岛屿已经令她们越陷越深,却也意味着两股力量的牵扯越来越紧。
尼诺问莉拉和丈夫在一起做什么好玩的事,莉拉每一句话的结尾都是“睡觉”,其中自然包含性的意思,但莉拉显然并不享受这件事。
莉拉在周末没空,尼诺显得很失落。
这时,莱农忽然坐起,嘴角噙笑,我不吃不喝不睡觉,我有空!
闻言,尼诺只是毫不挂心地歪嘴一笑,随即陷入忧虑,她的视线还是在莉拉身上。
他想,他大概是没有希望得到这个女人了。
尼诺忽又向莱农靠近,答应次日与她再见。
皮诺奇娅问,我们呢?
尼诺冷生生地说,你们有丈夫!
这话当然是说给莉拉听的,表达心中不满,或者变相的恳求。
尼诺望着莉拉,莉拉望着尼诺,彼此都无言语,因为这感情继续下去的希望微茫。
而对莱农来说,她只感到了一种盲目的胜利。
无声中的细微变化,她显得钝感,或者偏视。
徊荡不定的潮声中,隐藏着何种征兆?
三人牵手冲进海中的细节只是一个小小的预告,可作多重读解。
莱农一手牵着尼诺(爱情),一手牵着莉拉(友情),但眨眼间,两个人她都失去了。
也可以说他们将她抛却了。
视线中弥望都是海水,她已追不上、也望不见他们。
刺入灵魂的是,她的失去,成全了他们的结合。
莉拉与尼诺如同树叶漂浮在迷茫的大海,他们的结合其实是没有根基和依托的。
奋不顾身地游向海心是很危险的,但尼诺与莉拉的同一行为其实并不同性。
尼诺早就会水,莉拉刚刚会水。
尼诺惯熟的事情,对莉拉来说已近乎疯狂的裸奔。
这些或为实相,或为隐喻,后文将一一印证。
莱农只好一人上岸,却见温和的布鲁诺面带失落的愠色,说皮诺奇娅想离开岛上,投归丈夫的怀抱。
我前面提到皮诺奇娅和莉拉的选择是一组对比,其实这里两人差不多已经做出选择了。
这段故事,是整个海岛故事最为热烈的部分和高潮所在,明线上尼诺和莉拉的感情彼此间已经明朗化,暗线中皮诺奇娅对布鲁诺的喜爱也到了按箭在弦的地步。
但这段故事,也是整个海岛故事的分际所在。
高潮之后,便是急转而下的潮落与暗流,狂波更风暴。
弥漫四十多分钟的热情气氛升至沸点,于后只会是热情消歇,风流终被雨打风吹去。
07、痛苦莱农回到住处时,皮诺奇娅如同发狂般收拾行李,挣扎着要走,简直一刻也无法多待。
肇因在于她对布鲁诺的动情。
无疑,婚后她才尝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可是她已经身在婚姻,还怀着孩子。
她甚至无法向他人言说,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这样一件事实。
缠缚她的,不只是对爱人的忠诚,不只是婚姻条律的限制,还有夫权的禁制,男权的迫压。
在一个爱情自由的世界中,皮诺奇娅也许还会同样痛苦,但她可以向人倾诉,但她可以自由选择,因为她会知道,自己并没有犯错,更没有犯罪——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道德上(如果您觉得事理并非如此,或许正因为您所在的世界并非一个爱情自由的世界)。
但在她所在的高度男权社会,她意识不到自己无罪,当然就更不可能萌发抗争压迫和追求自由的心。
这时,莉拉也跑了回来,目光呆滞,气息不定,显然方才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两个毫不知情的丈夫再度如约而至。
特写画面中,斯特凡诺给莉拉戴项链。
斯特凡诺脸上堆满了笑,因为他信心满满,认为莉拉会非常欢喜。
可莉拉面上的笑分明是发僵的,表演出来的罢了,对这一套聪明的莉拉已经驾轻就熟。
可这一切对皮诺奇娅来说,就颇为为难了。
她想挤出一点笑容在脸上,身体却仿佛泄气的皮球,没了能量。
指尖摩挲着项链的坠子,双眼却恍惚失神,分明想着别的事。
眼前的里诺,还怎么跟布鲁诺比?
开饭时,心情沉重的皮诺奇娅无法继续平静地扮演下去,她一会儿要离席去休息,一忽儿又抓着里诺的手,神经质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其实她只是已经无法待下去了,因为再待下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已经进入她人生经验的盲区,涉入她价值世界的黑暗森林。
那么怎么解决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避免让自己继续处在这个干冒大险却必须抉择的境地。
也就是说,她退缩了,违背了内心的真情。
在里诺眼中,他看不到这些,即便看到也不可能理解妻子的痛苦,更不可能怜悯妻子的屈辱和牺牲。
他只会看到妻子在使性子,而使性子意味着对自己——这位一家之主的冒犯。
这令他脆弱的男权制人格在众人面前受损,于是他恼怒,要通过对妻子的恫骂、敲打、规训,重掌他对妻子的所有权、控制权。
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里诺教训妻子时,斯特凡诺虽是皮诺奇娅的哥哥,也并不加干涉,可见夫权之强盛。
所谓夫权,说白了,丈夫拥有对妻子的所有权和处置权。
妻子并非与丈夫同等的人类单位,而是次一等的人,某种程度上是丈夫家产的一部分,一种归丈夫所有的物品。
晚餐情节最后一个镜头,满地碎片中,正好四朵残花。
这或许是个巧合,却又可以当成一个多么有趣的隐喻。
四个孱弱的女性倒在这个尖锐的世界中,身心俱残。
本集最后一个情节中,房中下雨的片段无疑使用了超现实手法,它在描述什么?
表达什么?
首先,你可以将它当作一个有关雨水的梦境。
为什么会梦见雨?
莱农醒来后,发现自己日间穿着下过水的蓝裙正在滴水,说明在睡眠中由滴水声引发了一场下雨的梦。
这种有点通感的梦境手法,和第一季第三集开头,莱农梦见莉拉流鼻血,醒来后却发现是自己来了初潮类似。
这种艺术手法很有美感,但也不会为拍而拍。
那浓厚的雨水像是什么?
更像是海水对不对?
更像是不可自胜的思念的潮涌对不对?
因此,我们可以体会到莱农对尼诺的思念。
但镜头中出现的那些道具我们还没有提及。
楼梯上遗落的红色高跟鞋,床上随意抛下的红色连衣裙,梳妆镜前的化妆品和宗教人像,孤零零悬着的钛银色心型吊坠,床头柜上的台灯和纸笔,双人床上已经浥湿的两个水红色绣枕。
这些物件归属于谁?
这是谁的房间?
答案是莉拉,请看下图的对比。
莉拉房中的雨,更像是什么?
像不像寂寞、隐秘却深情的眼泪?
空荡荡的房间,不见人踪,却更令人担忧她在哪里,心境如何。
席间,皮诺奇娅失魂落魄之时,莉拉还有心面带浅笑,轻松自如的模样,对丈夫逢迎若素,滴水不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记得吗?
她是喘着粗气跑回来的。
她只是已经熟稔于如何哄住男人,以此换来屈辱的安宁和相对的自由。
两个男人来时,每次都是莉拉提醒皮诺奇娅装扮好自己,迎接自己的丈夫,就已经说明这一点了。
她将自己打扮得那样优雅漂亮,那样顺从地迎合丈夫,可她的内心呢?
早已经一团乱麻,因为在共泳之后,她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对尼诺动心了,她陷入了爱情。
因此,心事纷乱的莉拉来到了好友的房间,诉说心事,希求慰藉。
但复杂的是,两人的战争也并未结束,莉拉和莱农的对话还是带有很重的火药味。
不然莉拉没必要对莱农说:“不要跟他出去,很危险。
他那么使劲儿,把我的嘴都弄疼了,到现在还疼呢。
”莉拉爱上了尼诺,她在要求莱农放弃尼诺。
但莱农并不相让,她对莉拉说,自己对此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她又没有结婚。
“结婚”二字,令莉拉的心堵得更慌了。
现在,她其实站在了和皮诺奇娅同样的位置。
皮诺奇娅已经选择“上岸”。
而莉拉,义无反顾地“下了水”,现在她随时有“溺水”的危险。
她会怎么选择?
是像皮诺奇娅一样“上岸”,还是朝大海中央继续“游下去”?
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莱农故意显得无所谓,假装自己并不爱尼诺。
她说,如果尼诺吻她,她会觉得自己吻了一只死老鼠。
或许莉拉相信了莱农不喜欢尼诺的说辞,或许莉拉选择了相信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并不存在竞争关系,但莱农这样的表态,的确给了莉拉放手追逐尼诺的“正当”理由。
但聪明的莉拉不可能不知道,其实她若继续下去,也是在横刀夺爱。
莱农痛苦地躺在床上,如同沉在水底,她仿佛看见尼诺和莉拉就站在自己的头顶,台灯上莫名出现的水滴如同她滴下的眼泪。
她望见莉拉和尼诺在海滩上热烈地亲吻,不顾一切地突破道德规制的禁忌。
伴同他们亲吻的,是莱农轻声的啜泣。
吻毕,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着莱农。
那样坦率,那样无情。
灯灭,她只有将自己的伤心深深地埋在这冷寂的夜。
最后这一幕又以超现实手法呈现,将两个空间拼接在一起,让两件事同时发生,真似亲临其境,令人心碎不已。
而这么做又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二者具有因果关系。
其实这种拍法,就好比将莱农脑中的想象给具体化了,更具有视觉冲击效果,也令人更能体会到莱农的心碎。
这一集大多数时刻,分明都像地中海的阳光一样,极强极热。
可是到结尾时,谁还记得那些躁动的音乐?
谁还记得那些诱人的嬉戏?
谁还记得那地中海高热的阳光?
与最浓烈的光相伴而生的是最浓烈的阴影,极度欢乐的表象也隐藏不住极度悲伤的故事。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昨晚刚看完美剧《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
结尾处,我最喜欢的男性角色尼诺出现在女主莱农的售书会上,为第三季埋下了精彩的伏笔。
是怎样绝望的人生,才需要靠渣男来拯救?
在豆瓣标记了看过之后,友邻纷纷留言说不喜欢尼诺这种浅薄又功利的渣男。
但或许因为与莱农共情太深,我被尼诺这个狡猾、懦弱、滥情又懂得投机的知识分子形象深深吸引。
如果我年轻时遇到一个像尼诺这样的男人,八成也看不到他的本质,而是被其英俊潇洒的外表、不同俗流的谈吐,以及独行特立的举止所吸引。
尼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本名乔万尼·萨拉托雷,是铁路工人兼诗人的儿子,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爸妈离开了女主莱农和莉拉居住的贫民区。
尼诺是莱农的初恋,一个在第一季和第二季中未完成的初恋。
看原著小说就会发现,尼诺从小就倾慕莱农的天才好友莉拉(自从知识竞赛输给莉拉之后),但却在离开贫民区的前夕跑去和莱农告白,让莱农“一见尼诺误终身”。
看第二季的时候我把这部剧推荐给我爸,他没看一会儿就说“看不下去,太灰暗了,里面的人怎么都过得这么惨”。
这部美剧是在意大利拍的,语言也是意大利语。
上世纪四十年代的那不勒斯贫民区,整个色调都是灰暗的,灰暗的单元楼,灰暗的学校,灰暗的生活。
在第一季中,门房的女儿莱农和鞋匠的女儿莉拉是班上最优秀的两个学生。
小学一年级,当老师表扬莱农字母写得工整时,莉拉已经会拼单词了——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全都是自学的。
后来她又自学拉丁语,自学希腊语,自学物理化学,10岁的时候就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本童话书。
莱农是靠自己的努力和老师们的帮助一步一个脚印离开了那不勒斯的贫民区,而天才的莉拉小学毕业就辍学了。
作为那不勒斯贫民区最美的少女,莉拉的前半生一直深陷在男人的欲望中,被开面包店、放高利贷的索拉拉兄弟觊觎,又被开肉食店、放高利贷的卡拉奇家大儿子斯蒂凡诺欺骗。
嫁给斯蒂凡诺之后,她很快就发现这场婚姻是个骗局——父兄早就与丈夫合谋,把她作为交换的筹码,用以扩展自己的生意,丈夫又与索拉拉兄弟合谋,获取他们的投资和人脉支持。
为了逃避索拉拉家儿子的纠缠而选择斯蒂凡诺的莉拉曾以为自己遇见了幸福,后来发现那不过是男人的欲望。
不甘于屈从命运的莉拉从来都是倔强的,因此婚后的生活充满了殴打和强暴。
二战后的意大利贫民区,青少年辍学、丈夫殴打妻子的现象早已司空见惯,女性的命运尤其凄惨,甚至于她们毫无光亮的人生需要靠渣男来拯救。
他们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男人打女人,女人打孩子,每个穷人家里都有好几个孩子,孩子很早就辍学,长大了继续从事低收入的体力劳动。
疯女人梅丽莎死了丈夫不久之后,在单元楼里和尼诺的母亲大打出手,尼诺的父亲唐纳德·萨拉托雷不得以带着全家搬出了贫民区——他就是梅丽莎的姘头。
爱学习的左翼知识分子尼诺一辈子鄙视自己滥情的父亲,并逐步逃离了自己出生的阶层,然而却变得和父亲越来越像。
命运是如此沉重,整个《那不勒斯四部曲》,讲的都是与命运的抗争。
两个女人与一个尼诺尼诺是莱农的初恋,实际上也是莉拉的初恋,虽然爱上尼诺的时候,莉拉已经嫁给了斯蒂凡诺。
和性格较为温和的莱农相比,莉拉更能看穿事物的本质,然而她还是爱上了虚荣、软弱又多情的尼诺。
也不难理解,小时候,她们周围的男性大都是粗野、专横的。
第二季中莱农、莉拉、莉拉的母亲,以及莉拉的嫂子皮诺奇娅(也是斯蒂凡诺的妹妹)一起去伊势卡岛度假,莱农爱上了尼诺,皮诺奇娅爱上了尼诺的朋友布鲁诺,这两个披着绅士外衣,受过教育的男人,其实本质上也很渣——见到女人就要摸一把,对女人极尽利用与欺骗。
但是她们当时被自身所处环境所困,没有更好的选择。
皮诺奇娅嫁给莉拉的哥哥里诺是因为未婚先孕,而里诺早已从那个一心保护妹妹,为妹妹的梦想而努力的哥哥变成了一个粗野又蛮横的男人。
在更有钱的布鲁诺身上,已经怀孕的皮诺奇娅体会到了男人的温柔和(表面上)对女性的尊重,然而她已经结婚了,只能选择中断度假,回到丈夫身边。
莉拉则不然。
她原本不屑于尼诺,然而在海滩的相处中却爱上了他的与众不同。
陷于无望婚姻的莉拉太需要一个出口,尼诺就成了他的出口。
他们疯狂地相爱了。
与此同时,一直默默深爱着尼诺的莱农彻底心碎,在一个失魂落魄的夜里,她绝望地坐在海边的沙滩上,将自己委身于前来寻找她的尼诺之父,那个一直觊觎着她,一年前曾在她打工的民宿里骚扰她的老渣男,唐纳德·萨拉托雷。
穿上裙子之后,莱农与他彻底了断。
绝望的莱农用一场近乎于性侵犯的初夜告别了少女时代,告别了自己卑微的单恋,而莉拉的爱情开始了——她先是在自己经营的鞋店里和尼诺偷情,随后又离家出走,搬出去和尼诺同居。
可惜两人只同居了20多天,尼诺就后悔了,意识到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和莉拉吵架之后,他打算离开,半路上又想折回去,不料刚好赶上索拉拉兄弟派来的“打手”安东尼奥(莱农的前男友)在蹲点,安东尼奥把尼诺胖揍了一顿,威胁他必须离开莉拉。
手无缚鸡之力的尼诺照做了。
有朋友说第二部太狗血了。
这剧情确实听起来挺狗血的,然而作者和导演都把细节刻画地那样生动真实,让人欲哭无泪。
莉拉和莱农,一个以不合作的态度勇于冲破一切父权制社会的枷锁,却因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而在原地打转,一个努力走出贫困落后的社区,把自己变成一个知识分子,然而遇到爱情,她们还是迷失了。
爱情可以改变命运吗很多女孩年轻时都曾希望靠爱情来改变命运,希望遇到一个白马王子,把自己从黯淡无光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究其原因,或许还是因为太多年轻女性是自卑的,她们生活中的压抑太多,而转机则太渺茫。
年轻男性也会自卑,多是因为学历不高,或者没有钱。
女性的自卑则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莱农,除了贫穷,她还觉得自己长得不漂亮,没有莉拉有魅力,前途也不甚明朗,随时有可能失学。
她只有拼命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第二季的末尾,她成了社区中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人。
尼诺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改变了莱农的命运,给了她成为知识分子的憧憬,但对她影响最大的人是莉拉。
最初,是莉拉鼓励她走出了泥淖。
小学时代,莉拉带着她买了《小妇人》。
中学时代,莉拉帮她改文章,送给她一套新的课本(在这之前莱农一直买不起新课本)。
莉拉说“如果你和我赌输了,你所有的功课都要得八分”。
在和莉拉的竞争与互相激励中,莱农成了作家,在第一本书出版前,她发现自己写作的核心秘密来自莉拉十岁时写的那本《蓝色仙女》。
而当莱农把写着《蓝色仙女》的笔记本拿给离家出走,在布鲁诺的猪肉场打工的莉拉时,莉拉早已忘了这件事。
在四部曲的第二部中,莱农努力改变命运,莉拉浪费自己的天赋。
幸好有童年小伙伴恩佐一直默默爱着莉拉,带她离开了一地鸡毛的婚姻。
莉拉一边在猪肉场打工,一边和恩佐学习编程。
而莱农又遇到了尼诺。
即便被最优秀的男人们爱着,莱农也没有完全摆脱那份从小就有的自卑。
莱农的三个男人,真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他们分别是诗人的儿子尼诺、富二代革命青年弗兰斯科,和出身于学者世家的彼得罗——莱农后来的丈夫。
在大学时代,改变莱农命运的不是爱情,而是她所选伴侣的社会阶层。
小说第二部《新名字的故事》里面提到,和弗兰斯科交往以后,他为她买了新的眼镜和衣服,让她从受人嘲笑的灰姑娘变得被人尊敬。
弗兰斯科因为醉心社会运动、挂科太多被学校开除后,莱农又变回了灰姑娘,直到在舞会上遇见彼得罗(电视剧改为在街头被彼得罗追上)。
在第三部中,莱农和彼得罗的婚姻很快出现了问题,最终因为尼诺的插足而破裂。
而从来没有和自己妻子断掉的尼诺也展露出了滥情与不可托付的本性。
在莱农和莉拉的人生中,爱情曾一度是希望之光,带她们暂时离开了生活的庸常,但始终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即,爱情的伟大经常是因为它和追求自由的进步思想(比如革命、反父权、反封建的使命)相结合,但其本身不能成为人生的意义。
女性如果将一切寄托于婚姻和爱情,终究还是会幻灭的。
从这个意义上看,《我的天才女友》无疑是一部女性主义的作品——几乎所有的男女爱情最终都成了梦幻泡影,因为莱农和莉拉都不甘于一份安定。
没有男人能解决女人的问题,女人在和男人交手的过程中,感受到父权制社会无孔不入的压迫。
因此她们互相竞争,互相嫉妒,最终互相鼓励,互为镜像。
除了两位女主的故事,剧中还有一些女性形象也非常感人,比如莱农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一个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的家庭妇女,一瘸一拐地从那不勒斯到了比萨,只为给发烧的女儿送一锅汤。
比如她们的小学女老师,一直在鼓励莱农读书,也非常欣赏莉拉,为她早早嫁人、中断学业而痛惜,一直到去世都保留着莉拉十岁时写的《蓝色仙子》。
当她得了重病,步履蹒跚地在路上邂逅被困于无望婚姻的莉拉时,仍旧对她说:你注定要做大事。
那时候,推着婴儿车,心如死灰的莉拉哭着跑开了。
在《那不勒斯四部曲》之前,我没有看过任何一部作品,如此生动、细腻地描述了女性的友谊和成长。
它不仅写出了女性友谊的伟大,也写出了女性友谊的微妙。
它不仅仅描绘了女性的挣扎,也写了男性,社会,阶层和革命。
很多人看完这部作品,感慨自己没有像莉拉和莱农那样的友情。
其实,少一点对父权制社会的盲从(包括为争夺男人而引发的争斗),把人生目标放得更大一些,我们是可以像她们那样一辈子完善自己,追求事业(后来莱农成了作家,莉拉开了自己的公司),拥有更广阔、更包容的友情的。
只是那背后的代价,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身处男权社会,有时候走出泥淖,便是新的泥淖,越是勇敢的女性,越不一定会有世俗意义上更幸福的生活等着你。
可我们还是要走。
如鲁迅所说,路原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人走的多了,就有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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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影片中出现的书和暗示:从儿时的《小妇人》开始拥有了女性独立的启蒙,然后到《奥勃洛摩夫》“多余的人”的自卑与伤害,再到女性个体命运及全社会的《战争与和平》,还有Lila没有去领取的陀式大作,也许暗示了她被侮辱和伤害的一生。
再到暗示未来突破重围的《埃涅阿斯纪》,还有第二季第2集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终于到了卢梭和法国大革命了,探索的一生,越来越接近真理,可卢梭给法国人画了个饼,乌托邦并不存在。
S2E7 《尤利西斯》,老师问是不是《奥德赛》那部分,lila说不是。
究竟谁才是那个十年离家再归乡的奥德赛?
lila给出了答案。
第三季: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4229839/
我情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01、抹去开镜第一瞥,是帕斯卡莱浑身脏兮兮,在建筑工地做繁重的工作。
其实这一笔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本集故事帕斯卡莱根本不会参与。
但没有这一笔,又大有关系。
这是本剧及其原作从未忽视、从未剥离社会总体环境的体现。
充满人道的凝视与同情是一种恒温的视角,它比燥热的批判与冷酷的无视都更持久,更有力。
当我们看到镜头从帕斯卡莱扛着建材的肩头正常移到装潢一新的卡拉奇肉食店时,当我们看到最底层的苦难生活与地方豪强的繁荣扩张比邻而处,与不断翻新的城市面貌融成一体时,它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有什么隐含其中,只是并不直露。
莉拉刚出现就让人吓了一跳,明明有孕在身,却哼哧哼哧地干活,高声粗气地说话,显得焦躁易怒。
尽管莉拉早就猜到斯特凡诺和里诺会再度利用她,但当事情发生时,她还是照样怒火万丈。
担起掌管新肉食店的工作,却把自己像个伙计一样使唤,更像是一种愤怒的发泄。
与此同时,她也利用手中的权柄,用金钱帮助自己的老朋友们。
这一方面是莉拉的真心帮忙,一方面同样也是她对斯特凡诺的故意发难。
为了新肉食店能够顺利营业,有人经管,斯特凡诺肯定只得忍气吞声,照莉拉吩咐的办。
莱农理解莉拉这样作天作地,是在宣泄内心的苦痛,以消耗自己一切空闲与体力的方式来抵消内心的恐惧与悲哀。
莱农猜测,莉拉还有一个未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耗尽内心那股涌动的能量”。
这“涌动的能量”就是指她怀着的胎儿。
莉拉的折腾并未停止,在她怀孕的第十周,她又去新开的鞋店折腾,这显然是她预谋已久的一件事。
与鞋店有关的所有人都被她召集过来,她要当着这一众令她恼火之人的脸,犯下公然恣意的报复之举。
而莱农,是被她找来的共犯,就像儿时两人玩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时一样。
莉拉故意表现得像患了强迫症一样,一众人排在那张婚纱肖像前,不知道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但莉拉坚持,就是有问题。
尽管面临质疑和责难,但莉拉气场十足,颐指气使,声色不容抗辩。
她命令索拉拉兄弟将肖像放在地上,叫上莱农,拿起早已准备的工具,对着画框中的自己泰然下手。
一刀割过,她兴奋不已地望向莱农的眼睛,儿时的天真就在这一刻回到了她的眼眸。
眼看莉拉对那幅肖像割、划、剥、移,众人纷纷按捺不住,只觉得她是在率性胡闹,戏耍他们,个个挟愤而走。
只有米凯莱持郑重对待的神情等待莉拉的创作。
斯特凡诺心中想发作,见米凯莱从容淡定,又不便发作,疑惑地扭头望去,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似的。
但米凯莱对他非常不屑,独自转到外面抽烟,斯特凡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坐下,百无聊赖地抽烟。
然而振奋勃发的配乐,干净利落的动作,光彩熠熠的特写,凝重专注的神情,仿佛齐声呼唤莉拉的这件杰作。
只有莱农能体会莉拉的心情,也只有莱农知道莉拉要做什么。
她激动的是,自己能见证和参与这样的时刻。
而这种认知均衡、相互通感的时刻,也是两位女主相处得最为愉悦融洽的时刻。
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大功告成。
莉拉招呼众人来观,但镜头一直没有正面交待这幅作品。
这令我心中颇为担忧,生怕这么重要的元素会被留白处理。
因为一旦留白,这个情节应有的戏剧高度就会功亏一篑。
看过之后,吉耀拉、皮诺奇娅、里诺均对莉拉的处理极表不满,马尔切洛听弟弟的,斯特凡诺什么也不懂却不想暴露自己什么也不懂。
莱农表示自己见识过类似的表现形式,对莉拉表示力挺。
然而镜头语言强调,人狠话不多的米凯莱才是这里掌有最终话语权的人。
一番深思之后,米凯莱对莉拉的作品表达了赞赏。
他解释道,莉拉的意图是突出美妙的腿部以及脚上的皮鞋。
斯特凡诺见状,不愿跌份,也伪装得像自己拥有决定权似的,连忙对米凯莱的观点表示附议。
但斯特凡诺实则是鼓着一肚子火的,仅从生理上他也能感受到莉拉透过画面传导出的挑衅之意。
他越是盯住那幅画,越能感到画中的莉拉对他扑面而来的嘲讽。
镜头终于正面展示了莉拉的创作。
这是一幅经割裂、撕脱、分解、移动、粘贴、重组之后的作品。
但这幅作品到底表达了什么?
要知道莉拉做了什么,我们先要知道原本这张婚纱照意味着什么。
将一个女人的形像摄入胶卷,印在纸上,框入画框,陈于橱窗,或是挂在商店的墙上,就是一个将女性物化为商品和消费物的体现。
胶卷、印刷纸、木框、墙壁、橱窗、商店,以及消费者投来的目光,共同囚禁了这位女性的容貌,掠夺了这位女性的尊严。
他们和它们抽空她的所有信息,罔顾她的一切内在,单只呈现出她皮肤的光洁,眉目的秀丽,身材的拔众,神态的妩媚,彻底将女性表面化、片面化了。
就如锯下整棵大树的一个截面,撷取整个生命体上的一个切片。
这是野蛮的曲解和粗俗的浅释。
这是纯粹的鬻卖行为,借美好的女人体招揽生意,敛聚钱财。
如此而已。
而莉拉做的事就是对以上之物的抨击和反讽,颠覆和超越,从而完成了某种自我救赎。
莉拉的所为本不为艺术,却成就了艺术。
具体而言之。
这张作品的重要媒材是充斥整个背景,对主体肖像形成合围的报纸。
报纸可以指代外部舆论,社会评价,道德规范。
而舆论由男性掌握,社会由男性主导,道德由男性定位。
这一切由男性发出,而接受者为女性。
日常生活中,女性就为这些杂乱却明确的男性规制所淹没,耗尽体力与精神。
一系列切割与分裂的手法,如同女性被男性意志的凌迟。
在男性的世界中,女性变得支离破碎,瓦解崩溃。
而在一刀一划之间,莉拉在借这种自我毁灭和纵容式的喷薄,抒散内心的悲愤、绝望与决绝。
肖像的面部被切分开来,经位移重组之后,眼部得到突出。
肖像下部的线条汇聚方式,也将视线的焦点导向肖像的眼部(所以并不是为了突出腿部和鞋子)。
如果说,原始肖像中莉拉的眼神是温驯的,那么此时,肖像中莉拉的眼神变得绝不再温驯。
当你怀着亵玩的眼神,试图掠夺肖像的美貌,你会受挫,因为肖像已不再顺从于你通常的观看方式,故不再顺从于你。
眼部是心灵的门户,是精神力量的所在,它凝视着观众,传递的是作者的语言和讯息。
而怀着不同目的和不同价值观念的人获得的讯息是不同的。
莱农得到的是与创作者之间心灵共振后的欣喜,而斯特凡诺之流只会感到被挑衅和被冒犯。
因为这幅作品不再投合斯特凡诺的心意,只存对他的叛逆和讥讽。
之所以如此的深层原因,是斯特凡诺的目光充斥着罪恶的男权色彩。
当你理解共情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是审美的享受,当你企图控制凌驾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只会是更强烈的反作用力。
一半是借着胡闹的冲动,一半是借着表达的欲望,莉拉半自觉地完成了对旧道德、旧传统的颠覆。
当斯特凡诺站在画前,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莉拉对他完成了精神上和心灵上强有力的反击。
你越是对我不满,越说明我攻克了你,我不再是你的附庸,我是能左右你的情绪还令你无可奈何的人。
而这种情况,恰恰是从前女性面对男性时的感受啊!
现在反过来了。
整个情节、这幅作品,亦完成了破题。
“抹去”的直观含义是莉拉抹去自己的那幅婚纱肖像,更内化而言,是指莉拉借这个举动想要抹去内心的痛楚,甚至抹杀那个痛苦的自我。
可如上所言,最终莉拉做到的,显然远不止这一点。
霓虹招牌装潢完毕,然而店名是“索拉拉鞋店”,“卡拉奇”和“赛鲁诺”均没有出现在招牌之上。
莉拉怒斥里诺的软弱,还戳破了夫、兄均欠了索拉拉家高利贷的事情。
索拉拉家的女主人曼努埃拉经常穿行在灰尘漫天的街头巷尾,其实就是去放贷和收债。
阿奇勒被谋杀的重要原因,是他抢占了索拉拉的放贷市场。
莉拉度完婚假回卡拉奇的旧居所,在聚会上里诺不是拿出一枚戒指送给皮诺奇娅吗?
当时莉拉就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借了贷。
莉拉受里诺这么一气,腹部疼痛,流了产。
但她脸上却带着神经质的笑,兴奋地冲莱农确认:“孩子掉了吧?
”
她那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消耗自己的精神,原来就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她成功耗尽了内心这股涌动的能量,胎儿死了。
02、新书莱农的古典文学成绩出色,在加利尼亚老师面前对答如流。
课上的内容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诗人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的代表作,由他编著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也叫《疯狂奥兰多》),内容据说是将充满神话色彩的骑士冒险故事同现实生活融为一体。
我没看过这本书,但莱农讲述的这个女性角色和莉拉倒是很像。
不过阿里奥斯托的诗我可能知道一首,陈丹青谈文艺复兴艺术的节目《局部》第三季的第一集引用了他的一首诗:查理王率军来犯关我何事?
我在碧阴下休憩,听流水潺潺,静观收割者的殷勤。
而你,啊,我的菲利斯!
将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伸来白净的双手,为我编织花环,哼唱悦耳的歌声。
下课时,加利亚尼老师问莱农平常读什么报纸,莱农支吾着答道:“《罗马报》。
”这是多纳托供稿的报纸,在伊斯利亚岛上,他曾念过自己登在报上的文章,因而莱农知道,其实平时她并没有读报的习惯,因为家里也没钱订报。
回去的路上,莱农在车上看报,发现其中有一篇文章,刊登了莉拉创作的那幅作品。
她跑去找莉拉想要分享自己喜悦的发现。
流产之后的莉拉如同卸掉了巨大的包袱,戴着金灿灿的耳饰,精神焕发,在肉食店忙前忙后。
卡梅拉被莉拉安排在店里工作。
她招呼莱农看恩佐寄给自己的明信片。
安东尼奥也给莉拉寄了明信片,却没有寄给莱农,而且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莉拉将莱农叫到货物间,莱农将那篇新闻给莉拉看,莉拉却解释说,其实这是米凯莱花钱买的稿子。
莉拉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篇文章给莱农看,这一篇却完全站在唱反调的立场,作者是多纳托。
然而莉拉偏偏说这篇写出了实话,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谎话。
她还拿着大把簇新的钞票,讽刺金钱的肮脏。
这份不屑和鄙夷,确然属于莉拉无疑。
这段工作经历,令莉拉把手中金钱的来路去向——其实就是资本流通链摸得一清二楚。
斯特凡诺的资本来自阿奇勒,阿奇勒的资本来自黑市与高利贷,肉食店和鞋店都是这些资本累积起来的。
可没有索拉拉的市场资源和股份介入,鞋店里的鞋一双也卖不出去。
两家罪恶多端的地方资本家,就这样联手合作,敲诈剥索,循环积累,越滚越富。
即便是莉拉和卡梅拉辛苦赚的钱也不干净,斯特凡诺教莉拉在秤上做手脚,而莉拉很快学会了更聪明的欺诈伎俩。
莉拉的结论是,这些钱永远都不干净。
因此她要按自己的想法花这些钱,用来给帕斯卡莱出补牙费,给朱塞平娜补贴家用,还用来给莱农买全新的课本。
莉拉自己身在她至为反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她只有尽其所能,帮助自己的朋友。
莱农的眼中,除了感动,别无可容。
莉拉吩咐店里的搬运工将笨重的书籍送到莱农家,莱农的母亲打开一本新书,不是“看了看”——她不识字,而是“闻了闻”。
“有股香味,莱农。
”这句台词多么好,如果你是一个一辈子没见过新书,只见过发了霉的旧书的人,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第一感受。
“都是新的,莱农。
都是新的……”母亲失声哭起来,整张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母亲从来没有能力为莱农购买一本书,甚至因为她要继续上学作势要打她,是莱农的父亲支持了莱农。
但第二天,她和莉拉逃学去看海,被母亲发现了,她恼怒而失望,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讽刺丈夫连女儿都不敢教训,维托里奥愤而暴打了莱农一顿。
莱农从小就对母亲心怀恨意的,母亲比父亲对她更严苛。
但这种严苛我现在更为理解了。
因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更辛苦的,莱农要读书,意味着母亲要更操劳,父亲相对而言没有母亲那么辛苦。
因此,母亲会更加反对这件事。
但母亲内心还是希望她远走高飞的,出发去伊斯基亚岛那一次,母亲瘸着腿,拖着肥胖的身子,执意将她送到码头上。
在长大的过程中,莱农越来越理解这个社会,越来越理解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不易。
她轻抚着母亲的肩背,眼中青涩的仇恨已经溶解。
03、裂痕场景一转,来到城区的大街上,画外音介绍,在双节期间,索拉拉和卡拉奇赚了很多钱,收益主要来自莉拉设计的皮鞋。
所以我们看到镜头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腿部拍摄,行人脚上都穿着一双皮鞋,这其中该会有多少双脚踩着赛鲁诺牌的皮鞋呢?
但皮鞋生意要持久兴旺下去,需要皮鞋的款式保持更新换代的强度,米凯莱召集会议的目的在此,他之前频频接近莉拉的目的也在此。
因此,莉拉没来,他根本没心情启动会议。
见斯特凡诺不肯交出莉拉做鞋样设计工作,米凯莱直接把他叫出去:“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说个事。
”
说什么事呢?
斯特凡诺在米凯莱面前如此气短,可见自己是被别人捏在手中的。
能有什么事?
不外乎提醒斯特凡诺与自己家的债务关系,或是以撤回铺面要挟他。
主事的男人出去了,里面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事实上彼此都不具备的权力又吵了起来。
混乱中,莉拉墙上的画像突然自燃,玄幻莫名的景象,将在场之人震得呆了。
两个女人据此散布莉拉是魔鬼附身的巫婆,有拒绝上帝馈赠,和降祸于人的异能。
她们这样挤兑莉拉,可以视为男权社会中女性同女性间的相处境况。
为了自身本就无从保障的权限,联手排挤一个更能得到男性青睐的女人。
而共同联手的女人,眨眼间又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反目成仇,捉对厮杀。
男权社会中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皮诺奇娅和吉耀拉是依附男人并仗势欺人的那一种,莉拉是因智慧和容貌被男人讨好利用的那一种。
莱农与他们都不同,她是有希望脱离这种困境的那一种。
然而,这种说法可能太理想化了,什么叫脱离呢?
脱离到什么程度叫脱离,如果社会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的话?
脱离出去了,就意味着莱农变得更好了吗?
有没有可能她变强后自己也成为制造不公和维护不公的一份子呢?
在莱农与莉拉试衣的情节中,利用镜框形成了一种暗喻。
镜框的边线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令人难受的界线,莉拉坐在镜框之中,莱农坐在镜外。
在这里,镜框既是圈禁莉拉的社会囚笼,也是将莉拉和莱农逐渐割裂的阶级界线,甚至是两人情谊的裂痕。
莉拉告诉莱农,自己不会再设计鞋子了,不仅是因为不情愿,也是因为脑袋里的灵光已经消失了。
当初她之所以能做到这天才般的成就,也是因为莱农对她形成的激励。
莉拉神情黯然,向莱农倾诉自己现在所处的无望的境地,她很想挣脱出去,却被强大的反力吸附在这座泥潭之中。
她成了恶的一部分,她脑子里不甘于命的灵光也被用来助长了恶。
她对莱农说,不要再相信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
在莉拉缓缓诉说的同时,镜头不断往前推移,直到画面中只剩她独自一人黯然呆坐于无边的画框之中。
莉拉说,那幅画烧掉了,烧得好,让这段婚姻、这些衣服、索拉拉兄弟,还有鞋子,通通都烧掉才好。
绝望,孤苦,挣扎,都熔碎在这团火里,在这些话语中。
但除了那幅画,其他一切都还在,坚硬如铁,一个莉拉挣不脱这些。
她只能继续这种生活,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莉拉,最需要的是莱农的陪伴。
莱农自惭形秽,不想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了,但莉拉目光灼灼地说,她可以陪莱农去。
莉拉对知识阶层的生活是充满好奇的,她频频发问,关心加利尼亚家的房子是否靠海,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念书。
但她对知识阶层并没有莱农所具的那种敬畏,她前去的目的,除了好奇,更大程度上是想挑战他们,甚至是征服他们。
暴怒的斯特凡诺忽然冲进家门,原来他得知了莉拉纵容皮诺奇娅和里诺在自己家胡搞,并且皮诺奇娅已经怀孕了。
其实莉拉为他们提供便利,就是对斯特凡诺的一种报复,搅乱他的生活,令她感到快乐——一种扭曲的快乐。
令斯特凡诺最生气还不在于此,而是被自己的妹妹嘲讽自己搞不定女人,无法让莉拉怀孕。
关于怀孕这件事,在男权社会有着别样的意义。
一个女性婚后若不能马上怀孕,竟被视为魔鬼附身的巫婆。
而一个男性,若不能令自己的妻子怀孕,便会被所有人耻笑。
斯特凡诺迁怒妻子的丑态何其可鄙。
但,男权社会压制的,岂止是女性而已。
相关文章《革男权社会的命,不单是女性的事》,可在公众号[段雪生]后台回复关键字“男权社会”再度被家暴的莉拉转过身冲着莱农,脸上又浮现出那神经质一般的笑:“那么,莱农,你会带我去吗?
”
短暂地抽离这死水的日月,对莉拉而言已形同救命稻草,或偶尔浮出泥潭后的一次呼吸。
莱农答应了带着莉拉去参加聚会。
莱农为聚会准备的发型令我想起希区柯克《迷魂记》中的女主角金·诺瓦克。
厚重的云鬟,深蓝的衣裙与笨重的眼镜都令她显得过分成熟。
为了持续地让现在的莱农显得老气,以凸显她今后的改变之大,造型师真是煞费苦心了。
莱农发自内心当然是不乐意莉拉同去的,她一直认为莉拉才是那个闪耀的发光体,自己只是莉拉强光下的阴影。
她总是担忧莉拉一旦获得了舞台,只需通过短暂的亮相就会将她辛苦挣得的荣誉一扫而光。
她又担心莉拉因为未接受什么教育,只会说土话,一张嘴就会丢她的脸。
总之,她是左也担心,右也担心。
斯特凡诺倒是将自己拾掇得比两位女士更为用心,他也想上去,但莉拉冷冷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教育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这个社会的人群中间。
教育,是一种连金钱也无法取代的无形资本。
教育和金钱一样,也是一种权力资源。
一无所有的莱农正因有了这份资本,才能在这可耻的权力社会中逐步晋级。
当然,我口口声声所提的“教育”,并不等同知识,其实就是文凭。
加利尼亚居住的地方是一栋高峨却陈旧的宅邸,这似是以人物所在之环境隐喻人物自身。
加利尼亚也是这种博学高尚却终究陈固甚至封建的人吗?
莱农问莉拉如何说服斯特凡诺放自己出行的,莉拉说:“假如我要一样东西,只要表现得像个婊子一样就行。
”莱农生怕莉拉待会儿也这样粗俗地讲话,拜托她注意,莉拉刹那神伤。
许多细节都在暗示莱农与莉拉之间有一道裂痕在逐渐加深,身份和阶层的区别将逐渐扩大为彼此之间的鸿沟。
莱农自信地引着怯退的莉拉使用电梯的细节,已显现出两人在某些时刻的主次倒置,莉拉已不再是全部时刻的主角,莱农也不尽然只能做阳光背后的阴影。
这场聚会莉拉可说是满怀期待而来,却从始至终都坐在了冷板凳上。
加利尼亚的儿子阿尔曼多一见到莱农便是五体投地的样子,对莉拉却不曾多看一眼。
莉拉一个人落在背后,脚步轻盈得仿佛她不该存在。
加利尼亚爱屋及乌,牵起莉拉的手,却在发现莉拉的婚戒之后,没再对她多说一句话。
莱农被加利尼亚一家人热情招待,又被加利尼亚的一对儿女简直狂热崇拜。
莉拉面色紧绷,无人搭理,成了溜在后面的小丫鬟。
稍微影响莱农心情的是,尼诺的女友原来就是加利尼亚的女儿娜迪娅,但娜迪娅是她的粉丝,这冲淡了她的心理落差。
莱农很快融入年轻人的舞会,只有莉拉一个人站立在狂欢之外,与黑夜连为一体。
这出舞会情节会令人想起第一季第四集的舞会情节。
两相对照,莱农和莉拉的处境、心情正好对调。
莉拉成了整个环境的局外人,她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挫伤。
从还没上楼前莱农的提醒,到莱农的大受欢迎,到没有任何人关注她,她原本的高昂心气已经只剩下黯然神伤。
我们可以说莉拉和满屋子的人之间有一道教育的界线,但我更想强调莉拉给自己画了一道心理界线。
她的自卑源于她自己就没有超越教育与阶层的迷障,强势的莉拉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超人。
她尝试挑战知识阶层,恰恰确证了她对知识的执认。
跳舞时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莱农人在跳舞,心却在尼诺身上。
她似乎很担心尼诺和莉拉搭上话。
莉拉消失在视线之后,莱农急忙望向尼诺,发现尼诺没有和莉拉在一起,她这才兴高采烈地摇摆起来。
舞蹈结束之后,莱农找到一个人闷在书房的莉拉,拉着她加入了加利尼亚和学生之间的时政辩论。
师生三人讨论的话题很大,涉及全国乃至全球的社会变革问题。
阿尔曼多相信,要解决贫富鸿沟,消灭阶级剥削,暴力革命是不可避免的。
加利尼亚认为,解决社会问题需要长远的计划。
尼诺声称,创造世界和平,关键在于坚持科学与人文的信仰。
辩论中提到了意大利非暴力运动的代表人物丹尼洛·多尔奇,1958年美国对黎巴嫩的武装干涉,贝鲁特则是黎巴嫩的首都。
尼诺和阿尔曼多争辩的时候,口若悬河,论据翔实,对历史事件与人物如数家珍。
娜迪娅非常崇拜自己的男友,小鸟依人般缠住尼诺的手臂,看得莱农心中焦急。
为了吸引尼诺的注意力,她将自己知道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放开胆说了起来,力挺尼诺的论点。
当加利尼亚老师念出一首反战的诗歌时,莱农准确地补充了后几句。
此举不仅收获了尼诺的注视,还令加利尼亚老师颔首赞赏。
一旁莉拉面无表情地望着成为宠儿的莱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莉拉气愤地离开了这个令自己显得格格不入的场合。
回去的路上,莉拉撬动毒舌,将莱农和她的老师、朋友损得一无是处。
在莉拉贬损莱农时,镜头的拍法是,有一半的时候,让观众代替了莱农的位置,直面莉拉言语、目光的冲击,替莱农感受莱农的情绪,所谓打破第四面墙,让角色与观众发生交会。
莉拉是这样贬损那群人连带莱农的:烂人,恶心,住着古董房子,书上落满灰尘,不劳而获,祖祖辈辈干一样的职业,言行举止拿着端着,没有一种思想是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互相之间也听不懂,实质上什么都不知道,满嘴词语,一群在厕所撒尿拉屎的猴子,而不是野地里的,你和萨拉托雷都在鹦鹉学舌,扮演他们接受的角色,我宁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莉拉的尖刻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卑,因自卑而愤怒。
参加聚会可以看作莉拉对知识阶层的一次亲靠,结果反倒成全了她朝她厌恶的现实靠得更近,因为在她看来,她虽然生活在狗屎里,但狗屎至少是真实的现实。
知识阶层的生活状态和莱农学成后的模样,令她对教育祛了魅,甚至对学问也变得缺乏敬意。
莉拉的评断当然片面,态度当然野蛮,但莉拉的话有没有说出一些道理?
我认为莉拉至少足够敏锐。
从对已婚女性的态度,可以明确看出加利尼亚的偏见、傲慢。
这与他们辩论时的人文关怀是大相龃龉的。
他们口中那样关心社会、世界、人类,可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已婚妇女,就是他们口中的社会现实,却被他们视若不见,全程忽略。
这样的论辩,这样的关怀,能不被认为是与现实脱节的吗?
陈旧而空洞的高楼,高耸而冷清的书架上覆盖的灰尘,确然就是这一阶层因袭旧统,高高在上,自我固化,与底层世界严重隔阂的象征。
他们关起大门,大开派对,在贫穷的废墟之侧,在撕裂的社会矛盾面前,歌舞狂欢,自成一统。
他们自诩为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智识阶层,生活方式特立独行,思想如他们的生活一样华丽,却只是务虚空谈,一味说出概念和词语,脱离实践经验,对社会实情并不深入,其辩论所针对的也远称不上具体。
而莉拉对莱农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的,你和那个萨拉托雷一样,都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以便融入那群人。
莱农口中源源不绝的语句的确不是她自己的观点,她在回忆报纸,复述书籍,扮演作者,她就像一台将油墨喷洒在纸张上的复印机。
莱农说这些话,并不是她有多么想表达这样的观点,她在迎合,迎合自己喜欢的人,迎合拥有判定是非权力的人,她半自觉地曲迎和模仿这个代表知识、文化、声望的阶级,并试图融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可是在这小心翼翼的过程中,却有可能完全丧失自我,弃绝自己本来的身份所承载的意义和责任。
莱农的明智从另一个角度看成了空虚和依附,而莉拉的粗野从另一个角度看则变得真实和自尊。
作者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她将评价隐含在不太客观的描述之中,借人物的主观视角甚至是过激的口吻,对所谓知识精英发出了批评。
这样,避免了同一化的论文式批判,又隐匿了作者的存在,以免作者意志干扰文学性。
就故事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固了书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令人物变得更富生命力。
莉拉的话中还特别提到了尼诺,这看来是作者的一个暗示和伏笔。
对两位主角来说,这场聚会显露出的一个大问题是,莉拉与莱农之间鸿沟的扩大。
是的,莱农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穷读书的,可是学问让她开始一步步走上一个更受人尊敬的地位。
莉拉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她不会因此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她资产的来源会令人嫌恶,而贫瘠的履历又会遭人忽视。
一个人在升腾,一个人在下堕,差别自然明显了。
04、宿命晨曦中的维苏威火山如深黛色的背景布,潮声中的鸥叫与渔人。
烟囱中的白烟升入白云,民居一如方盒。
由远而近,灰色与疮痍才显得刺目,房居之间参差错杂,全无章法,是贫乱的本色。
然街头巷尾的市井生活照样声声色色。
行人百态,车驾不绝。
剧集中对交通工具的还原道尽了意大利人的时代记忆。
除了满街乱爬的菲亚特汽车,还有黄蜂牌(Vespa)摩托车。
在1948年的老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罗马满城都还是自行车。
到了1953年的《罗马假日》,电影海报分明就是两位主角摩托车上的风姿。
他们骑的那台摩托,品牌正是“Vespa”。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莱农对莉拉满怀怨恨,假期也不再找她,离开那片街区,上书店打工。
在书架后,她望见了自己的情人与情敌,尼诺和娜迪娅。
两人来找她看电影,莱农没时间,但是三人约好周末一起散步。
望着尼诺离去的背影,莱农不由冲口而出地说了声:“谢谢!
”在尼诺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她感觉在尼诺那里都获得了弥补。
莱农心想,尼诺和他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
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也不像。
这无疑是一道讽刺的伏笔。
会像的,慢慢都会像的。
莱农周末躺在床上等尼诺时看的书是陀翁的《被欺凌与被侮辱的》。
皮诺奇娅上门给莱农送婚礼的请柬。
意外怀孕成为结婚的理由,这一点令人愉悦不起来,但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依然不断。
皮诺奇娅啼哭着抱怨斯特凡诺对妻子应有尽予,对自己却不够慷慨,让自己大失颜面。
那个时代,婚礼成为女性人生中少有的充当主角的场合,也成为女人之间相互较量的战场,因此皮诺奇娅虽然显得蒙昧可怜,但她的伤心并非没有道理。
何况今天,这种观念依然存在。
尼诺站在楼下招呼莱农(尼诺身后的小孩子在玩“跳房子”),两人用优美的语言交流几句,莱农急忙换上裙子和高跟鞋,扎好头发,关门时一个旋身,飞快地朝楼下奔去,喜不自胜的表情和“听听堂堂”的足音相得益彰。
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同尼诺说话时,莱农的呼吸都是急促的。
看着尼诺的眼睛,莱农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
四目相对时,擦亮了一连串星星。
镜头巧妙地转到墙上,莱农的影子弯腰亲吻了尼诺的影子,如此素净、美好的吻。
镜头切回,原来那只是莱农内心的预演,莱农不及行动,尼诺一张口便刺破了她点滴凝结的勇气。
散步的时候,尼诺对莱农说,他认为加利尼亚老师有些教条,虽然他很尊敬老师,老师奠定了他的基本价值观,但他并不赞成老师的一些看法。
这可见尼诺是个有独立思维的人,并不唯权威是从。
尼诺给自己送报纸,陪自己散步,莱农本来都很喜欢的,但尼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加了一句话:“有可能的话,让莉拉也读一下吧。
”
这句话虽然轻盈,但掺在一堆具有同一性的语义群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令人怀疑尼诺回到旧城区的真正目的。
尼诺告诉莱农,假期自己会去伊斯基亚岛,在一个朋友家度过。
他还热情地邀请莱农到时候找自己玩。
尼诺说:“我喜欢和你说话。
”这恐怕是因为莱农总是支持他,顺从他,总是甘当绿叶,衬出他的光辉。
他所谓的喜欢跟她说话,是喜欢自己说给她听,喜欢让她听自己说话,喜欢听她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两人相谈正欢之际,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从窗口望见尼诺的梅丽娜对着他疯狂地喊道:“多纳托!
多纳托!
”一声一声,声嘶力竭,锥心泣血。
梅丽娜将尼诺认成了他的父亲。
此时,尼诺的反应耐人深省。
他问莱农:“她在喊我吗?
为什么她喊我多纳托?
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莱农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不像。
”尼诺又问:“你确定吗?
”这段对话是对先前莱农在书店外的那段心理语言的正面呼应,而梅丽娜的叫喊则与之反面呼应。
两人对尼诺相互矛盾的辨认是非常高超的文学笔法。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尼诺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像”他的父亲?
这里当然不是指相貌上的形似,而是指性格、品行。
尼诺对父亲是憎恶得无以复加的,这正由于父亲造下的那些风流债,尤其是多纳托给梅丽娜造成的深深伤害。
童年那一次搬家在尼诺心中一定留下了永久的印痕,父亲的卑劣行径带给他贻害终生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憎恨父亲,鄙薄父亲,立誓今后绝不做父亲这种德行不配的伪君子。
但我们已经看到,尼诺在对待女性和感情这方面,大有问题,似乎在蹈父亲的老路。
而且他会问莱农那样的问题,正说明他对自己的认知缺欠甚巨,或许他在逃避认知真实的自己。
尼诺很复杂,我无法一眼将他看穿。
目前,我只能这么说:——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这本已是终生的悲剧。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却最终仍变成父亲,这更已是一个希腊式悲剧,一个你竭尽全力仍然无法避免的悲剧。
谁知道呢?
或许,父亲就是尼诺的宿命。
当他落荒而逃时,他心中的怯弱猛地浮现,迅疾将他淹没。
此时,我想请您找到第一季第七集,跳至第55:55的位置,这里是多纳托转身离开旧城区的细节。
之所以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组相互对照、呼应的细节。
莱农说,尼诺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
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都不像。
可是亲爱的朋友,请您仔细对照一下,他们的神情、步态、穿戴、表演,以及镜头表现他们的方法,真的不像吗?
但影像有可能故意误导人,我先不多做评价。
我只是觉得,他连面对这个可怜又痴狂的女人的勇气都没有——就同他父亲一样,又如何奢谈改造社会,改变世界?
莱农望着尼诺远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渗出泪来。
这个镜头和第一季第一集50:00前后,尼诺搬家时,镜头对童年莱农的拍法有点相似(那张广为流传的童年莱农望着将要离去的尼诺默默流泪的截图就出自这里)。
为什么这个男孩总让她哭泣?
因为她和梅丽娜一样,都错爱了一个人,爱上了一个爱不到的人,一个不值得的人。
也许,尼诺就是她的宿命。
令人惊绝的是,从第一季到第二季,“疯寡妇”这个角色,几乎不见墨痕,但竟先后闪映出莉拉和莱农的宿命来。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意大利漫長的1968;熱秋、社會主義思潮;Avanguardia Operaia、Potere Operaio、mao主義,甚至是極右翼法西斯,社會工廠化……都是這部作品的底色與大時代背景,這是一部大時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那是一個極其偉大的時代,整個歐洲,南美洲,美國,中國,日本都在發生思想大革命任何文學作品都離不開其背後的時代底色與歷史脈絡。
二戰以後,義大利的統治階級,在馬歇爾計畫的援助下,開始資本主義經濟的重建,並取得了包括共產主義者在內左派黨的合作。
為了政府中一個席位,反法西斯主義工人的革命理想被出賣。
在整個國內,那些自從抵抗時期就武裝好並準備好與美國戰鬥的反法西斯組織也被說服並放下了他們的武器。
一旦武裝暴動威脅失去掌控,資產階級就迅速肅清政府中的共產主義分子,並製定壓制工人組織的計畫。
工會,特別是菲亞特公司激進的金屬製造工人工會(FIOM),被解體。
在這種成熟的條件下,義大利工業從1948年到1962年經歷了一個罕見的發展時期。
我們的主人公利拉和埃琳娜于1944年出生,也就是說,她們從童年到成人這段時期趕上了意大利的戰後復興。
在這期間,在國家的大規模財政資助下,大量的投資湧入以工業和自動化生產為基礎的商品出口中。
工業生產效率得到提高,最現代化的生產科技引入到工廠。
這種發展由工人的低薪和差勁的工作條件買單,遠遠沒有給工人帶來實際利益,因為新的工業自動化,並沒有迅速的產生工作機會,失業率仍然很高,這就導致了之後的工人運動。
小說中的埃琳娜是在1963--1967年間在比薩學習深造,而意大利的學生運動最早在1967年1月就分別於比薩,博洛尼亞,卡利亞里和卡麥利諾發生,在同年二月,激進運動擴散到都靈和那不勒斯。
隨著1967年11月新學期的開始,運動擴散到整個意大利大學系統。
也就是說,1967年即將畢業的埃琳娜正處於風暴中心!
弗朗科,埃琳娜的大學密友,大學時曾帶著萊農參加法國的政治聚會(該處沒有影視化)書裏對於歷史的面向不可能面面俱到。
歷史是,當時意大利學生們所反對的是阿爾都塞所說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
受壓迫最深但又最受忽視的,恰恰就是是工廠。
因此,在其後的抗爭過程中學生們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們不僅從外部接觸工人,對工人進行政治的動員,而且也和工人一道,參與到對工廠內部勞動過程的介入和組織中。
在這一點上,學生們無疑受到了中國1958年以來的工廠管理模式的啓發。
這種模式反對物質刺激,通過工人主動參與對工廠的組織管理來調動工人的積極性,從而削弱工廠內管理者和機器理性的權威(這種所謂客觀的權威被馬克思稱為工廠專制主義),讓他們認識到對工廠的另類組織是可能的。
學生們進而認識到,工廠不應該僅僅是一個經濟單位,而且也應該成為工人學習寫作、拓展技能的場所。
他們不再將工人視為螺絲釘,而是認為應該消滅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分工,從而結束前者受制於後者的不合理制度。
這在後來的罷工運動中表現為對勞動過程的掌控,如放慢工作節奏,改善惡劣的工作環境等。
在這方面他們不再將自己視為未來的統治者,而是致力於服務工人,因為他們認為只有工人階級才能真正鬧革命,而自己只能是工人階級的游擊隊力量。
利拉作為一個香腸廠女工時,對學生煽動性文章的內心獨白。
似乎從側面說明了學生的不成熟性。
如此一來,工人與學生的聯合就顯得必不可少(法國就始終未實現這種聯合)學生幫助工人建立真正的基層代表組織。
正是通過這些實踐,學生極大地動員了工人,在意大利實現了學生與工人的大聯合。
而這種聯合在1969年的「熱秋」(autunno caldo)罷工運動達到頂點。
如前所述,意大利共產黨和社會黨脫離群眾運動,因此傳統政黨和工會都沒有對工人形成有效的組織,但是意大利的學生-工人運動卻自主地爆發了。
就工作日的損失來說,「熱秋」罷工成為僅次於1968年法國總罷工和1926年英國總罷工的第三大罷工運動;但就學生與工人的結合程度來說,法國的總罷工就遜色多了。
在意大利,學生在工廠中與工人組成學生-工人代表大會。
菲亞特工廠例如,在菲亞特位於都靈的米拉菲奧里(Mirafiori)工廠內,學生與工人組成的代表大會會在都靈大學的教室內展開討論。
在意大利的這場罷工中,捲入其中的共有550萬工人,超過全體工人的四分之一。
另外因為意大利罷工持續時間久、波及範圍廣,也被稱為「緩慢的五月」(Maggio strisciante)。
意大利的工人積極進行自我組織,對工廠內部的工作節奏和運作流程進行自主規劃。
正如「繼續鬥爭」組織所說,意大利的各個層面都展開了「文化革命」,尤其是,「工人逐步解放自己。
在工廠內,他們摧毀了一切權威,摧毀了老闆用來控制和分化工人的工具,他們打破了讓他們成為奴隸的禁忌。
」這個時期的工人在精神上可謂改頭換面,真正體會到了集體行動和政治運動所帶來的愉悅。
關於60年代女性運動,當時意大利有一種社會思潮認為做家務也是資本主義的幫兇。
因為她們為資本家再生產了勞動力,同時也為國家和資本家培養了下一代勞動力,因此國家必須向家庭婦女支付報酬。
社會主義思潮一般認為,婦女必須通過社會勞動才能獲得解放,而提倡Wages for house work的意大利“工人主義女性主義”則認為應該拒絕社會勞動。
民主的家庭關係纔是利拉所一直追求的。
這樣,男女雙方都擁有更多的時間參與自主的社會活動。
又譯為“丹尼爾 科恩 邦迪”法國68學運領袖之一(節選自《那不勒斯往事》第三部)
當時23歲的學生領袖丹尼爾·科恩-邦迪在2018年5月10日(68五十週年)《紐約書評》的一篇對科恩-邦迪的採訪中,政治學家、記者克勞斯·萊格維評估說,這張照片蘊含了五月風暴中所有對立的元素:上位者與下位者,陳腐的體制與充滿朝氣的青年,惡人與英雄,權力與反權力,秩序與無政府主義。
這張照片讓丹尼爾·科恩-邦迪成為五月風暴最廣為人知的青年領袖之一。
不過,他最初進入媒體視野,卻是在更早以前。
1968年1月,法國青年與體育部部長來到南泰爾大學(NanterreUniversity)參加新泳池的落成儀式,當時還是學校社會學系學生的科恩-邦迪打斷了他的致辭,質疑他所在部門的白皮書為何對青年學生的“性生活”問題隻字不提(科恩-邦迪意指當時廣受詬病的男女分宿問題)。
若是脫離當時法國的脉络,這樣的質疑或許會顯得可笑,也沒有人會把這樣看似瑣碎的校園管理問題與後來的大規模遊行、全國性工人罷工聯系起來。
但事實上,如果仔細追溯導向“五月風暴”的一系列事件,就會發現文化和思想在其中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
以至於很多人在回顧這一年時,認為它最重要的作用在於觀念上——而非政治上——的變革。
對法國六八一代而言,他們的啟蒙讀物是居伊·德波(Guy Debord)的《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和魯爾·範內格姆(Raoul Vaneigem)的《日常生活的革命》(The Revolution of Everyday Life)。
兩位作者的共通之處在於,他們都認為資本主義腐蝕了人們對於生活的認知,將一切複雜而豐富的現實削减成商品與利益的附庸。
劇中呈現的最先發生在比薩的工人運動政治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曾說:“下一個世紀的人們會像我們認識1848那樣認識1968。
”此時“下一個世紀”已經來到了20年代,關於1968,我們記住了什麼呢?
我們應該感謝費蘭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帶我們觸摸和回味那個火熱的年代!
敬《我的天才女友》!
(期待第三季意大利政治圖景的影像化表現,那將是歷史性的再現!
)文章參考自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30779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ntroduction-revolutionary-left-italy-jim-kapla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italian-background-ernest-dowso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taly-1973-workers-struggles-capitalist-crisis-potere-operai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organizing-workers-power-adriano-sofri&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against-state-boss-autonomous-assembly-alfa-rome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take-over-city-italy-1972-lotta-continua&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再次聲明,本文僅為歷史背景的整合,歷史學非本人研究方向,僅作為興趣,若讀者想要深入瞭解,可登錄以上網站或閱讀相關書籍。
(再次強調,此文非嚴肅論文,亦沒有過任何牟利,僅作為興趣,為大家打開思路)
因为疫情被困家里,我才开始看《天才女友》。
看到第二集时,心里有些很久没想起的东西,被那个皮肤黝黑头发脏乱但眼神倔强的女孩莉拉唤醒了,更确切地说,是被乖乖女莱农和坏女孩莉拉的差别唤醒了。
如果只有莉拉,我想不会这么震撼,在她的身边,必须有莱农。
这些混乱的东西亟待被验证或者被推翻,所以熬夜追完剧,我又找来原著,日日夜夜看了一个星期。
看完我大概明白,这些东西通俗点说就是,我们都曾梦想成为莉拉,但后来我们成了莱农。
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也许算不是顶级小说,但它的确丰富,被一贯出品高质的HBO改编成剧后,赘余消失,闪光被放大。
小说重复地用细密的文字编织成网,套住读者下陷沉溺,剧则是还原框架,稳抓内核,用冲击力极强的镜头语言,片刻击中观众。
HBO的改编很成功,没看小说的看剧也够。
这是两个女孩的一生,是一个小镇的缩影,甚至是一代人的苦难史,可以解读的东西很多。
有人看到阶级,有人看到女性主义,有人看到苦难……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为什么是莉拉和莱农?
如果这是一个旨在讲述阶级差异、女性觉醒,或人生恒苦的故事,为什么主角非得是莉拉和莱农?
而不是单独的莉拉或者单独的莱农或者其他女性?
莉拉和莱农究竟碰撞出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
从性格特质来看,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
莉拉,坚定、勇敢,比绝大多人坚定和勇敢。
她是非凡的。
莱农,彷徨、懦弱,和绝大多人一样彷徨和懦弱。
她是平庸的。
但她们却互为镜像,互相完整,她们的命运交织缠绕,不能缺失对方。
这样的组合,在文艺作品中不陌生。
我能轻易想起来的比如安妮宝贝《七月与安生》;黄碧云《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男版,有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就连我自己写的一个蹩脚短篇,也是类似的设定。
因为我生活中没有遇到过莉拉一样的人,在精神世界里,才更需要一个,即便是幻想出来的。
莉拉的存在,让我没有那么容易迷失,让我更容易接受现实。
说到底,莉拉是我们曾经竭力想成为的人,莱农是我们后来庆幸自己成为的人。
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
必须在持续的强烈对比中,必须消耗漫长的岁月,我们才知道理想的迷人与危险,现实的平庸与安全。
非凡的莉拉,有过人的天才更有过人的勇气。
童年写的小说让老师惊叹,青年迷倒全镇男孩;能读书、设计,还能编程……看她的人生,会觉得她是天选之子。
即使她置身阴沟,被穷折磨,被逼辍学,小时候被父亲打,结婚了被丈夫打……她都不会趴下,她内部充满力量,她敢做自己,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意思。
她敢把刀架在全镇最有权势的男人脖子上;她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自由选择想嫁哪个男人、自由出轨、自由选择离婚……
平庸的莱农呢,学习好靠的是刻苦用功,人缘好靠的是唯唯诺诺不出风头,她习惯逃避和隐藏,不敢争取不敢表达。
小时候,喜欢的男孩搬家,她远远看着;长大了,喜欢的男孩出现,她远远跟着;一直读书是因为莉拉和老师不断逼她劝她;谈恋爱是因为被人追;结婚是因为被人求婚,出书是因为遇到出版社工作的婆婆……她内部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人生是被推着走的,她总是自我怀疑。
即使当了成功作家,有读者夸她就觉得自己厉害,被读者骂她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结果呢,自身强大的莉拉,一辈子没有走出那不勒斯,最后选择消失,从家里消失,从照片里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从外界汲取力量的莱农,周游世界,儿女双全,收获盛名,最后还在写作,写着莉拉的故事。
人生为何如此讽刺?
天选之子消失了,像没存在过一样,平凡人留下子孙,还留下智慧。
是什么区分了莉拉与莱农的命运?
因为是受教育程度?
还是她们自身?
如果莉拉也和莱农一样上大学,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
是否她会走出那不勒斯,走出意大利,成为一个比莱农优秀的作家,或者一个比彼得罗专业的学者。
也许真的会。
但这些功成名就能降服她脑子里快速运转的被旁人羡慕的神奇吗?
能消除她身体里让旁人畏惧的邪恶吗?
能让她觉得星空不是美丽的假象,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也许真的不会。
当我们谈论命运时,谈论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得到多少,更是一个人在内心迷宫走出多远。
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的命运,更多是她们自身造成的。
莉拉的非凡,因为她用全然的本能在生活。
大多数时候,她能够轻松战胜普通人的日常困境——那些情感和思维的限制,比如彷徨、怀疑、自卑……生活于她而言,像一盘游戏,充满可能性,挪动这里,挪动那里,就可以掌控全局。
莉拉眼神里一直有一种动物性,她要么喜欢眯着眼睛看你,像在分析,要么喜欢头略低抬起眼睛盯你,像在狩猎。
像狐狸一样狡黠,像猎豹一样精准。
因为生命能量在她身上发挥到极致,所以一辈子呆在城区,面对相同的人群,她的故事也是惊心动魄的。
在莱农看来,远比自己的精彩。
她动脑,那是化腐朽为神奇,一张照片在她手下变成前卫的艺术品;她动情,那是山崩地裂的爱情,能够让只想往上爬的尼诺为她自毁前程……连走近她的人,都被她的能量深深感染。
阿方索,因为靠近莉拉,才敢活出本色;莱农从小就知道,只要跟着莉拉,就是正确的路;莱农的作品,几乎都是莉拉给的灵感;莱农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出击,比如想和安东尼奥亲热,在沙滩主动失去处子之身……都是因为想跟上莉拉的步伐。
但不要忘了,弗洛伊德认为,本能包括生本能与死本能。
生本能我们都知道,那什么是死本能?
死亡本能(death instinct)又被称为毁坏冲动、攻击本能或侵犯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
中国也有阴阳平衡,物极必反的哲学。
莉拉的生命力有多强烈,她的破坏力就有多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一边羡慕她,一遍厌恶她。
就连莱农,也是又爱她,又怕她。
她知道莉拉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能轻松将一个人拉进深渊。
其实这种“邪恶”是本性,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活得通畅与极致,部分生本能被隐藏压抑的同时,死本能自然也很少被释放。
莉拉就像一个全部被打开的盒子,她的生能量在照亮自己、引领别人的时候,她的死能量也在灼伤别人。
几乎可以说,城区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被莉拉启发过、甚至唤醒过,但这些人也一并获得了莉拉强大的伤害力。
就比如莱农,小时候,莉拉引诱她去看海,想破坏她的上学机会,结果害得莱农被父母毒打一顿;长大了,莉拉时不时就讽刺、鄙视莱农对上流社会的追逐……结果莱农为保护自己几年都不敢见莉拉。
莉拉的死能量不止伤害旁人,更多的还是灼伤自己。
怀孕时,她害怕自己会杀死肚里的孩子。
地震时,她差点吓疯了,反而莱农却能保持镇定。
她最怕的是,界限消失。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书中用了很长的篇幅解释:她说,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
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了,分不清谁是谁了。
她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生命的界限是很坚固的,因为她从小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没办法相信,这些东西和人是坚固的,可以抵抗撞击和推搡。
她永远要保持警惕,一不留神,那些东西的边缘会发生剧烈、痛苦的变形,会让她非常恐惧。
她所害怕的界限消失首先是这种生本能与死本能的界限。
只要她像掌控天平一样控制两者,就不会有问题,她怕的就是两者混合,她分不清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她也怕别人身上的界限消失,比如她最亲最爱的哥哥,在新年夜放烟花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他内部的疯狂,是和她痛恨的索拉拉一家一样的疯狂。
她也怕物理界限的消失。
如果她离开那不勒斯,离开她熟悉的地方,投入广阔的世界,当她无法掌控全局的时候,她是否会被自己的死能量全然淹没?
所以她觉得美丽是一种假象,星空是让人恐惧的苍穹。
她一直惧怕着宇宙的无序和混乱。
到这里,我才理解了为什么莉拉的人生需要莱农。
因为莱农是中庸的、可靠的,她几乎不会做致命的选择,她的人生是稳定的、缓慢上升的。
她不在乎宇宙的无序,她能安于美丽的假象。
莉拉需要莱农,为她掩护那些疯狂的行径,为她去过她从小就失去的上学写书、安于平淡的生活。
可以说,莉拉是莱农的原动力,莱农是莉拉的稳定剂。
很多人在看剧看书时,都不太喜欢莱农,都倾慕莉拉。
我承认我也是,但是到结尾,我感激莱农。
书中结尾,莱农说: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低俗与否,这是个人价值判断。
我看到的是莱农为她的人生赋予了自己所赞赏的意义:和莉拉交朋友、上学、结婚、生小孩、出书、出轨、离婚、老年独居……她没有怨悔。
她挺住了人生的苦难,她走出了穷困的那不勒斯,她没有沉沦,她也没有让她的孩子沉沦。
哪怕60岁她还在自我怀疑,但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每次怀疑之后又一次肯定自己。
也许她一生都无法摆脱莉拉的光明与阴影,但她摆脱的过程中,她慢慢看到了自己。
并非燃烧才能伟大,平凡人莱农的一生,也不平凡。
相比而言,莉拉的整个生命,是保卫自己的斗争。
她对金钱、地位、名利都不感兴趣。
她和莱农、尼诺,和大多人不一样,她的自我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和完整了,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只是让自己不被有钱人、有权人、有社会地位的人侵蚀,不被她无法掌控的环境吞没。
所以,最后她只能选择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于她而言,这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
她仍然是那个莉拉。
是那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的莉拉。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年轻时,我们都渴望强烈地生活,但后来,我们庆幸我们只是稳定的活着。
不好意思 莉拉我真的喜欢不起来
看小说的时候觉得人物之间的关系更紧张些,电视剧拍得较随意。最后一幕,惹人爱的渣男又出现了,唉。
3.7 無法抗拒對女性命運的關注,所以又看一季。
绿茶婊和白莲花的故事之那不勒斯分部,这种烂剧还被捧成神作。远不如一百多年前萨克雷写的《名利场》。
弃坑弃坑…………
E3 第32分鐘,WTF!!!! 我了個大去,老師家赴宴應該就是我在那不勒斯的住處拍的!那個老古董電梯完全一樣,還有庭院,樓道/// E4&5 Ischia,滿滿的回憶
每一次看都太多感叹和震撼了,无法言说。但我实名反对热评观点:我并不认为作者是想要通过莉娜和莱农的命运的差异在表达读书改变命运的事情。我仍旧觉得命运就是薛定谔的命运,读书还是留在家乡,每一个选择都是自由的。莉娜和莱农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反抗和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是更让我感动的。
我永远会爱莉拉,这是我在认识她之前就决定了的事情。一直以来都存在着一个如此聪慧又尖锐的女性,她有许许多多的名字,从伊丽莎白贝内特到斯嘉丽奥哈拉、再到吕蓓卡,她的气息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在看到莉拉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没有节操的狗血剧,情节比较冗长无聊
相比起直面暴风骤雨的莉拉来说,好像更能理解和共情没有那么耀眼的莱农,那种侥幸的,又不甘的,填不满内心,又不够勇敢的复杂情绪,始终让恣意用尽力气的莉拉变成一个羡慕和惋惜并存的遥远光环。但对莉拉来说,接受自己逃不开的命运是多绝望啊,火光里的蓝色仙女让我真实地流下眼泪。
第三集舞会结束后,莉拉取笑莱农,也不全是嫉妒。生活在哪都是泥潭,想走出市侩粗俗的底层,却走进了斯文败类的“上流社会”。
我想看lila视角,lenu的视角太平凡了
意大利堕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爱!对莱农一直有很强的代入感。我很迷这种靠读书实现阶层跨越的人生轨迹,毕竟自己小时候也是个乖乖读书的“好”学生。莱农出身的那个街区,简直就是我老家小镇的翻版。尽管大学以后身边的人基本都是和善有礼,但街区里那些脾气暴躁容易失控的人物们,是我曾经最熟悉的啊。越是代入莱农,也就越是心疼莉拉。希望后两季莉拉的命运可以少些坎坷。p.s. 在以沉郁为基调的配乐中,Max Richter根据维瓦尔第的《四季·春》改编作曲的那支小提琴曲突出重围,带来生机勃勃的夏天的感觉,令人耳目一新!
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强迫症很少弃剧,这个实在看不下去,对任何一个人物走向都无一丝好奇了。关键没有感受到里面任何一个人的成长。。每个人都挺恶心,为点屁事在这个屁大的地方磨来磨去 发癫 长霉发芽既视感lol 能反映出天王老子也看不下去。过于家长里短,反反复复的雷同的琐碎屁事叠加拉扯,俗不可耐,啊呀实在受不了了!看得脑瓜仁子疼!而且听不懂只能认真看字幕,加上这个节奏…简直精神折磨。求求女主发情就tm就把那个卷发虚伪普男给c了吧啊!小白兔样被他爹猥亵,又随便找个安东尼奥糟践自己差点结婚,又继续迷恋卷发暧暧昧昧,我简直年夜饭都要呕了。不懂为啥被吹成这样,感觉女的真是被培养得爱看这种东西。国内年代剧一堆这种两三家人一个村子东拉西扯的也没比这个差啊,每次回家我妈都在看这种剧说她喜欢贴近生活的lol 大差不差都这些鸟事
“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不论在成年还是小时候,他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通常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本来看完S1 书和S2双双放弃,但后来得知第二本书也就是S2是全四册的高潮,再就是为了Max Richter,但实在是太煎熬了,有现实意义吗?很反女权,两个最可能飞出鸡窝的凤凰一个自甘“堕落”被家暴沦为屠宰场女工一个没有目标一生活在攀比追逐中只能不断上学出书,在一个个男人身边流转,当一个男人说出爱她带她走的时候她的眼睛亮起了光。本季节奏逐渐玛丽苏后宫番全员爱Lila我大男子主义吗?斯特凡诺几乎没有错啊,S1结尾的大反转,求和送鞋都是她爹和哥干的,看得出斯特凡诺是真爱莉娜(的肉体),吐口水,拒绝履行夫妻不得已才出手,后来也没打过,哪里渣?都要尊重,自行车上笑有用吗 E0304大概在阐述傍个有钱的闺蜜的苦与乐,真的很不喜欢莱农的性格自卑又嫉妒,莉娜心计又邪恶,是翻译的原因吗?感觉两女主说话都很冲 越发觉得这对塑料姐妹无聊
什么玛丽苏吗 每个人都对莉拉说要带她走 有孩子都要 迷惑行为 两个女的都奇奇怪怪
我的妈妈到后面很讨厌莉拉,说她自私无理活该,没有男人能够忍受她。但我知道,莉拉,真正开始负起责任的时候不过才十五六岁,那么小的、拥有非凡智慧的女孩要承担家庭和生活的重任,所以无论做出多少错误的决定我想我都能体谅她。那个年代,女人们惨,因为她们在没有构建起真正世界观的时候被迫成为了大人,智慧的女人更惨,因为她们知道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尝试想要用自己不多的一切力量来改变但是根本很难撼动一切。我看莉拉,我看到了无数个被掩埋的女性商人、科学家、冒险家、老师、医生……我讨厌过去的社会,也讨厌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