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活着?
比起这个,更为严肃的问题是:为什么不去死?
《不虚此行》的主人公闻善,在社会层面上,勉强活着。
但我想,对于导演而言,“勉强不死”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境况。
我首先会惊叹于刘伽茵对空间的直觉。
闻善家天花板的矮,与他的瘦长身材几乎矛盾;家具是“领包入住”款公寓标配的二人沙发,披上一张廉价布艺沙发套;晾衣绳半死不活地吊着;室内则常年昏暗,下午才会照进“阳台”的采光是城市规划仅有的怜悯。
会有通风吗?
闻善偶尔会在那里抽烟,但怎么解决换洗衣服沾上烟味的问题?
闻善佝偻着身体在笔记本电脑前写作,一盏台灯是全部的照明。
电脑没有音响或外接显示器,聊胜于无地配备了电脑支架和蓝牙键盘,使得长期伏案不至于太过辛苦。
多余的娱乐是严格被限制的。
开销:出行、香烟。
伙食没有看到,终归不会太好。
刘伽茵将闻善此种贫困的生活状态评述为一种自觉的伦理选择,以此确认某种“普通人”哲学,然而她并没有选择在影像上消抹这个空间与形象给观众带来的难以忍受的体验。
我丝毫不怀疑这是导演自己某些时刻的精神写照:一种生命的贫困贴附在人物的身体上,变成一种强迫症般的拮据、节食、禁欲,人的姿态呈现出塌陷的趋势——演员身体的驼背、紧张、内缩、谨慎。
这个形象太令人熟悉又讶异。
在形象之外,我们还能看见导演在电影里分裂出的二重身,它不仅是另一个幻觉式的人物,还是在一种精神疾病的暗示背后,更为深刻的“对疾病的需要”:一种倒转,病症维持着人的生命。
这与片中的其他角色形成对比。
刘伽茵所展示的一种内在分裂就在于对“贫困”的有意反写。
电影里人物与卡佛笔下的人物是相反的,他们所表现出的经验的富裕、交流的富裕和感受的富裕令人乍舌。
这几乎是一种与现实相悖的经验。
但在一个更本体的层面上,他们在电影中“富裕”的讲述正是出于导演“之手”,是写作令他们变得“富裕”,在此,写作即是讲述,刘伽茵凭靠“写作”将现实的断裂之处联结了起来。
闻善在悼词写作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人的创伤,并将一些不堪的、悲剧的细节有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富裕的情感。
写作者在贫困中生产了富裕,这是来自人格的温柔。
-布朗肖谈及一种“惩治式握笔”,他写道:“这只手,在某些时刻,感到一种强烈的抓的需要:它应当拿起笔,必须这样做,这是命令,是不可违抗的要求。
”逝者的家属要通过不断的“讲述”来拖延死亡的真正到来,闻善要凭靠聆听“死亡”来避免自己死去。
他需要沉浸在死亡的场所中,写作才能得以进行。
如此,“写作悼词”才作为一种职业成为一种驱力。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刘伽茵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样一部电影了。
写作者在某一个时刻受到强烈的感召,一个故事、一个人物必须要被写出来,这样的写作是一场漫长的消耗,但与此同时,这是一部“关于心脏”的电影,因为如果停止写作,“我”便会“死去”。
柄谷行人说,死亡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理问题,也不是单纯的观念问题,而是一个结构的问题。
某人死人,那么他生前所拥有的诸种关系里就出现了一个空白,活着的人就必须去填补这个空白,把死者从自己的生活空间里驱逐出去,重新建立新的关系网络。
闻善就是这样一枚中间的介质,他是这个社会消化不良的症状,被排泄在“活着”的意义缝隙中,用来填补结构的空白之处。
在电影一个不起眼的镜头中,一位操着塑普的程序员挤在咖啡厅窗台的一角,一边回复工作、一边向主角介绍他去世的创业伙伴的生平。
两人之间忽然走来一位服务员,她利索地收拾了台面的垃圾又转身离去。
导演没有把注意放在她身上。
而在下一个镜头中,闻善走出了咖啡厅,木讷地站在街上,身后是现代的高楼大厦,程序员隔在“橱窗”后被挤在构图的一角,外面是匆忙的人潮,没有人停留。
这个略显畸变却容纳了很多人流的镜头忽然击中了我,但我说不清为什么。
一股巨大的疲劳感向我袭来。
或许,今天我们所看到的经验的毁灭不再是巨大灾难的后果,而单纯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单纯是疲惫就能让人失去经验的能力了。
我猜想电影中的更多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但是他们没有能力将这些经历转化为经验,他们说不出来,或者感受不了,捕捉不了。
摄影机看到了,但无能为力。
他们就这样被隐藏在了影像的罅隙,填补着结构的空白,转瞬即逝,没有悼词。
-在采访中,刘伽茵将闻善描述为一个难得的倾听者,但在这个人物身上,我看见了一种属于写作者自身的语言的匮乏。
这也许是长期贫困所致,也许,躲藏也会是一种死去,他变成一个与外界不协调的人,一个不懂斗争也没有归处的人。
刘伽茵并没花多少笔墨描写他是如何来到这样的困境的,仅有只言片语:写不了剧本的编剧,最好的悼词家……生活在导演这里不是一个连续的东西,而是一个充满断裂之物。
刘伽茵镜头下的闻善只能用一种类似自我保护的方式去回避自己的现实(比如,幽默?
),以“他”来替代“我”。
他鼓励孩子表达自己的想法,为涮锅店一家编写温馨的“故事”,慰藉方阿姨和陌生网友,这些故事固然感人,电影却在“疗愈”的表象背面走向了人物自身生活的匮乏。
闻善在整部电影里都没有一个确定的位置,但他在很长时间遗忘了这一点。
他只能向老师模糊地交代一句“我过的不好”,他无法向观众描述他自己。
同样的,刘伽茵并没有向我们交代过闻善的创伤。
只有在临近结尾,我们才模糊地察觉到了他的悲伤。
他孤坐在动物园里,等待着电话里母亲的回应,这个声音把他带到一个确定的场所。
似是一种强烈的情绪突然间爆发,却又像《爱情万岁》里那段哭泣一般“找不到缘由”,他痛哭了起来。
导演似乎在告诉我们,有一种生活的经验或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或者图像来表述的。
那一刻人物是“背对着”我们的,他的眼泪充满秘密,却真实无比,他为自己而哭,这是幸福的眼泪。
(“我想,我要活下去。
”)还记得《牛皮》中那个关于牛皮的故事么?
刘伽茵借父亲之口用一段简短的讲述便在死去的材料(牛皮、悼词纸)上唤起了活着的生命——一头牛及整个家庭的血肉与生命历程,通过赤热烙铁留下的火印,被永远地铭刻在了牛皮的表面。
因而,胡歌就是闻善,闻善就是胡歌。
他的脸,右眼眉梢旁车祸留下的伤疤,刘伽茵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遮掩它。
透过这个伤疤,我们似乎看见了一道死与生的真实之界。
在被略去的生活中,生活的重量获得了完整的在场。
原文首发于 陀螺电影 https://mp.weixin.qq.com/s/51gPLyxjts7Q1zg2ZzMfOw
斧凿痕太重。
如果我不是电影学院的,如果我没有看过那么多毕联,如果我没有看过入殓师,如果没有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我起码会打四星以上。
但看电影也和人生一样,没有如果。
因为太熟悉,所以疏离;因为疏离,所以挑剔。
电影学院班底拍出来的片子自然很电影学院(我不愿称其为所谓“新学院派”,虽然学校肯定会大肆鼓吹,但这个概念本身是否成立仍有待商榷)——端着。
下一句台词、下一个桥段、下一个画面,都很熟悉。
这还完全不同于邵艺辉在《爱情神话》里玩儿电子烟的梗。
尤其是在见过扈耀之在故事餐吧里端着舞台腔对工作人员大呼小叫,在标放大课上莫名其妙拿朝鲜同学开涮,我再也不能接受他在大银幕上表演了。
可能因为片中北漂影视人的生活很真实、很熟悉,甚至我自己就过过那样的生活,所以看完之后蓦地嫌恶北京——不是之前的讨厌,而是嫌恶。
观影前本想引用太白《拟古十二首·其九》作注,但观影后发现这会把这部片子抬到不属于它的高度。
不过本片尚有可取之处:其一在于没有想象的生活。
叙事的困境正源于刘伽茵老师自己的创作体验,是实事求是的;其二没有落入仿《入殓师》的窠臼。
但如果从主角突破自身困境的角度来讲,又是一样的。
胡歌在表演上有一种稚气,虽然演得很落魄,但看不出真正吃过苦的样子。
吴磊的角色类似于反向《第六感》了
不虚此行 (2023)7.02023 / 中国大陆 / 剧情 / 刘伽茵 / 胡歌 吴磊有斧凿痕
说在前头:本文只是短评扩充。
具体写了什么乱七八糟我都不清楚,如果你会读的话,你可以把它当成笑话,消遣去读。
看完这个电影的时候,我脑海中想到的是上个月在电影院里看《野蛮人入侵》女主角说的一句话:“一部洪常秀电影。
”
是的,《野蛮人入侵》根本不是洪常秀电影,但《不虚此行》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部洪常秀电影。
为什么是洪常秀的电影?
我大概只看过十部左右洪常秀的电影,熟悉的三件套是 推拉镜头,固定镜头,大量的人物对话。
而《不虚此行》刚刚好完全契合这个洪常秀电影的模式。
本片用4:3(查不到具体纵横比,但非常接近)的景别+大量的固定镜头+大量的对话。
塑造人物也非常接近洪常秀电影理念,人物秉持着尴尬的体质进行融合,对话,碰撞产生化学反应。
说回电影 洪常秀电影中的人物一直是尴尬的,但是自由的,同道理《不虚此行》也是,我们可以在电影里看到很多我觉得尴尬,不合理的事情。
但洪常秀的电影中的人物是没有状态的,或者说没有固定主题的。
而《不虚此行》选择的是写悼词的人,是殡葬行业相关的,是接近死亡的。
这就意味着电影有了主题性和关怀度。
因为我不知道电影中那些写悼词是否夸张化或者情节化,脱离了现实等等,直观给我的感觉没有不舒服。
但电影你让我相信这些语句,这些人物是否鲜活存在。
我是不相信的。
1.北京真的是这样的吗?
我一直在发出疑问。
在电影里被呈现的分为三六九等的“悼词套餐。
”北京真的很小(编剧圈),又好大(地理)。
人物一边说北京很大,一边说很小,北京这座城,这座城市的人,跟电影一样变成了没有生气的存在,这座城市的存在,我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但最像的,应该是小尹(不存在的人,没有情感的城,随时消失的)。
2.这些人物是真的吗?
邵金穗,老陆,方阿姨,王先生每个故事我都觉得无比虚假。
阶级只看到了中产,没有穷人。
像有钱人花钱买来的自我感动。
每个故事都如此令我难以置信,但总归是电影呈现的悼词人pov的一环。
一方面觉得假,一方面是觉得他们存在真实的情感链接。
像洪常秀的电影,人物秉持着尴尬的体质进行剧情描写。
3.故事到底是真故事还是是文学性呢?
无从得知。
就像闻善笔下的人物一样,同样对这个电影塑造的人物进行质疑。
是编剧(导演)自说自话,还是真心地替角色说话,无从得知。
电影拥有干净,整洁,轻盈的调度,拥有着文本性与电影与电影之外创作者的共同性。
是通过框架(大量固定镜头)+文本(对话)而成的剧本性写作。
拥有着矛盾的主角,尴尬的对话和情境融合,却能自洽。
这点是放在华语电影里面很少能看到的东西。
但电影描绘的北京,对生死,和闻善的困境,在我看来呈现的像是一件物品,一座冰冷的城市,是需要借着这些东西表达现实之外的东西。
很多人骂导演自恋,电影矫揉造作,骂是北电团建,将死亡分成三六九等,从这方面也看得出来电影的另一面是什么样的,我不过多赘述。
怎么说呢,《燃冬》跟《不虚此行》我都不太喜欢更谈不上讨厌,喜欢的讨厌的当然可以理解,起码他们绝对是健康无害的电影,两极分化评论非常正常。
它又好看又难看着,对我来说,它总归是不太好看。
洪常秀的电影里有熙熙攘攘活着的,干净的人,他们调侃着,生活着,尴尬着,存在着。
但刘伽茵的洪常秀电影,只看到了无毒无害,创作者的困境,看到了尴尬,看到了自恋,也看到了能尬死人的齐溪老师,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条线。
电影到最后,写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文本与现实的自说自话,通过闻善之口,悼词人,悼念编剧导演自身。
洪常秀的电影也有借角色之口说自己,如《之后》的权海骁大叔,他说的,调侃的也是洪常秀本身。
整个电影最不对的点,是一直在说,而片名的英文名是《All Ears》,但说了这么多,观众就一定要听吗?
跟陈哲艺的《燃冬》一样,他精准的捕捉了三个青年人的精神状态,逃离,迷惘。
描绘的再好,我们能跟着他们一样发疯吗?
说到底,电影是情感状态选择,你看到什么,你就会选择什么。
你掏心掏肺,但观众可能会觉得是狼心狗肺。
《燃冬》和《不虚此行》就是如此。
电影殊途同归是洪常秀的电影,但绝对不是好看的洪常秀。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开心就好。
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刘伽茵导演的《不虚此行》,如今这部电影总算要与观众见面了。
这是导演刘伽茵的第一部商业院线片,距离她之前执导的《牛皮》和《牛皮2》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时隔这么久重执导筒,让人好奇她进入商业市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影片的故事也让人浮想联翩:一个略显失意的编剧,意外干起了写悼词的活。
虽然都是文字工作,但是不论是观察视角还是呈现形式都存在天壤之别,这里面其实蕴含着很大的戏剧空间,也让人很好奇人物和故事的走向。
当然了,胡歌、吴磊、齐溪等一批兼具实力和人气的演员加盟,自然也赋予了影片很高的期待值。
今年上影节,我参加了《不虚此行》的世界首映。
影片入围了今年金爵奖的主竞赛单元,并在最后拿下了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并列)两项大奖,这无疑证实了影片的品质。
还记得第一次看完影片的感受,我觉得这是一部质感很日常的电影。
不管是演员的表演,还是情节的走向,其实都非常的文本化,就像是导演把自己过往的很多人生经历,以及对于创作、电影、生命等多个话题的思考,投射在了胡歌饰演的闻善身上。
影片其实有无数种能够讲得很戏剧化、甚至很抓马的方式,但是导演都巧妙的避开了,就像是听一个个亲切但又遥远的陌生人,去讲述他们的一段段往事,很朴素,但也很真挚。
这次影片上映之前,我二刷了这部影片,观感更加流畅了。
由于已经知道了剧情的走向,我这次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角色塑造,以及人物的细节刻画上。
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导演会选取这样去戏剧性的讲述方式。
胡歌饰演的闻善,是一个不太成功的编剧,接过不少活儿,但是没一个成的。
人们批评他写的东西缺乏戏剧性,所以他决定来到殡仪馆观察人生。
本以为这里应该是充满戏剧冲突的地方,毕竟一提到殡仪馆,大家自然会想到生离死别、哭天抹泪的画面。
没想到,真的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这里其实很平静,甚至相比人世间日常的喧嚣,这里有些过于平静了。
随着闻善不断深入了解写悼词这项工作后,他慢慢意识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本质上,二者都是在文字创作,归根结底都是在写人。
编剧需要通过对人生的观察,赋予角色完整立体的生命和性格,但这终归是虚拟的;而写悼词,则是要从一个个活生生的具体的人里,去提炼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细节,以及与他人的羁绊,浓缩成一段段每个人人生中“最后的文字”,而它是真实的。
所以,问题就出现了。
一个人或长或短的一生,要如何像写剧本的人物小传一样,浓缩成一段段简短的文字呢?
黄磊饰演的王先生,始终忙于工作,哪怕在处理父亲后事时都在回复工作微信。
从他的自述中我们得知,从小离开家在学校寄宿,对父亲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亲戚的描述;离开家乡后来到北京,并顺利在这里安家落户,与父亲进一步缺乏联系。
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儿子,成为了一名父亲,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也反过来成为了他与家人之间的相处准则。
某种程度上,爷父子三代的关系在时代的变化面前,实现了潜移默化的流淌和传承。
父亲去世前,想要带王先生和孙子回老家,但是这终归成为了一桩未了的遗愿,一直想要再见到的家乡的山和竹,最终也只能成为王先生日后午夜梦回时飘渺和虚幻的泡影。
甘昀宸饰演的老陆,年轻时和好友一起打拼,没想到还没过上好日子,身兼公司CEO的好友就与自己阴阳两隔。
物非人也非,从地下室光线昏暗且拥挤的办公室,到拥有巨大落地窗和开阔视野的高级写字楼,看起来似乎只有短短几步的路程,却好像又遥远得穷尽毕生都难以企及。
人们总说,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梦想是如此之重,但是在生命面前,似乎又轻得不值一提。
待到成功的那一刻到来时,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能记起那张合影上,那个模糊的面孔,以及那把曾经满载希望、如今却布满灰尘的椅子。
还有齐溪饰演的邵金穗,从千里之外的甘肃小城,来到北京,只是为了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网友甘铭,然而却得知了甘铭已经去世的消息。
网络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却也隔绝了人的内心。
当闻善和邵金穗试图从几段潦草的经历去推导出逝者生前的时间线时,才意识到一切已成为了徒劳。
对于邵金穗来说,她认识到的甘铭,跟闻善笔下的甘铭,是陌生的两个人,但又在冥冥之中成为了一体。
你如何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去拼凑出那个人的一生?
你所了解到的那个人就一定是真正的他自己吗?
此外,闻善还遇到了强装坚强的万家兄妹,以及内心积极豁达的方阿姨等等。
可以看到,除了兼具引领者作用的方阿姨以外,导演几乎让逝者都“隐形”了,我们每个观众也都像闻善一样,是从别人的描述中,去拼凑出这个人的模样。
某种程度上,闻善在倾听他人的同时,也带着我们一起,去简短地亲历了别人的一段段旅程。
我们所有人都成为了闻善,同时成为了故事外的倾听者,和故事里的参与者。
回到闻善自己身上,作为编剧,他是不成功的;作为写悼词的人,他反而成为了最好的。
在别人眼中,他很丧、很怂、有点low,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是陌生女性可以跟回家都觉得“没关系”的那种人。
他住在快要不属于北京的郊区小房子里,阳台窗子小小的,屋内总是暗暗的。
他瞒着家人,让父母以为自己在北京正做着体面正经的编剧工作。
和他遇到的大多数客户一样,他们都是北京的异乡人,是一个外来者。
他们每天看着这座庞大的城市吞吐接纳所有人的悲喜,试图在汹涌的人潮里找到自己的坐标,然后或满心期待或面无表情地迎接第二天的日升月落。
然而在晚归的公车上,伴着路灯触摸这座城市的肌理,那或许才是他们最接近北京的时刻。
而吴磊饰演的小尹,既是闻善创作的一个模糊的角色,也是他自我意识的投射。
或许是对于自己的不够笃定,抑或是遇到了现实的困难,小尹——这么一个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形象,一直存活在他的脑海中,与他进行着平行世界的对话。
小尹一直没有离开,就是想要看看闻善有朝一日是不是还能把自己写出来。
而往深了说,或许也是闻善不希望小尹那么早离开,他希望能有另一个和现实中不同的自己督促他,让他走出生活的困顿。
二者其实是互为镜像,又彼此影响的。
最终,在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闻善终于有勇气迈出那一步,赋予了小尹一个确切的身份和姓名。
在简短地经历了那么多人的一生后,他明白了,生活本身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
生活不像拍电影,有那么多大风大浪大人物。
平淡的日常充斥着每个人的生活,但即便这样,普通人也依旧可以成为自己剧本里的主角——因为,哪怕一个人再不普通,在亲朋好友面前,他也是个普通人;而哪怕一个人再普通,在挚爱的人面前,他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为什么,导演选择了这么一种讲述方式。
虽然没有过多起伏,但是整个观影过程是静水流深、不疾不徐的,内里又是暗流涌动的,具备丰沛的情感能量——那是一种诞生于平淡之中的能量,日常、松散、质朴、轻盈,但是又直击内心。
回到片名上,影片在最后提出了一个本质的问题:人生这趟旅程,如何才能不虚此行?
我想,当闻善在敲下小尹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探究意义本身就是一种虚妄,而只有存在本身,才是一种“不虚此行”——无论是存在于文字里、影像中、还是他人的记忆里。
通过这种方式,编剧的“虚”和悼词的“实”也成为了互为镜像的统一体,一如电影和现实的本质,“讲述”和“倾听”也就成为了存在本身的一体两面,即:我们每个人,都是故事的旁观者和参与者,既是没有姓名的路人甲,同时也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从这点上看,《不虚此行》是一部献给我们每个人的电影。
相比那些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曲折激昂澎拜的大片,它像是一首散文诗。
它不赞美宏大,也并不刻意歌颂平凡,却有着独属于自己的韵味,在平静的波纹之下,潜藏着生活的暗涌,以及人世间所有的百态况味。
All Ears《不虚此行》的代入视角是胡歌,他去听、去追问、去写下那些逝者的故事,一部分是为了谋生,另一部分是作为创作者的本能。
开场第一镜,胡歌坐在墓园某处长椅上的一侧,他几乎是坐在了完美贴合边缘的位置。
而从整个景框的构图来看,前景的长椅占据画面左侧三分之二左右,胡歌坐在三分之二的尽头,右侧是长椅旁的空地。
背后虚焦的树枝刚好也延伸到与长椅齐平的位置,树枝右侧则是略显苍白的天空。
这里已经暗示了胡歌处在“生”(长椅、树枝等实物)与“死”(空地、天空)的交接点,而他就在“生”的尽处通过写悼词来连接逝者。
当然,这个镜头还有另一层含义,在影片中段会再度被唤起。
吴磊是胡歌理想主义(如果真的存在)的幽魂,他初次出场前,导演已经用胡歌进家门换鞋的特写镜头(只有一双鞋)明示了这是个不真实的“人”。
幽魂作为影片前史直接现身,在日本电影里很常见(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青山真治《东京公园》里染谷将太饰演的鬼),也预示着影片的时间将在某一时刻被向着过去牵引。
只需注意到导演已表明吴磊的非存在,那么这个悬念就指向了胡歌自身。
胡歌并没有像影片英文名所说的那样,完完全全地“All Ears”。
他作为创作者的本能,驱使他想要弄明白一些谜团,也令他常常在与逝者家属的对话中不合时宜地问出过多的问题。
他计算距离,常识上认为万晓军每天往返超远距离给妹妹运冰块不可理解,却没有在妹妹那里得到答案。
他像个侦探一样画出甘铭的人生编年史,询问齐溪甘铭生命的最后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同样没有得到解答,甚至齐溪发了疯一般告诉他“这样毫无意义”。
这些更多是他执着于“故事”的体现。
如他自己所言,以前做编剧写不出戏剧化的故事,就想来殡仪馆看生离死别的戏剧场面,却没想到普通人的生死故事反而更加平淡。
影片中段,导演终于带我们来到了一场连接胡歌过去的戏:看望担任编剧的老师。
当两人突然即兴开始编剧本的时候,胡歌第一次表现出了“兴奋”的情绪,他说“我喜欢第一幕,主角有一堆需要解决的麻烦,但是并不着急,好像他只要有这些麻烦就够了”。
这突然流露出的“兴奋”可能是胡歌整部影片留下的最令人难忘的表演,正是这瞬间迸发的情绪,完全建构起了闻善这个角色。
在这场戏中,两人对“第二幕”展开讨论,胡歌表示很多人不需要第三幕,他们会直接在第二幕结束。
再回想开头第一镜,从画面内的比例分配来看,胡歌正卡在了第二幕里一个不置可否的位置。
实际上,《不虚此行》相较于同期上映的《永安镇故事集》,更具备meta属性。
刘伽茵把meta作为一种方法,而非流于形式的片场段子集。
meta-film当然不应该被局限地理解为“关于拍电影的电影”,正如《八部半》也并不能被这样简单地贴上标签。
在见老师这场戏的全景镜头里,我们看到两人站在一个像是创意园区内的办公楼外,办公楼看上去很新,墙面光洁,但在窗框外的右下角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办证刻章”的小广告。
在整个阳光明媚的干净画面里,小广告的存在如此扎眼,就像是胡歌一直没能迈过去的那道坎。
胡歌始终是一个被束缚的人物,他没办法像白客那样洒脱。
第一次去黄磊家时,在两人交谈的长镜头里,胡歌的头上一直悬着巨大的落地灯。
即使是齐溪让他敞开心扉,愿意谈起小尹(吴磊)和往事时,两人并排坐在院子里喂猫的地方,齐溪头上什么也没有,胡歌却一直坐在一个像是要把他的头颅钳住的架子下面。
方阿姨的葬礼,白客最后一次出场,在他讲自己慢慢理解了胡歌表情和状态的对应关系时,胡歌在前景,白客在后景,扁平的构图好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在镜头反打过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两人还是离得那么远,远到白客还需要往前再走几步才能给胡歌递烟。
所以,即使影片结束在一个看似温暖的“解决”,即使胡歌说小尹作为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做主角,胡歌从始至终都没有摆脱身上背负的不知名的枷锁,他与自己的暂时和解并不一定能带他去到想去的地方。
他画出的那条矢量,是一种接受,接受存在本身,而非寻获存在的意义。
“活着”的时刻“他的贝斯手有一点走神这让我觉得他的技术非常的好我也应该让我的贝斯手走点神因为他走神的时候看上去像一个活着的人”——美好药店《走神》接受存在本身,是因为那些让我们感到自己“活着”的时刻。
在隐藏于时间缝隙里的溜走的片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走神状态中,在打破日常节奏的尴尬瞬间里,我们短暂地“生成为人”。
胡歌也同样在追寻这样的时刻。
最先登场的黄磊,先是提出不要“模板”悼词,又发表了一番对形式主义的痛斥。
但后面我们发现,他才是被困在家庭和工作运转“模板”里的那个人。
他的退场方式是一条语音(儿子想见胡歌)、一笔转账(悼词定稿)、一条朋友圈(父亲的竹林)。
朋友圈的感悟并不是为了展现感悟本身,更重要的是形式:以黄磊的社会身份和地位,他的朋友圈感悟更接近体面的交代。
黄磊的故事是作为“规则”而引入的,所以他必须第一个出场。
两代父子的情感连接与解开心结的方式,同样具有“模板”故事的性质(某种程度上的必要“刻奇”,在刘伽茵这里是创作者的困局,而在章明的电影里则作为“元”),这代表着闻善最常经历的逝者故事,是闻善眼中普通的大多数。
溜冰场围挡上的那句“请按指定方向滑行”,也是这个普通中产家庭的写照。
万晓军的故事,如前文所说,令胡歌发现了微小的“戏剧性”(不可思议的运冰)。
而到了老陆,胡歌首先因为此前从未接过这样的悼词立场(同事和下属)想要拒绝,后来又渐渐被老陆的讲述吸引,看到照片上逝者模糊的样貌,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老陆激动地想要和胡歌握手,却伸出了错误的那只手——要知道,他在登场之后一直处于极度压力之下,随时都在处理公司事务,并且每个小细节都不能失误。
而就在胡歌答应写悼词之后,他却在握手时出现了带有喜剧笔触的“错误”,这一刻他从自己的运转“模板”里逃逸出来,拥有了稍纵即逝的“活着”的时刻。
齐溪的登场裹挟着巨大的戏剧张力,她已经走在了自己的逃逸线上。
胡歌和齐溪走出地铁站的时候,齐溪被一个迎面而来匆匆忙忙赶地铁的人撞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像他!
像甘铭!
”这是一个奇迹般的时刻,她自主将超验实体化,在想象中以物理方式连接一个永远无法触碰的人。
她对甘铭的执念,赋予她这样“出神”的惊呼,也是她真正为了自己“活着”的状态(与甘铭的故事互文)。
所以在影片中,只有齐溪能召唤出真正的猫,胡歌最后一次唤猫,也只是听到猫在画外的叫声。
方阿姨三次出场(第三次是追悼会,作为不在场的在场)的安排是很讲究的:第一次和第三次都紧接着胡歌两次给妈妈打电话的戏,第二次则是在影片中段见老师之前。
方阿姨也是在影片进行时间内唯一一个从生到死的逝者,她的故事里有超脱生死的调侃,也出现了一段完整的悼词。
寻找存在的意义,接受存在,感受“活着”的时刻——这些影片探究的问题,都是因为生死悬停在我们头上。
想在无常的生死中抓住一些凭依,胡歌这样的创作者才有了烦恼。
影片的片名设计,“不虚此行”四个字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句号,这大概是刘伽茵十多年来无导演作品的一个特定人生阶段的小结,或者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是将这四字箴言变作信念的符文。
但如果仅仅要我代入胡歌去经历这120分钟,我想我会在接受存在本身之后,依旧不停追问。
《不虚此行》的宣传点之一是主角职业——写悼词的人,做这个职业的人很少,但不能说导演编剧刘伽茵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有不少拥有类似职业做主角的电影:《人生大事》里民间丧葬生意人三妹,《入殓师》里整理死者仪容的化妆师。
这类型电影让观众很容易联想到“尊严”、“体面”,其实和它们相比《不虚此行》很另类:它不要尊严和体面。
它的另类不在角色职业,而是借丧葬业来说尊严和体面是普通人的枷锁、带来冷冰的隔阂、是无法触摸的威信、更是自我囚禁的房间,而且“尊严”和“体面”多数来自他人的给予,而人更应该少问to be 还是not to be。
莎士比亚活在昨天,所以这样的主题在今天有什么意义?
恐怕我们需要先来看这里面的角色身份——北京土著、新北京人、北漂:1、北京土著——万家兄妹,开餐馆,代表劳动阶层的北京土著。
兄妹之间的爱恨围绕长兄的责任和兄妹情展开,电影使用了炭火和冰融的空镜,串联三人的家庭过往,在误会、否认和羁绊当中万家长兄的故事很是体面,但电影里只能看到万家长兄的灵堂门口和那三五亲友。
2、新北京人——王总,铁路工程师,在北京买房结婚生子,老家过来的退休教师父亲在北京病逝,爷孙三代人只能跨代交流,父亲和儿子两对关系一直处在“尊严”的交往,因为父亲尊严的需求而隔阂颇深。
王总处在“不进则退”的跑步机上被迫前进。
电影只在殡仪馆的走道上看见过他父亲的骨灰盒出现,如果殡仪馆象征着诺大的北京,新北京人的骨灰连灵堂都没摆,匆匆一掠而过,更没有远方的亲朋好友。
3、北京土著——方阿姨,抗癌网红,打扮和房子都说明她是北京的中产,生前享受并分享着自己在北京的生活和抗癌经历,阅历和年纪让她在生命的晚期借助社交媒体成为五湖四海看客的榜样,也许真心喜爱或者猎奇也罢,她的状态承担着一种生命力、一种在洼地里挣扎可以搭把手的稻草使命。
她去世之后在八宝山殡仪馆里拥有了豪华的灵堂,配上了丧葬最体面的横幅、菊花和签名册,人们排着队伍送上自己的敬意。
分享心酸历程的中产阿姨死后得到了最大的“尊严”和“体面”。
4、北漂——甘铭,创业公司合伙人,湖南人,他不是死者,他是跟着死者老乡老友创业的人,在他的讲述里电影似乎还原了千千万万创业者的面孔,阴差阳错一个人的死去倒是让公司起死回生。
也许是悲怆化为了力量,在死者生前常看的草原海报里精神胜利法奏效了,在电影里他只有一张面孔模糊的照片,更别提灵堂和八宝山公墓,他的骨灰可能随着快递打包盒寄回了老家。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已经很不要尊严和体面了,可是他还是过的不好,死后也不好。
5、北漂——闻善,写悼词的人,安徽人,电影的男主角,他既不能像其他高学历的新北京人一样融入,也显然不是北京土著,他抓住自己创作的剧本和人物,在亦师亦友的教授面前丢掉“尊严”和“体面”。
同时也随着自己创作不下去的“人物”小尹卡在一个空间——除了殡仪馆,他最喜欢动物园,这两个尊严和体面互斥的地方。
对动物园的动物来说不存在“尊严”和“体面”这个东西,他于是特别热衷停不下来观察着无尊严的动物和饲养员,也许共情着彼此丢失的“尊严”和“体面”,也许能够感到短暂的舒适。
之后在高楼大厦间穿梭的公交车回归自己“尊严”和“体面”的再次丢失,就显得更加伤神,这样一路衰败着来到电影的结局:另外一位北漂的到来。
6、赎罪的北漂——邵金穗,甘肃人,银行工作,她来找人,一位不知道是北漂、新北京人还是北京土著的逝者、一位网友、律师和业余配音演员,爱好让她们彼此惺惺相惜,现实却让他们断了联系,因为工作邵金穗消失了几个月,这对仰仗网友关系的抑郁症患者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律师轻生了,邵金穗认为自己要负责任,所以她来北京“赎罪”。
另类的网友关系让她找到了另类的赎罪方式:律师的家人不接受网友的存在所以她和写悼词的闻善诉说。
通过几天的倾吐,她和闻善拼凑了网友生前的时间碎片,从只言片语之中电影呈现了一个轻生之人轻生的原因,邵金穗本来应该更加内疚,但是没有,她收拾了闻善的屋子、为他点了外卖,因为从与闻善的交流当中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这次北京之行的意义,从闻善这里弥补了对网友的内疚:她拯救了另外一位可能的抑郁症患者——闻善。
闻善因为这位女子的关照,意识到自己活在形而上的问题里太久,“to be or not to be”都属于“想”的问题,“想”与“做”天差地别。
闻善和家人沟通,崩溃大哭,因为台词当中隐藏着催泪的母爱,更敏感如闻善者应该能看到未来如何给母亲写悼词的画面。
于是卡在光标处无法下笔的人物小尹不再在他身边徘徊,乖乖回到了纸面之上,莎士比亚的千年疑问、照片里的红苹果都不如敲下键盘写下第一行字、不如咬下苹果满嘴迸发的芳香,做了第一步,“尊严”和“体面”很容易就瓦解了。
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是幸运的,他因为别人的善意而治好了自己的心病,可是他写悼词的那些人却相反,他们生活里的家人、朋友似乎都被这样丢掉了敲碎“尊严”和“体面”的机会。
闻善对他们来说说到底是那个写悼词的人,他从“死”那里汲取了自治的力量,和他同样被这“尊严”和“体面”所伤的活人、那些不会创作、不会汲取力量的北京土著、新北京人和北漂怎么办呢?
于是闻善们继续敲着自己的字,关于文字和电影,看或不看,他们的答案在风中。
自己将影视前十做了微调,把《热辣滚烫》放在第二位,也将这部电影放在了第三位。
因为自己也处在抑郁情绪中,看完这部电影大受启发。
前半段闻善想当编剧,没能实现梦想,陷入了迷茫和虚无,以写悼词谋生,为他人活着。
风云的大哥,沉闷的爷爷和乐观的奶奶的故事纵然精彩,也只是别人的故事。
心中的英雄小尹一直提醒自己实话实说,但自己还是不敢面对现实。
直到邵金穗的出现,他才开始了解自己的内心,审视自己。
写悼词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世界,更好的干编剧。
原来自己不想穿毛衣,戴帽子,压抑的活着,而是想留胡子,成为CEO老板,影响带领别人。
后半段故事更精彩,他从CEO老板的奋斗史中汲取了活下来的勇气,最终与心中的英雄合二为一,抒写了自己的故事,开启了新的人生。
闻善也渴望爱情和温暖,邵金穗来时注意形象,走后保持联系,啃着代表她的苹果,吃着她留下的饭。
最终她杳无音信,这说明靠别人谋取幸福的想法不能实现,只有靠自己才能获得幸福。
这部电影以CEO老板结尾,是想告诉我们,人只有积极向上,同时帮助他人,不断的获得正向反馈,才能战胜迷茫和虚无,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枉此生。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不虚此行》是内地院线「又一部」丧葬题材的电影。
内容、视角因为忌讳造就的冷门,因为冷门奠定的新奇,多少会被票房、话题度都抢眼的《人生大事》《保你平安》所摊分。
它们并不是孤例。
早些时候,讲述成为殡仪师的中国小女孩的《咫尺天国》亮相国外的电影节,日本经典《入殓师》短暂登上过内地院线,网络上有《哀乐女子天团》,算是融合音乐、励志等类型的粗糙尝试,再有《东北告别天团》系列,顺应平台调性注入更多通俗喜剧元素。
及至电视剧《三悦有了新工作》,用艺术手法摊薄死亡的悲恸与可怖,且融入性侵、慰安妇、器官捐赠等具有关怀属性的话题……丧葬话题成了影视界一片小小的新蓝海。
《三悦有了新工作》前三年大众情绪的堆积,对这类故事提出了心照不宣的需索,而相比布道得四平八稳的疫情电影,17亿票房的《人生大事》很自然会成为所有丧葬题材电影的参照系。
它在虚构的安全范畴里,掐准人在生离死别时的真实反应,并在煽情技法里提供精准的情绪宣泄口,流畅地哭笑完毕,许多思绪瓜熟蒂落。
我们也在这些轰炸中,迅速形成对于这类题材的惯性认知——汹涌的,酣畅的,而且极具功用的,如重锤撞击一般。
《不虚此行》在这样的关口出现,难免承载这样的期许。
本质上,「不虚此行」就是个十分功利的想法,这也是商业片自封的使命,即必然要人受惠,再清淡,再脱俗都好,一定要在里头点出一些世俗的大条道理,予人大哭大笑的机会。
但这部电影恰恰没有给观众他们想要的东西。
写悼词为生的主角闻善(胡歌饰)本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普通人不是扛票房的障碍,障碍在于他的低调,甚至可以说,老实到木讷,而且轴、怂、拧巴。
由这样一个人主导的故事,一拖长,一稀释,就很难在商业规矩里给人急功近利的发泄。
另一方面,胡歌、吴磊、白客等等演员的密布,作为出于商业上的考量,也很容易形成落差之下的后挫力。
导演刘伽茵当然知道这些所谓行规。
她自叹市场该有这种电影的一席之地,也是深谙市场很难给这种静水流深的电影太多机会,而排片率与上座率进一步佐证了这样的现状。
所以拍出来,就无从指望赌得来飘红命运,这跟电影外表的云淡风轻有太多冲突。
可这样的电影,还是值得一看,最起码一点,电影不必千人一面,还是很有必要在内地院线得到贯彻。
表达上,《不虚此行》既然站在了所谓潮流的反面,那就有对电影流行语言的反省与拿捏。
它其实更接近于《三悦有了新工作》的舒雅风格,而且能在本就轻简的公式里,摘掉更多枝叶。
它甚至「固执」到,尽可能让每一位死者家属的故事,简约到构成分治局面,只让有效的讯息,单线灌注到闻善这位最大关联者身上,再轻轻导出。
这当然是个冒险。
那么多本来可以催泪或抒怀的段落,全被导演干净利落地舍弃,像是把所有赌注押在最后的豁然开朗,但更像是有意放弃明显的逢迎,拐向一种面向自我的满足。
观影的门槛建起来了,考验耐性,也考验对共性的敏感。
刘伽茵虽然有在折损人类情感的浓烈,但是片段式的表达,并没有扼杀情绪感染力的活性。
看过她之前为数不多的作品,例如《牛皮》系列的人,会对她提炼生活的本事,怀抱很深的印象。
那是她对准家庭的影像,模糊了虚实,却在段子式的呈现中,掺入足够的起承转合,往往就是在最后一刻,从相见甚欢变为不欢而散,那里就有很多揶揄,以及小小年纪对事态本身的轻透洞察。
《牛皮》时隔十多年再拍长片,且是这样一个牵涉人物众多的虚构故事,《不虚此行》在提炼上的功力,换了副面孔,体现在对段子的另类复刻上。
举个例子,黄磊饰演的王先生,事业有成,在跟闻善谈论逝去父亲时,才发现知之甚少,甚至需要借助亲戚之口了解一二,而他在跟闻善说话的时候,手上两个手机是一刻也停不下来的。
讽刺的意味升腾出来了,但不带尖酸,也不写后果,只看到人物有了自省,通向何方,已经不再重要。
这其实是人物乃至群像塑造上相对少有的表现,讲求一个润物细无声。
他们在戏剧化的场景里做一些不那么戏剧化的改变,而观众随同闻善,能有多少触动就算多少触动,是否可以抵达后面的开悟,一苛求就败了。
在这样思路下,《不虚此行》在表达外的特殊,也在于对闻善这样一个人物的聚焦。
通过写悼词来养活自己,这样的职业比入殓师还要意想不到。
对于职业本身,电影没有塑造得很到位,最基础的层面在于,学文学的人去卖文,却连「的得地」都不分,更不用说电影里出现的有限悼词,文笔实在对不起旁人的夸赞,尤其是套路的堆砌,是跟卖文者所追求的用心有所违背的。
这些细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个比方,就像《奥本海默》如果在黑板上写错基本的物理公式,懂行的观众肯定不答应,因为它会削弱外人对一个专业人士的判断。
所以对闻善相对粗枝大叶的塑造,还是在于对「形似」的侧重,或者说,不出意料地偷懒了。
往大了说,这似乎已经是当前绝大多数国产影视剧的通病,就是在电影本身之外,对这个社会的任何一个层面的运行,都陌生,没办法准确再现。
当「形似」摆在头位,电影再标榜对流俗的警惕,也还是需要在别于《牛皮》的轻松姿态里,保证段落的有效。
《不虚此行》自圆其说的逻辑,是让悼词成了死亡最后一程的见证与送别,大家透过它,认识死者,记住死者,也让死者得到体面的盖棺定论。
毕竟即便是考了两次才成,闻善也会在悼词里写一次就过。
以悼词观察、美化死者,重新打量人生,是电影先行的主旨与技法,也是它注定能够比其他殉葬行业环节平和的先决条件。
闻善说自己在殡仪馆,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心平气和。
也像金穗(齐溪饰)所形容的,吃过辣,那别的就没有什么滋味了。
这是《不虚此行》的一大宗旨,用最忌讳、最沉重的结局,来达到一些衬托出的疗愈。
疗愈首先在于群体的合力。
死者家人与朋友在电影里密集出现,无形中缔结了死亡的常态化,也让他们谢绝放声大哭的悲伤,摊薄了悲伤的厚度。
尤其是身患癌症却通透豁达的方阿姨(娜仁花饰),不断地给这灰蒙蒙的电影提亮。
当然也要看到,其间男女老少,人物众多,群戏固然得以模拟真实的人生境况与人际关系,但演员表现能力的参差不齐,也必然把电影拖向木桶效应,使得闻善作为中心人物,在汲取的同时也要面临许多不必要的虚耗。
但不管怎样,胡歌尽可能保持稳定的内敛表演,有给这一人物戏里戏外的互文,打下重要基础。
闻善之所以能够成为当下的精神救赎,是他异于其他主角的不动声色的普通。
一个年近四十的「失败者」,连真实职业都不敢告知父母,独自住在北京郊区房子的一楼,脸上挂不住朗然的表情。
他执着还原死者的生平,要尽责,哪怕成为显眼包,他有对工作的尊重,那尊重里头,有影视行业对赤诚的轻蔑,功利社会对快消的盲从,也有他作为个人,对自身的百思不得其解。
别人的际遇很难成为他人生的启明,爱去动物园的他,其实也困在了精神的动物园,一个处在人类社会之间却被人类侧目的存在。
他看到一位年老的饲养员,为了帮助大猩猩而穿上了同款戏服,仿佛看到自己不断套上死者的视角,却也困在了死亡的领地。
他以泥菩萨的姿态,怜悯众生,也想普度众生,但挫败感会先于金钱、地位吞噬他,所以电影需要救他。
救他相当于救己。
也不只是因为他本身的殉道,还因为在普世标准里,他是强调要跟自己较劲的胡歌,认为前十年频繁出演的古装偶像剧,跟自己对演员的设想并不相同,因此希望重新开始,找回真诚,打破程序化表演。
他还是多年不曾执导的导演刘伽茵,想在商业创作与自我表达之间寻找桥梁,却未必能在规则里得到舒展。
文字、影像从业者「别扭」的清高摆在面前,写给失败者自己的休战书,自然吻合大多数人的本体。
所以刘伽茵希望大家通过看到电影去听到更多声音,一如原本的中文片名「倾听」和现在的英文片名「All Ears」,而且要「闻善」,不仅听到了,听妥了,而且理应予以善意。
角色名字非常直白地表达了她的愿望,比如「金穗」,意为灯花,通常有吉祥的意思。
她以直接的温暖赋予闻善真正转向开悟的最后一道力,也让闻善终于给常伴身边的虚构人物小尹(吴磊饰)打出名字,谐音「引燃」,成为「主角」,那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而在抽离的、抽象的疗愈里,一切开始直截了当地明朗,走向旨意,走向目标,却也退回了这类电影的窠臼,即一定要赋予意义和价值,一定要光明灿烂,一定要吻合主流,那么曾经表现过的叛逆,就不够彻底,不够漂亮了,这时候还想把大众拉拢回来,难免有些割裂。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部关于死亡的电影,关于哀悼、追悼会和悼词。
悼词有非常社会化的功能。
在死者去世后,死者的亲人通过举办追悼会,在追悼会上念诵悼词,以非常凝聚的、符号化的方式将死者的一生浓缩在一句句悼词中,引起参与悼念的人的情感与回忆,在追悼的人之间建立一种凝聚性的情感,换句话说,是以死者为中心,当然这个中心实际上已经空了,以死者为中心建立一个以哀悼为主题的共同体,不论是为家族的凝聚性也好,还是为了公司的聚合力。
像电影中,黄磊在老家为父亲办丧事,老陆为公司CEO也是他的朋友举办追悼会,主要就是起这样的功能。
这样的追悼会的时间线是指向未来的。
黄磊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是时间向未来的延续,老陆也将公司的希望寄托于朋友的追悼会上,他们主要不是回头看逝者,而是超前看未来。
在这个角度上来说,追悼会是为活着的人开的,悼词看上去是追忆死者,但实际上也是为活着的人写的,死者在整个过程中是被禁言了的。
在这一层面追悼会更多地履行着它政治的功能。
我们也可以说,死者在完成着活着的人的世界的逻辑交给他们的任务。
如果回到“写悼词”这一过程,写悼词就像是生者进入死者死亡的领域的过程,悼词就是连接生者和死者的那个通道。
从这一角度来看,闻善的身份就有一些尴尬,他是死者和死者亲友之间的那个人,是连接死者和生者的那个人。
他做的工作也非常困难,因为死亡是非常难以进入的领域,甚至亲友都难以进入,何况闻善与死者生前从未见过。
但是闻善有进入死亡的意愿,他想要通过文字,将死者的死亡呈现出来。
用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术语来讲,就是以语言这一象征界的符号将死亡这一实在界领域之物象征化,但拉康还有一个观点,就是实在界,在这里就是死亡,是无法被语言穷尽的,简单来说就是悼词是无法真实捕捉死亡,无法涵盖死亡真实的全部的。
闻善的悼词写作的工作与“写作”本身就非常相似,写作也是将“空无”符号化,将悬浮在空中的不确定性写下来,变成确定性,比如在电影的后段闻善谈到“小尹”的名称的问题,他说他会想很多名字,到后面才逐渐确定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一直在强调他作为编剧的内在身份与作为悼词写作者的社会身份之间的联系的原因之一。
闻善对待语言与对待死亡都是非常慎重的,他知道作为总结人的一生的悼词在追悼会这样的场合中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会很负责任地去“调查死者”,尝试还原真实,就像侦探一样,还原案件的真实,还原死者生前的真实,都需要收集非常多的资料,将各种线索与因果组合,他需要与死者生前的亲友交流,接触死者生前的物品,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他会去到死者生前在的空间,躺在死者的床上,骑死者的动感单车,他会为死者梳理时间线,思考死者生前遇到的事情带给死者怎样的影响,甚至与死者直接对话,比如方阿姨在得知自己有癌症后就与闻善保持着对话的联系。
这些都是进入死亡的路径,它可能会带闻善进入死者的部分世界,比如电影中方阿姨通过自己的叙述编织自己的一生,闻善的悼词中至少是有方阿姨自己的声音的;但这些路径也可能带闻善误入其他地方,不知道什么才是死者生前的真实,比如当看涮羊肉店的大哥的那一段时,二哥和妹妹因为与大哥的关系的不同,他们回忆中的大哥是不一样的,再比如电影中黄磊的儿子掉入水里的那段真实,黄磊之前是不知道的,小孩的爷爷与黄磊的父亲虽是同一个人,但在他们眼中却是不一样的形象,齐溪所了解的那个网友与她之间有着更深的情感联系,她了解更多的死者的真实,但是追悼会上所念的悼词来源于死者现实生活中的亲友提供的经验,也许死者跟现实生活中的亲友不会展示很多真实的自己,但齐溪却看到了更多。
每个人在追忆死者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或回忆起与死者之间共同的经历,或凭借自己的观察对死者的性格做出判断。
在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看来,这样的哀悼,是生者的一种内心化了的哀悼,简单来说,哀悼者的声音盖过了死者的声音,哀悼者的想象包裹了死者的真实,哀悼者代替死者说话,并回顾死者的一生。
这个内心化的哀悼过程,可能会让死者沉默,德里达认为这是对死者的一种不忠,他认为,如果完全以我们的回忆去书写死者,那么死者与他的死亡就丧失了他者性,也就是丧失了他作为自己的真实。
那怎么样去更加忠实地回到死者那里呢?
德里达认为需要通过一种可以称之为“对话式”的悼词写作来完成,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引用死者来让死者在场,同时与死者进行对话。
也就是说,让死者不至于沉默,但也不至于完全变成死者的独白。
简单来说,就是在悼词中让死者说话,同时与死者对话。
那再回过头看这部电影,电影中的死者离我们有点远,我们与死者之间不仅隔着死者的亲友,还隔着悼词写作者闻善,我们似乎不太看得清死者的形象。
我们似乎很少听到死者自己的声音,除了方阿姨。
不过电影中也出现过一些属于死者的声音,比如涮羊肉店大哥的铜锅里的“火”的影像,黄磊父亲的书、帽子和竹子等。
这部电影的目的可能并非真正深入到死者的死亡中,而是写作本身,是讲述闻善这一写作者通过对未曾谋面的死者的探索与书写,进行自我救赎。
我们再扩大一些讲,可能电影想要讲述的,其实是写作者通过写作本身进行的自我救赎。
在电影中,闻善有三种不同形式的写作,悼词、观察笔记和剧本,在悼词中他观察调查死者的真实,在观察笔记中他观察殡仪馆、动物园里的人们的真实,在剧本里他反观自身、创造虚构人物来接近真实。
不管是何种写作,闻善想要的是一种生活的真实性。
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现实生活中,总是与自己的身份保持一段距离,他不完全认同悼词写作者的身份,他不完全胜任编剧的身份,他不想进殡仪馆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他在父母面前扮演一个假的自己,他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感情,他最重要的关系是他与写作的关系,也就是与自我的关系。
再进一步说,闻善需要的确定性不是去真实地生活,去和人建立关系,去爱和失去,他一直在解决的问题是“写作”,他一直在通过写作确定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面对的是“死亡”。
“写作”和“死亡”确实有非常大的联系。
但是闻善也许有一天也需要真实地去生活,他第一次被邀请去追悼会是经历方阿姨的死亡,他或许也会想到未来某一天为父母写悼词的时刻。
也许经历他人的死亡,是将他人的死亡纳入自我的生命体验中,切实地感受到痛苦与失去,而非站在死亡的一旁。
闻善总是使用写作的方法,与生活隔着一些距离。
未完成的“小尹”与五位闻善所写过悼词的逝者之间有一种平行关系,不过小尹对于闻善而言更像是核心。
导演用非常具象化的方式表现了小尹这个人物。
最开始我看的时候以为吴磊扮演的是闻善所压抑的那个自己,是那个未成为的作为编剧的自己。
直到后来才知道小尹是他虚构的一个角色。
或许小尹是闻善另一个自己,但我感觉他更多隐喻的是“生活未确定下来的其他可能性”。
就像其他五位死者一样,小尹也是不存在的人。
不同的是小尹是“未存在过的人”。
但对于闻善来说,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都是一种需要用文字、符号去确定下来的可能性。
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他们站在闻善面前,就像是一团谜一样的空无站在闻善面前,闻善想要用语言符号,去捕捉这一团空无。
也就是要用具有确定性的文字去描述完全不确定的“未存在过的小尹”和“已经丧失现实确定性维度的死亡”,这两项工作是相通的,它们都是叙事工作,都需要从空无中、黑暗中去抓出一些可见、可说的东西来进行组合。
其实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尹最后消失了,闻善冲回家到处找小尹却不见他的身影,可能正是因为闻善找到了关于小尹的一些确定性,小尹获得了虚构世界的确定性,所以他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
首先是命名,他写出了小尹的名字,尹然。
小尹曾经作为一个在他四周漂浮着的、经常与他进行对话的存在,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人。
其次是对普通的确定性,闻善是学编剧的,剧本需要戏剧性,需要冲突、矛盾以及解决,但闻善的写作是平淡的、是普通的,最后他回归的是一种对普通日常的肯定,是对无戏剧性的一种确定。
最后是对现实与虚构之间界限的确定,闻善不再飘忽在现实与虚构之间,他似乎找到了一种确定性用于平衡他的现实与想象。
这也是他获得力量的原因。
《不虚此行》首先这个片名起的不错,片中的闻善的确就是在每一段悼词经历里都有不同的收获。
影片的影调变化很少,基本上都是加了菲林滤镜似的灰调。
再加上影片整体的慢节奏定会让大部分观众陷入“困”境。
再从故事选择的叙事手法出发,影片采取穿插式的叙事手法,全片都是围绕闻善写悼词而与不同社会身份的人打交道展开的,这种叙事手法可以说非常朴实无华。
影片选取的题材与叙事视角的确不错,但却又太过板正,使得影片没有情节的高低起伏,而导演对于人物的设定也很冲动,同时又有点不现实,一个写悼词的人真的能活成一个写散文诗的?
真的有那么多人来交代他人代写自己最熟悉的亲友的悼词吗?
导演想借助闻善这个角色来表达自己对于社会万千事态的态度这可以理解,但这种人物的塑造放在生活中未必成立,他真的可以是一个研究生出身却在北京没有机会的没落编剧,兼职写写悼词什么的,而他的观察日记也同样可以作为影片中一些经历的职业背景,所以单单以 为他人写悼词为角色定位,这种方式真的就是悼词版深夜食堂,一家餐厅的老板兼厨师,的确可以无时无刻与形形色色的顾客进行谈心。
像《入殓师》真切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百态。
但写悼词这种人设的确略显单薄,很难立得住脚。
如果说导演能够完善这些缺陷,那么故事的丰富程度与社会各色人们打交道的情节安排就会更加丰满,且可以使篇幅更加舒展。
影片的亮点也挺多:尤其是穿插的不同情节的人们,对于逝者的人文关怀理念,充满理想的社会打工者们,有着家庭矛盾却依旧心系彼此的兄妹,积极向上的抗癌老人,寻求一家团圆的懂事孩童,对素未谋面的网友关心的感性女青年……这些角色的塑造都是来之不易的,但每一段经历完全可以再更加深入,想要表达的太满,却又无法过度开展,某种意义上是约束了篇幅容量。
吴磊这个角色,其实在影片很早就容易猜出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构人物。
他作为闻善没有完善的剧作人物,更多是为了让观众深入闻善的内心,虽然是一个工具人但还是有创意在里面的,就像每个人心中的影子那般。
影片中的语画蒙太奇也是不常规的。
影片多次采取对列的方式,将闻善与客户之间的交流及闻善的思考进行平行叙事,且利用对话超叙事时空的呈现方式,将每一客户的背景与情节进行交代与扩展,结尾各种客户第三人称的人声闪回也作为闻善的心理蒙太奇,体现角色的思考。
最后就是要说《不虚此行》的确很有作者性。
但就是因为导演想要表达的观点太多,使得影片节奏该慢不慢,该快又不能快。
大量充满哲理性与伏笔的台词还是值得细细品味,但好台词堆砌太多也会过于主观生硬。
毕竟电影台词有时看似不无道理,但也仅仅是导演的自我感动,而那些具有共勉性质的台词才真的能够成为代入观众自身情绪的最好工具。
导演值得再期待一下。
她也应当像影片中的闻善那样再多去观察生活,以填补人物的设定缺陷,让人物在独特视角中更加灵活,而不是扯线木偶。
没有社会经验的积累,一个导演再有才华也是华而不实的。
影片《不虚此行》
“的得地”不分好难受,尤其看到文字工作者如此,会影响我对他的信赖与喜好。得亏闻善足够动人,是普通但能够、且理应做主角的温润人物,是我们这些行将四十仍在北漂的卖文者,是在世间一切失败行规里死守一点良知与自我的泡沫化身,平凡却不一样,不一样又只存在于相知一瞬,那一瞬大概足以叫人惦记吧,可不记住也没关系。悼词是这个作用吧,写的人和被写的人,彼此聆听,彼此引渡,轻舟一叶叶,你我都该过那万重山吧。萌生退意的胡歌与这角色,有神髓上的相互嗟叹,奈何群戏密布,注定了高低参差,那短板就容易造成木桶效应,还是多念娜仁花的好,那二十小时的火车,被她说出了一生的波澜。导演说市场该当容得下这样的电影,我知道不易,但也希望。三星半。
一个研究生毕业却无法写出符合大众标准剧本的编剧,但在为逝者写悼词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他的故事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里面也自己全说圆了,配角那么丰富,大主角呢?然后就甘于平庸平凡。坦诚,但也就这样了。
悼词人应当是一个聪明的滤芯。导演哗哗哗开了两个小时水龙头,然后告诉我们:“这个聪明的滤芯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但是我们连一口过滤了的干净水都没喝到,你这不浪费水吗?至于毛线帽,放个会讲话的收音机都比这个角色有意思。
3.5;色系和节奏观感舒适,虽然结尾收得拖沓而直白——文学性挺强了,没必要反复点题,以及仍显刻意的金句展示,让普通人第二幕生活维持下去也很好不是吗,并不是很需要一个被点亮的日剧跑式第三幕(对不起我是失败联盟爱好者)。但还是被打动了,题材虽好,题材也只是一种“介质”或“通道”,从旁观人间烟火的疏离到最终融入,这过程是以创作为外在手段实则抵达更深的自己,是如何处理个体和世界的关系,现实或非现实其实都能自洽,所有因缘嗔痴全在于如何越过这个槛。的确像短篇集,每个故事都闪着点点动人,最打动我的是“火车上犹豫的20小时”,往事只存于回溯和地图上北行的方向,声与画一度分离,最终合流;多处镜像反射或对称构图,仿佛是他人故事折射出的光照到倾听者身上;空间的运用,抬头望见大厦密密麻麻中开了一扇,有余味。
固定镜头,但没完全固定,是手持摄像机努力地固定在此,尝试让摄影机背后的温润身体复现画中各种断然固定的框的姿态,绝非只是依赖着机器的绝对固定制造框中框。拍摄的各种鲜活的框实际上就是从未正面登场过的灵柩,讲述着每个一生都活在各种灵柩中的个体(包含曾经活过的死体)的遭遇,而非只是将他们创作成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这部电影的创作正是这样一种谦卑的姿态,所有事件皆是有着生命的事件,为事件撰写的悼词并非是为事件画上句号,而是复现“遭遇”本该激烈存在的生命,传递它们的时间。作为一种爱去体验,有姿态的电影创作如此,批评亦如此。
#SIFF25# 2023上影节第一场。感觉是导演借助胡歌,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从业经历,以及对于电影、剧作的思考投射到了闻善这个角色上,弱化这里面的生死议题,弱化冲突,让一切归于日常和平淡,淡淡地去听一个个陌生人的一段段往事。质感挺朴素的,但坦白说我没有从中获得更多新的体验,观感也有些过于“文本化”了。|映前二刷,观感好于第一次,一部献给普通人的电影,在喧嚣的缝隙中抓住了北京这座城市的肌理。人生很难真正不虚此行,存在本身或许才是“不虚此行”。
剥离煽情,归于平淡,用心编织一篇篇悼词,也是感受那些生死之际的难言之隐。我们的生活似乎永远都在上演第二幕,在无疾而终里如果能得到一些慰藉,或许就不虚此行了。
直给但有力。
比较现实但又不完全现实。爱上齐溪了,她演技太好了!把其他人碾压。演技第二的是那个上班族/二把手,其他人的痕迹就太重。台词里加的真实感的细节足够丰富,但分镜打光美术声音豆时不时透露着假和业余。讨厌里面所有试图营造形式感的构图。分镜和调度上太懒了,看得人着急,想问导演为啥不切个景别。导演对表演也没调教。结尾出字幕给了段胡歌拍的花絮,却标注是闻善拍的,笑死,胡歌从头到尾都只是胡歌。
性冷淡风,知音范儿。对白和行为逻辑都很怪,比如突然递冰棍那种戏。原本应该从角色的话语里感受到死者生前的面貌,但根本感受不到,因为从演员嘴里说出来就不真,无法令人信服。
导演极少使用正反打,而是选择大量固定机位的长镜头,展现双人对话的场景,让人物完全沉浸在表演状态中。闻善-小尹这对人物关系很有意思,小尹是闻善自身影子的投射,也是闻善纾缓某种意义上孤独的工具,更是闻善获取“不虚此行”意义的密码。从撰写剧本到写悼词,同样是写人物,同样在“第二幕”的故事中,不变的是闻善对于人物的观察和细致地刻画。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精彩的“第三幕”,只能在第二幕中普普通通生活着,但普通人也可以成为自己故事的主角,小尹-闻善即成为自己故事的主人公。整个故事没有大的戏剧冲突,通过几件小事串联在一起,反而使得影片很朴实很动人,就像一首哀而不伤的散文诗。
难看的文艺片
聊天记录选摘:“十分钟就受不了了,我刚起床洗完脸就感觉这电影糊我一脸油”;“这我也会啊,找不到工作的英专生靠给富裕家庭留学生写ps找到人生意义,看他们去南亚支教去非洲动保感动得泪流满面。”
纯霓虹治愈系风格电影,无明显缺点也无明显亮点
这也过于平淡了吧
从创作者的困境,延伸到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导演与闻善、闻善与小尹间多层关系的嵌套,巧妙地打破了创作与生活本身的边界。这也是近年来把北京现代城市景观质感运用到最好的一部,难得看到如此精心设计的空间-人物关系,在不动声色间捕捉情绪的可能性。即便被困在第二幕的人生,作者也摒弃掉所有回望青春式的油腻中年爱情视角,光这一点就高下立判。放弃对困惑答案的功利化追寻,用聆听与观察者的视角,在诚实的自我剖析中寻求个体与世界的平衡。人生漫漫,步履不停。与自己对话,与普通和解,也是一场不虚此行。
电影也只有齐溪出场前的第一幕好看点
真给恶心到了。死亡这么唯一一件众生平等的事,都偏得给镶上金边,不是北京二环房就是CEO,小孩不是国际象棋都是滑冰,患癌得研究股票资产翻倍。唯一没有家人出面的网友,都得特意介绍一下设定,这是个大律所上班的六位数网红。我在殡仪馆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一家车祸不幸,老太太坐在地上哭的晕死过去;我记着一个老太太跟我姥聊天,说起她患癌的43岁的姑娘最后几年,说起才15岁的外孙不合年纪的成熟,哽咽了太多次。她们的故事肯定都不是这样的。这么高高在上伪装的姿态,还喜欢在每次马路上主角身边都过去几个外卖员,真够恶毒。再来一段人生三幕式,这刘伽茵油起来魏书钧都显得清新可爱。结果听了那么多人的故事,踩在无数的死亡上,最后的用途居然是为了教会主角(导演)写剧本(创作)。原来压根就没想尊重死亡,你们这些创作者真够牛逼的。
很差,完全无聊笔调的废话,情感表现的极其平淡和无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