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话概括,《亲密》讲述了一对十分(过于)要好的男孩被恐同(homophobic)的环境拆散的故事。
影片开头的第一场戏便是这个剧情梗概的一次排演:看不见的敌人从后面把我们包围。
他们人多势众、身着盔甲,而我们只有彼此和脆弱的肉身。
三二一我们开始逃跑,沉浸在身体和花簇的相对速度之中而无暇设想我们终将落网。
影片的剧作非常工整,沿着环环相扣的戏剧性链条一路推进。
几乎每场戏都传递着明确的意义,许多设计也过分直白,例如冰球运动与男子气概,又如雷米边哭边对利奥拳打脚踢,这决定性一幕之后紧接着雨夜的花田收割,两个没有直接因果关系的场景旨在合成“残忍”一词。
从某种角度可以将《亲密》看作传统情节剧,但与那些曲折的冒险传奇相比,《亲密》扎根于日常琐屑之上,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力图展示日常的“重复与差异”。
例如四次骑车上下学时双方距离和态度的转变,标志了他们一步一步从亲密到疏远。
《亲密》关乎目光以及目光的威力。
影片聚焦两个少年、两个家庭,但利奥更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主人公,不仅因为他(带着创伤)幸存,而且因为他是“看”(look)的施动者。
海报已为我们揭示出这一点:我们只看见了利奥和他的“看”。
借用经典电影理论展开叙事学分析时,戴锦华指出占有视点/视点镜头意味着占有话语权,“人物间的权力关系首先呈现为看与被看的关系”。
在此意义上,雷米几乎完全是目光的承受者/“被看”的客体,而仅占有寥寥数个的反打镜头。
两人之间的观看关系在花田中的奔跑后旋即被揭示:雷米在专注地练习单簧管,利奥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
然后雷米靠在红色的墙上,为利奥的画作做模特儿(联想《燃烧女子的肖像》)。
暖红色充分烘托出了亲密感。
但他们即将(被迫)走出封闭(close)的二人小世界——开学了。
在一个全景镜头中,两个人踏入校门,然后镜头缓缓拉至远景,以超过 40 秒的持续时间宣告二人之间的亲密要被置于学校这个小社会大群体中的复杂关系网中。
这份亲密即将遭受众多目光的检视。
《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在开头即用一个小桥段刻画目光的威力:少年们用放大镜玩弄着一只蚂蚁时,蚂蚁的“视角”展示出仿佛放大镜汇聚的不是日光而是目光。
被凝视烧死的蚂蚁影射了玛莲娜的处境,也可以喻指利奥和雷米的遭遇。
在性别角色(男子气概)受到规训的传统社会里,女性之间可以亲亲抱抱,但男性之间的——尤其是肢体的——亲密是一种禁忌。
表面上是恐同,背后是父权制和异性恋正统的规范下,一方男性会被视作女性化/降格,从而对男子气概构成威胁。
当雷米躺在利奥身上小憩时,利奥向画外说笑的同学们看去,因为惧怕异样的目光,他躲开了雷米。
影片没用过多笔墨渲染二人遭受的恶意,但点到的两三处都简洁高效。
在被骂 faggot 之后,利奥闷闷不乐地走在楼道里。
刚刚挑衅的男生在后景虚焦处有说有笑,面目和话语模糊。
短短数秒,那种仿佛身边所有的笑声都是在嘲笑自己的忧虑和恐惧足以溢出银幕,想必所有敏感的灵魂都感同身受。
尽管对雷米的正面聚焦较少,我们足以感受到他其实比利奥更纤细更脆弱。
影片还暗示了他的抑郁倾向。
如导演所说,利奥代表了对规范的遵从(conformity)。
影片的复杂在于它没有将悲剧全部归咎于不够友善和平等的环境,角色有各自的问题和挣扎。
虽然不好怪责受害者,但既然雷米可以对流言蜚语满不在意,因为他只在乎利奥,利奥是不是不必那么自私和绝情?
当然这是用成年人的眼光要求 13 岁的孩子了。
情绪被煽动,但感官没有被激活。
影片虽然不乏运动中的身体(奔跑、骑行、打闹……)或相互依偎的身体,但依旧是在保持着距离观看它们。
我们没有感受人物的身体、和人物的身体一同感受,换言之,镜头和身体之间没有亲密——真正的亲密。
视界政体(scopic regime)的危险之处在于观看关系中内含的控制与支配的权力秩序,而触感视觉(haptic visuality)的话语高举感官的大旗反叛经典电影实践与理论中主导的视觉中心主义和理性主义。
作为精彩演示观看和观看关系的典范,希区柯克的《后窗》揭示了偷窥/凝视有赖于距离(distance),而触觉的激活是以邻近(close-ness/proximity)——特写下纤毫毕现的纹理和质地(texture)——为前提。
Beau Travail (1999),特写镜头下跳动的脉搏摄影上,影片多用浅焦和较紧的取景,聚焦少年(主要是利奥)的心绪。
限制一个狭窄的清晰视域的同时,制造了一个广阔的画外(或曰不可见的)空间,那里盘踞着不可见的敌人,威胁着焦点上不安的少年。
有趣的是,当利奥和雷米再次玩起“假想敌”的游戏时,利奥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其实并不在我们身后。
”对于利奥来说,敌人并非一直潜伏在看不见的地方,它可能从任何方向以任何面孔随时袭来。
恶意会(已)显形。
画外如幽灵一般纠缠并侵扰着画内空间。
影片如是建立起一组可见/不可见、画内/画外的动态关系。
父亲和兄长在虚化的后景,母亲在画外音。
空间被局限于利奥的自我。
甚至到了影片第二章,其中一个主角被绝对地放逐到了画外空间,以其缺席而在场(套用戴锦华爱用的文字游戏)。
讽刺的是,对于班上这样的边缘人来说,他的缺席比他的在场要更惹人注意(每周的追悼班会)。
影片第二章正是关于一个人的“不在”如何牵动着所有身边人的“在”的状态。
利奥最后轻声说的“我想他”若按法语的字面义直译即“我缺少他”(“Il me manque.”)。
尽管永远地失去了身体上的亲密,利奥也许从未在心灵上如此贴近雷米,后者的缺席深深刻入他的存在方式。
影片企图回到生活的原本轨道,但画内的日常已是被画外的一切染指了的日常。
在后半段,利奥独自继续着上学、冰球训练、帮家里干活……但看似相同的流程与前半对照叠出的细微不同暴露出回避创伤的失败,不然为何护甲在身却不断跌倒?
邻近暑假,利奥坐在一旁看着同学们伴着音乐狂欢,微微左右张望,眼神飘忽不定。
最末,利奥独自奔跑穿越花田后回头望向画外,影片再次以十余秒的镜头展示他摇摆的目光。
要知道在影片前半段,利奥的目光总有一个明确坚定的指向,即使是越过人群或书桌。
#SIFF 25th | 看完好几天了,想起来还是觉得难受,小孩们的演绎值得一切赞美,但故事站在Leo的视角让人略感不适。
Leo敏感,能识别到来自周围环境的恶意,却为了所谓的“男性同盟”狠心抛弃Remi,而Remi勇敢坚定,恶劣的环境他轻轻咽下,痛苦几乎都是来自刻意疏远的Leo。
这根本不是什么性别意识觉醒,而是该死的男权社会建造的同盟需要排除异己,区别在于性别意识觉醒是自然的,而这套规则是压抑人性的。
Leo被这套规则半推半就着进入男性同盟最终得到社会特权。
悲剧是由男权社会的潜规则和顺应这套规则的Leo们共同造成的,Leo即使不是坏人也是伥鬼,他的迷茫他的压抑,真的值得细细描摹吗?
这样的视角似乎把Leo放在主要受害者的位置上,感受到了过多的共情和怜爱……如果他是受害者,那Remi是什么?
失去了孩子的Remi母亲又是什么?
可能这就是男性创作者的局限性吧,相比较而言,今年SIFF看的另一部同样以儿童创伤为主题的《达尔瓦》要好太多了。
2018年戛纳电影节,一部以跨性别人士为题的《女孩》震惊四座,一举夺得金摄影机最佳处女作奖,见证了一位天才导演的诞生。
像卢卡斯·德霍特这种年轻导演,必定成为戛纳的重点关注和培育对象。
果不其然,四年后,这位比利时导演的第二部长片《亲密》以万众期待的姿态入选戛纳竞赛单元,最终成功拿下评审团大奖。
这部新片和处女作《女孩》一样,德霍特对青少年成长时期的心理与情绪描绘得相当出色。
故事围绕两个 13 岁的男孩展开,他们的关系长久以来非常亲密,但同学之间对他们的关系产生猜忌,使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
而当一场悲剧发生时,其中一个男孩被迫面对他为什么与他最亲密的朋友疏远。
剧本将两个男孩之间的亲密行为置于男子气概盛行的社会规条之下,引出一种固化道德思维的反思:阳刚崇拜究竟给男性青春期的友谊带来多大损害。
另外,也透过两人的不同命运,强烈暗示了性别认知在男性成长时期的关键性。
导演透过捕捉两位小演员的眼神与动作,在寝室里Leo望向Remi的眼睛特写,两人在课室、草地上互相依偎的场景里,完全不需要太多对白,就刻画出两人的纯洁友谊关系。
而在花田里奔跑的印象派一幕,在给观众带来赏心悦目的美感之外,也暗示出两人快乐无忧的情绪。
德霍特擅长用含蓄留白的方式描写情感与交代情节,比如学校出游一段,Leo发现Remi没有出席后,尽管他与其他同学有说有笑,但看得出有一种不安感如影随形跟踪着他。
而对于全片的核心悲剧,他同样用间接的手法一笔带过(透过Leo母亲的口中说出),不仅没有交代悲剧细节,更看不见主人公痛哭流涕或情绪崩溃的情形(只剩下他来到Remi窗边瞥见损坏的门框)。
导演巧妙地将人物的情绪藏起来,却在表情、运动、布景、色彩中贯注了充沛的情感涌动,这种高级的刻画手法令人赞不绝口。
然而,导演这回颇有野心,并不止步于一件悲剧,据说影片改编自他的私人经历。
也许他深知仅还原出他印象中的童年悲剧,剧作太过薄弱,于是在后半段放弃了细腻暧昧的方式,运用戏剧化的写法给出了一个自我救赎的答案。
其实,前半段的悲剧已引起了观众对男子气概危害性的警醒,可惜的是,后半段没沿着此方向继续深入探讨,却转而追求一种在成年人看来足够自我感动的圆满结局。
这部分的处理一言难尽,都在借用或者直接致敬同乡大师导演达内兄弟:Remi的母亲扮演者艾米莉·德奎恩当年凭《罗塞塔》而拿下戛纳影后,而后半段的情节与达内的另一部名作《他人之子》太像了,父/母如何与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达成和解,只不过这部的焦点落在了那个“凶手”身上。
最后男主角主动揭秘落车逃走的一幕也复制了达内上一部戛纳获奖片《年轻的阿迈得》的高潮情节。
尽管花去不少致敬的心思在后半段的剧本上,但是这些似曾相识的戏剧套路让人乏味,连带那些象征手法也变得反复单调(冰球运动\采摘花卉)。
更重要的是,人物情绪的刻意转折难以承接上前半段的细腻流畅,令此前营造的好感荡然无存。
叙事视角从一位心思细腻的青少年的心理剖析,突兀地转向一个成年人口吻的自我救赎,顿时令影片的格局下降不少。
只能说这位戛纳新宠儿导演带来了半部佳作,期待他下次会有更出色的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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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13岁的男孩,一段亲密(close)的情谊,一段无可挽回的失去(lose)——这几乎可以概括比利时导演卢卡斯·德霍特的第二部长片《亲密》的全部内容。
简单、美丽、凝重而隽永,这位现年31岁的公开出柜的导演,承袭着他获得戛纳金摄影奖的首作《女孩》中细腻敏锐的酷儿视角,用轻盈灵动的笔触描绘出人与人至纯至净的依恋,却也毫不留情地揭示了这种关系在敏感的社会环境中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戛纳似乎有意将德霍特当作“嫡系”来培养和扶植,希望复制出泽维尔·多兰的神话。
他们同样年轻有为,同样张扬而高调地公开他们的性少数身份,但德霍特似乎比多兰招致了更多的争议。
《女孩》在戛纳拿下三项大奖满载而归,它关注SRT治疗的过程。
在对跨性别群体文化的予以关注的电影中,《女孩》无疑是超前的。
然而与此同时,影片高潮的设计又是如此落后而危险,暴露出作者对于“何为女性”这一问题简单而肤浅的认识。
更为致命的是,德霍特找来找来双性恋男孩维克特·波尔斯特扮演跨性别者,这样的选择遭到了美国跨性别社区的反对和抵制,种种风波使《女孩》成为了一部哀婉却充满问题的作品。
女孩 (2018)8.12018 / 比利时 荷兰 / 剧情 同性 / 卢卡斯·德霍特 / 维克托·波尔斯特 阿里耶·沃索尔特《亲密》也是如此。
尽管这只是德霍特第一部入围戛纳主竞赛的电影,它已经成功斩获了评审团大奖(甚至曾一度有消息透露本片是金棕榈的有力竞争者)。
然而,《女孩》中存在的简单化问题依然在《亲密》中露出了踪迹,于是它只能是半部佳作。
电影内部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将其言说的重点和气质鲜明地一分为二。
在前45分钟,我们看到两位男主人公Leo和Remi童话般纯洁的友谊,一种在青春期女生之间非常普遍、男生之间却十分罕见的亲密。
白天,他们搭建想象的王国,共享秘密的堡垒,玩耍和徜徉在Leo家经营的大丽花田中;夜晚,他们相拥而眠,简单的依赖,仿佛梦和梦的手都握在一起。
烂漫的夏天过去,孩子们被岁月推入一个更为斑斓却同时危机四伏的环境里。
新学期到来,这种轻松无害的情感关系随即迎接了来自社会的质疑。
青春前期,少年少女都在找寻明确且独立的自我身份,而就在此刻,陌生的女同学们对Leo和Remi的关系产生了单纯的好奇:“你们在一起吗?
”这样的询问可能毫无恶意,但“在一起”三个字所暗示的各种标签及它们所带来的后果,对于13岁的他们来说是无疑是过载的。
即使发达开明如比利时,异性恋中心制的文化依然可以轻易冲击并斩断男孩间无暇的情感纽结,充满爱的世界往往折堕于腐溃的社会期望中。
Leo否认、怀疑着他对自己和这段关系的认同,并开始选择迎着社会规范扮演出男子气概:尽管他并不擅长冰球,他还是主动加入了冰球队,头盔的栅格宛若囚禁他的阳刚牢笼;他刻意疏远了Remi,用断裂来搞清楚在现代社会中作为男人意味着什么。
这对好友在校园内外渐行渐远,可我们都看得出他们依然牵挂和在意彼此,但无奈他们在各自的身份探讨与情感困惑的漩涡中挣扎。
某天,从一次学校组织的课外活动归来,Leo再也不会找到Remi的踪影了,两人中看似更为坦荡的那位,忽然间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震惊、伤痛的家人与朋友,在余下的时光里寻找答案。
《亲密》的后半段转向了对于青少年自杀问题的探讨。
虽然“失去”(lose)依然是在“亲密”(close)的主题下书写,但这层“亲密”已经与前半段的含义不同。
对于Leo来说,与Remi相偎相亲的日子已经成为需要用一生去释怀和疗愈的伤口,痛是曾经相爱的反证。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选择使用“Close”作为标题而非“Intimacy”。
它既体现了一种去性化(或者前性化)的状态,更重要是包含了“失去”这层厚重的内涵。
不可否认的是,《亲密》的后半段是一场汹涌澎湃的情感海啸,观众的眼泪几乎能把卢米埃尔厅与德彪西厅淹没,不少记者都泣不成声。
我们被伊登·丹布林那双如海水般澄澈的双眼打动,他看向镜头的时候,仿佛投射给观众一整个宇宙的哀痛。
但在心碎背后,德霍特似乎没有打算提供更多的解释。
《综艺》杂志的影评人Peter Debrug点评道:“尽管《亲密》是真诚的,但这个悲剧更像一种叙事手段,旨在证明某种意识形态的观点。
”让他不能展开明说的“某种”观点包含了诸多可能,既关乎对阳刚崇拜、异性恋中心制文化的控诉,也包含了对青少年心理和校园霸凌问题的关怀。
更甚者,《亲密》可以只是一部单纯残酷的成长物语,告诉我们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在其自然主义精美的表象后,浸透着是成人世界里人言可畏、难以独善其身的脏血。
但无论应用哪一种阐释模式,Remi的离去都是一张暴力塌落的骨牌,它直截了当地将观众推入巨大的情感风暴,显著的悲剧效应,轻易遮蔽了属于这个故事的更多的可能性,也留下了许多问题,仿佛幢幢鬼影挥之不去。
这其中为首的,就是《亲密》是否应该被归在酷儿电影或者LGBTQ电影的范畴与框架下被讨论。
海外的主流电影媒体都普遍认为本片的核心是少年友谊(boyhood friendship)[1]、讲述了好哥们儿的故事(buddy story)[2],甚至直接说他们“完全不是恋人”(not at all lovers)[3]。
这是因为德霍特刻意且固执地在电影中回避了这个问题,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铺陈出极致暧昧的氛围。
近似于亚历山大·佐洛图金的《寸步不离的兄弟》(Brothers in Every Inch,2022),《亲密》最终希望探讨的这段关系,与外部世界如何界定他们完全无关。
亲密便是亲密,在友情、爱情和亲情之上,人与人可以拥有一种更加超然和纯粹的关系。
寸步不离的兄弟 (2022)7.12022 / 俄罗斯 / 剧情 / 亚历山大·佐洛图金 / 谢尔盖·茹拉夫列夫 尼古拉·茹拉沃约夫正因知晓了这一点,《亲密》的悲剧色彩就显得更加突出.但某个维度上,这层悲剧又是如此多余。
德霍特摧毁了一个童话,换取了成吨的泪水。
所有曾经因他人的恐同症而调整改变自己行为的人都能认同于Leo和Remi,并从自己心碎往事中找到注脚。
但死亡总是如此高效,行为简单,动量巨大,余韵绵长。
在如此纯净关系的包裹下,对于Remi的死,我们的悲伤和愤怒都找不到精准的出口:毕竟这是两个13岁的孩子,如果他们尚不想被定义,我们又怎忍心苛责成长路上的某段探索?
最终,《亲密》就这样宕开一笔,消解了症候式的意义。
留在银幕上的,是大丽花田一年四季的流转:耕耘,盛开,收获,枯萎——陈旧地象征着少年心事的绽放和凋亡。
它美到了极致,但当你游荡于这齐肩高的花田中,这美丽是如此令人目眩,以至于我们忘了明确的方向。
[1] Peter Bradshaw. Close review – a heartbreaking tale of boyhood friendship turned sour. The Guardian, 2022-05-27.[2] Peter Debrug. ‘Close’ Review: This Belgian buddy story seems so beautifully understated, until suddenly it isn’t. Variety, 2022-05-26[3] Ben Croll. ‘Close’ Film Review: Gentle Coming-of-Age Drama Packs an Emotional Punch. The Wrap, 2022-05-26.
它似乎讲了一个故事,又似乎讲了一个所有人的故事。
这一切都是美的,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两个男孩的成长环境,他们一同长大,在花丛中奔跑,全片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坏人或坏的诱因,我想这是导演的一个突破,人物的行动一定要有动机,这未必是对的,现实就是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却突如其来地发生,没有预兆,没有铺垫。
可以想象,青春期的少女们,看见两个亲密的男孩,嗑cp,不带任何恶意的,片中女生说“没有不好的意思”;而男孩们感到在新的社交空间里有两个处于领先地位的人,他们只想到破坏。
里奥作为一个绝对的主角,所有可能的心理变化都在他身上体现。
从最初的儿时最亲密要好的玩伴一起上学的喜悦,到刚进入新的环境害怕被误解,再到难以解释只能用实际行动一次次推开好伙伴,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了迎合一些甚至都不存在的东西,他丢掉了最宝贵的友情。
片中除了里奥的一切人物都不是具象的,一切有关的情绪也都被他者化了。
Remi的死亡并没有正面描写,父母们的反应也并没有过于激烈,一切都是温和的、平静的,但却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有力量,真实就蕴藏其中。
这部电影并没有着重刻画友情,而是一切以主角为中心的情绪记录。
每一个人物都似乎是一个符号,它们把这些共同的情绪加之于里奥身上。
重点不在于友情,不在于友情的磨灭,而在于我们青春期的宝贵的情感因何而消逝。
它可能不仅仅会产生在两个男孩之间,也可能产生在两个女孩之间,在国内更可能产生在异性伙伴之间。
可以说这是一部充满诚意、杜绝一切套路的电影,它并不是刻意地规避可能性,而是用真实的人物和情绪告诉观众,冲突不代表一切,“正常”也能造就悲剧。
我喜欢这样的风格,即使很多期待的情绪并不能在其中得以宣泄,它并不会令你酣畅淋漓,但它自由的叙事告诉你,现实就在你眼前。
它值得这个提名,但它的缺憾也在于此,二人关系的推进过于着急,悲剧发生得过于靠前了,后半部分略显乏力,难以支撑剧情,结构和节奏上没有做到完美。
一小时左右的地方,有明显的剪辑漏洞,里奥在冰球场那里,前后的同一个镜头剪到了不同地方。
此外,后半部分有明显的注水行为,冰球场的动作戏过多,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部电影关注到的问题是触及到很多人的痛点的,很遗憾它没能做到更好。
双簧管的部分,一下子拉出了我的童年回忆,略显笨拙的练习,和一个感兴趣又不会吹响的小伙伴,实在是太真实了。
我们有多少人的纯真质朴的感情,在一些看似玩闹的起哄之下,逐渐疏远。
有的是双方的默认,有的则是一方的退出,无论男女。
本就脆弱的青春期,本就脆弱的友情,在一个非此即彼的极端评价体系里,更加难以维系。
我上学时也十分遗憾没有交到纯粹的异性朋友,这当然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环境的压力。
我记得《小欢喜》中就有一段男女友情,他们是两小无猜,父母关系很好,到了青春期也要被父母质疑是早恋,但它也就点到为止了,没有深入讨论。
多少青春期的孩子会因为同学的排斥、父母老师的猜忌、选择保持距离,让原本应该纯真的校园友情,也遗憾错失,在成年后的复杂世界里,一定会遗憾和不解,当初究竟是为什么,疏远了最亲密的朋友呢?
以下是知名应用心理学者Niobe Way和Carol Gilligan与导演Lukas Dhont在2.28日于纽约大学举办的《亲密》放映活动后举办的对谈。
本文将摘取对谈的高光进行汉语翻译。
由于我使用的是手机录音所以一些没有录制清楚的地方可能会导致翻译出现偏差,烦请大家指教。
Context: Dhont写作剧本的灵感来自于Way教授的名作《Deep Secrets——Boys’ Friendships and the Crisis of Connection》本书探讨了男性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面临的阳刚气概危机以及传统性别建构如何阻碍了男孩们建立并维持健康的友谊的可能性。
Gilligan教授的研究从性别角度出发剖析男性和女性对世界认知的根本性差异——女人由与背景和叙事相关的角度去理解事物,而男人则从事实和抽象的角度去看待同样的事物。
以下对话中人名将使用对话者的英语缩写。
LD:谢谢你们在这个影院与我一起探索这个电影。
对于我来说,与人们一同感受这部电影是一件让人心潮澎湃的事。
我为在座的各位选择和我一起体验这一经历而感到激动,谢谢你们。
CG:(这部电影)太有感染力了。
我想先说一下,这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了。
我在一个十二月的周六下午第一次看了这部电影,在曼哈顿的东村。
我记得当时可能只有包括我在内的5个人。
我有关这部电影的记忆最深刻的在后半段,当Lukas无比真挚地处理了Leo对所有发生的事的回应。
我记得我在想: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你真的要带我们进入这样沉重的节奏吗?
在我眼里这是艺术表达最无与伦比的一种正直——说到这我都要哭了——当有人可以真诚的展现出Leo的内心。
当Leo说“我想他”的时候,太震撼了。
我想先从你是如何开始构思这个项目问起,(转向LD)你是如何信任你的观众去和你一起完整地体验全部的(在这部电影里)情感的?
并且你做的很成功。
LD:谢谢,这无疑是非常鼓舞我的褒奖。
我很信任我的观众们。
我相信所有来看这部电影的人都经历过Leo的年纪,都感受过这些在生活中发生过的事,都经历过第一次觉得愧疚的感觉。
这感觉让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困惑。
在我们的亲密关系中,我们都被越推越远过。
我知道我们一定程度上都失去过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们都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明了人们会与这个男孩共情。
通过这一系列颠簸的情绪过山车,我认为这部电影是所有人生活的写照。
也许因为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提供了这个空间供我的观众们去完全体会,去与这部电影连接。
我相信集体情绪宣泄的价值,因此这部电影的后半部分与这有很多的关系,有关集体修复和安抚的可能性。
CG: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无与伦比的,这是有关艺术的正直性的作品。
从这部电影的节奏和律动一步一步被构造出来(都是难以置信的)。
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想问你一样的问题,你是如何展示这两个男孩的?
LD:我觉得首先是他们与角色处于同一视野。
你们都知道探索人的本质常常与对话可以是合作的一种。
我十分坚信聆听13岁孩子们的心声的价值所在。
*观众和LD一起笑了*我认为我们可以从13岁的男孩们身上学到很多。
当我们进入选角的阶段时,我知道我们所找的人拥有成就彼此的可能。
所以我们在找两个年轻人——正处于离开童年和进入青春期的时间点。
同时我们也在寻找愿意相互合作的人。
我认为很多时候角色,剧本以及时间需要匹配。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我们第一次举办戏剧工作坊时,这两个小演员相遇的场景。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与彼此链接。
我们在选角结束时准备了一系列有关他们的问题供他们回答,有关他们的情绪等。
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我全世界最喜欢的人是?
”这两个孩子在答案中写下了彼此的名字。
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是绝顶聪明的情绪操纵者。
*全场哄笑*他们知道我有一个关于这件事的软肋,当然我也有,他们完全正确。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向我展示了他们之间已经拥有了一些我们其他人没有的情感。
所以我们选择了他们。
我们希望坦诚地对待他们,所以我让他们先读了剧本。
我们涉及了一些有关作为年轻人,或者更确切的说一个年轻男人和他的友谊在这个世界应当如何协调的对话。
让他们理解友谊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认为人们可以创造很多可能性。
让他们体会到能够对一些情感有热情的可能是创造非凡艺术的理想土壤。
我们排练了大约六个月,这六个月中我们做了很多,主要是做煎饼或者从事园艺。
我们还看了他们最喜欢的电影,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一起,于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创造了家庭般的联结,慰藉和自信。
所以当我们正式开始拍摄时,他们已经拥有了创造所有的必要条件。
所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给予他们属于自己的空间,然后让他们自由发挥。
CG:我刚刚想问你对这两个男孩来说最具有挑战性的事是什么,但是听完你说的,我觉得我的问题应该是:对你来说最具有挑战性的事是什么?
LD:我认为应当是舍弃。
舍弃你曾经花很多年打磨的剧情,在这个电影中我花了两年的时间,不论你有多了解艺术创作过程是要以特殊的方式去塑造你想要达成的目的,同时也要给予你的合作者同样多的自由去表达自己。
这比你想象的要难很多。
CG:你可以说一个让你拥有这种感觉的具体瞬间吗?
LD:我记得在电影的开头,Remi无法入睡并且脑子无法停下来想事情,Leo对Remi讲了一个故事。
在剧本里的故事应当是:一个男孩掉入了一个黑洞。
这是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构想并且喜爱的故事。
彩排时Leo的小演员对我说:我可不会讲这样一个故事。
我当然感觉有些难过,但是我问他:那你又会说什么呢?
他对我说:我之后会告诉你的。
另一个瞬间是,他对我说:我想讲这样一个故事,我想讲一个有关鸭子在蹦蹦床上跳来跳去的故事。
*大家又笑了* 我花了一点时间去琢磨,然后我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
他明白自己不会讲剧本里的故事,因为他对于自己的故事感到更得心应手。
通过听他以一个13岁男孩的视角讲述这个点子,我明白这个故事在此才开始对他来说解释得通了。
有关这两个动物,生物和彼此产生爱慕与联结的故事,以至于他们想要共享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
CG:他是不是也是自己想出对Remi吹气的这个点子?
LD:是的!
是的!
是的!
CG:我太喜欢那个片段了,对我来说简直惊为天人。
LD:吹气和呼吸的方式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之一。
我想我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对话对他有多少效益,但我的确认为他将我们对话的内容深思熟虑过。
NW:在我观看这部美到难以置信电影时我恍然大悟到了一点,这部电影所讲述的故事是我听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老生常谈。
而你将它如此完美地呈现出来简直太让人感动了。
当你去观察这两个男孩的互动你会发现很多的肢体接触和亲密行为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是很强烈的。
那些打闹和拥抱,你将它们以最直接的方式传递到我们的视觉感官。
我总是听人说这部电影中的很多部分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但是对我来说Leo的面部表情是最打动我的地方。
他在观看Remi演奏时候面部的活动,太过鲜活了。
LD: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点,很多人在放映后会来问我:他们相爱了对吗?
我说有意思,告诉我哪个场景让你有这样的想法?
当他们说爱时并不是指代广义上的爱,他们指的是这两个男孩是一对同性恋。
我问具体是什么场景,他们总是说当Leo参加Remi的演出时的那个场景。
我无法停止想这件事:当一个男孩以难以言表的温柔和仰慕注视着另一个男孩,不与他产生任何肢体互动,他仿佛与另一个男孩在这个瞬间无比联结。
(转向NW)当你在一个经常性化男性友谊的世界里投入半生的经历去聆听男孩们对彼此亲密的感受(大约会有你的感慨)。
NW:我想要在此分享一个小插曲。
当我第一次听说这个电影时,我以为这是两个同性恋男孩的故事。
好吧,我想这就是我们理解隐藏秘密的方式(NW在此双关了她的书作《Deep Secrets》,一本与男性友情相关爱情无关的书)。
我在电话中问Lukas:其中一个男孩是同性恋吗?
他回答道:Niobe,我看过你的书。
这不是一个关于性取向的故事,这是关于渴望爱和如何与人建立联系的讨论。
(转向LD)但我很喜欢你的回答,这是一个非常打动我的回答。
这是一个常常被世俗曲解的话题,即使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体验,去期待和人联结的感受。
LD:这是一个当我和另一位编剧开始写作时的想法。
我认为最开始我们首先从懊悔这个情绪入手。
这是一个我作为成年人依然在体会的情感。
我与朋友,特别是年轻男性朋友体验过的,将他们越推越远的体验。
这是源于我在年轻的时候对亲密的恐惧。
我和我的编剧,同样作为男同性恋者,总是在想这和我们的酷儿经历息息相关。
我认为这是Niobe作品所给予我的,这种人与人之间渴望联结的情感超越了我们性别所定义的限制。
CG:我总是想说,有关《Deep Secrets》的deep secrets是:男孩们也是人。
我对Niobe的问题是,在你做有关这个话题的研究前,这个秘密是如何一直被保守不为人所知的?
NW: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我一开始是想要研究女孩的互动方式的。
这一切要从我在做Carol的学生时开始说起,我在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就读于哈佛大学的研究生项目。
我当时在学习使用一种研究方式去专门研究女孩和年轻女性。
我们用这种研究方法去和七年级的女生打交道。
通过聆听,去了解这个年级的女生关心的事和她们常做的事,然后分析她们的行为。
我们经常碰到女孩子挣扎于感情生活,想要通过自我牺牲去挽留一段关系。
通过串联起女生的经历,我们也听说了男生也在友谊关系中经历了同样的事。
男孩们总会试图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去遮掩过去很多事,他们会说挺好的,他们会说很多挺好的。
随后我们会深挖这些问题,试图让他们放下戒备,询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孩们就会开始讲有关欲望和爱的经历,特别是他们如何渴望这些情感并且无法获得这些情感的困扰。
当他们长大一些后,一些总是充满着怒气的或者是装作不在意很多事的男孩会开始使用很多的恐同言论。
我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够使用一些带有歧视性的词语了,但是没有,恐同的语言依然随处可见。
所以我们开始看到男孩们对于女性气质的恐惧,暴力逐渐增多,男孩们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痛苦之中。
(转向CG)我们经常讨论年轻人的性别问题,但是对于男孩们来说,我想搞清楚为什么男孩总是在伤害自己也在伤害他人?
为什么连环杀人狂总是男人?
为什么我们同为人类,拥有一样的欲望,但是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在长大后杀人?
或者自杀?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议题来说,我想要探讨如何建构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具有人文关怀的社会。
去做到这一点的话,你需要从这个社会最棘手的一部分人开始下手,在这个案例中就是研究男孩们。
这也体现在这部电影里。
(转向LD)我相信你也是听说了类似的事,然后以你自己的方式在这部电影里将他们讲出来。
你已经明白这个理论的核心了,被隐藏的秘密就是语言本身,以及男孩们是如何使用语言的。
在这个没有很多对话的电影里,很多长镜头往往都是沉默的。
比如Leo和Remi妈妈在厨房里的场景,这是一个非常长的片段,但是几乎没有什么对话。
另外一个场景是Leo在Remi去世后在音乐会上注视Remi的妈妈,他除了看着她的脸没有做任何事。
你基本上在讲述一个没有语言的故事,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这部电影里构思语言的?
LD:语言可以有很多形式,在电影中或许以镜头,以对白,以配乐等等的方式展现。
我致力于探索当这些不同的语言媒介碰撞时能产生的火花。
我经常想这两个男孩彼此之间的十分亲密的语言。
从无话不谈的温存到他们的生活渐行渐远。
这是一个变化的过程,当他们的生命出现转折时,这个变化变得残酷。
当Leo逐渐迷失在他所穿戴的盔甲之后(这里导演使用了一个指代双关,盔甲指的是Leo参加冰球训练所穿的训练服),他就切断了和外界产生柔软联结的可能。
我认为这个戏服和表演者的搭配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场景。
从男孩们还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不断告诫男孩去成为一些他们本不是的人,去掩盖他们真实的想法和渴望。
在剧本和电影中有一个我们从未拍摄的场景,这是一个一群黑鸟飞过天空的场景,它们成群结队,美丽又可怖。
我觉得这代表了我年轻时的一些感受,我曾经试图成为一个本不是我真实样子的人。
只有在我成长到一定阶段时,我才意识到不去主动向这些传统性别建构投降的意义。
我们的摄影师出色的完成了这部电影的拍摄,她向我们展示了这些既定的角色在被强加到一个身体上时人们会有的一些反应。
她同时也做很多的编舞,所以她将这些带到电影中,将感知传达给观众而并非刻意地去解释一些不需要被解释清楚的事。
对我来说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电影语言。
CG:在我忘记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一下,有关电影中母亲的角色。
你是如何展示她们的?
LD:好的。
我很幸运在这部电影中遇见了一个伟大的女性,她在意外中丧失了自己13岁的儿子。
在我建构她的过程中,我为她添加了一身盔甲。
我觉得像这样一个角色经常在传统电影中被其他方式展现,即使她外表外向,但恰好相反,她会有柔软的一面。
她曾说自己是一个自私冷酷的人。
我被她所展现的情绪所震撼,这种情绪太强大以至于她丧失了悲痛的能力。
我认为对于这个角色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电影的后半段有两个角色共同疗伤和治愈彼此的过程,他们尝试谅解彼此和自己,更多的是尝试谅解自己。
CG:在Leo说出“我很高兴见到你”时我很受触动,就在他们开始对话的时候。
这是无与伦比的一句台词,当然是在妈妈说出“滚出去”之前。
NW:我知道你写了这个场景,我希望今天你也可以和观众一起分享,我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是如何体会这个场景的。
我想问你,通过让Remi妈妈说出“滚出去”这个台词,你展现了一个理想的女性形象。
我能感知到这个母亲的愤怒,但我也意识到,我的天啊,我会做完全相反的事,那就是保持自己原本的情绪。
你曾告诉我,就我本人而言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如何理解的?
LD:是的这很有趣,因为这场戏剧本和电影的版本是一致的。
但是当我们一起阅读剧本时,很多人对这个剧情并不是很满意,或者对这句台词不满意。
没错的。
所以我们最终拿掉了这个桥段,然后大家都很不满意。
所以我们按照新的版本拍摄了在车里的那场戏,但是我又本能的感觉到,这里有一些别扭。
我真的是这么感觉的。
于是我们又让演员重新表演了带有原本台词的剧情,然后演员告诉我,当她说出口的那一刻,她感到畅快了很多。
NW:对我来说,电影中母亲能够展示复杂情感的例子少之又少。
当一个妈妈能对一个13岁的男孩,她死去的儿子生前最好的朋友说出“滚出去”这样的话,但是同时又是一个完美的妈妈。
我认为我们不常在电影里看到这样真实的母亲形象。
当Leo来到Remi妈妈工作的地方时,她看上去十分焦躁。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对Leo嘘寒问暖,而是直接说道:我在工作。
这是一种母亲复杂情绪的展示,特别是当她怀中抱着婴儿时。
(转向LD)我好奇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你们的关系又是如何影响你拍摄这个场景的?
*笑*LD: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我人生中认识的第一位艺术家。
她是一位高中时尚课程的教师。
但是她空闲的时间她会作画,所以当我小时候我会坐在她的身边,模仿她所画的东西。
但是随后我发现她也是一个没有足够情绪出口的人,她经常内心里波涛汹涌但是不表现出来。
她也是一个电影的爱好者,于是我也从她身上继承了这一点。
她就是一个我学习的榜样,当我说这句话时我是说我学会我如何和他人相处。
NW:这真的太美妙了,谢谢你Lukas。
我们现在将提问的机会给到观众好了。
观众1: 谢谢你!
谢谢你带给我们这么美的电影!
作为一个社会科学研究者,我很开心看到一个艺术完美融合了科学的例子。
Lukas我想问你你是如何了解到这本书的?
你又是如何将这本书变成一部电影的?
Niobe你能否讲讲你是否很受通过艺术的方式展现科学理论这一现象的启发?
NW:你的问题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哈哈。
我的答案是是的。
LD:我希望Niobe可以写一本让我能拍另一部电影的书!
NW: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过你是如何读到这本书的。
LD: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困扰于第二个剧本的写作(导演的处女作《女孩》于2018年上映)。
我真的没有任何灵感。
当《女孩》首映过后,我们觉得这是一部我们使用了很多直觉所拍出来的电影。
这是我的一部电影长片,我们有些拔苗助长。
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有关我自己制作的电影的评价,有些好的反馈,也有不怎么好的反馈。
当我回到我的工作台前,面对这些剧稿,我无法将我的身心完全投入进全新的创作。
因为我总是在介意他人的评价或期待,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毛病。
所以当我再次开始工作时我有一些很强烈的情绪反应。
幸运的是当我成年后我拥有了许多很好的朋友,我没有将他们越推越远。
当我在和他们讨论这个话题时,我表达了我很想创作一部和《女孩》一部和女性气质有关的电影,一样比肩的电影。
所以我想要在男性气概上做些文章。
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我的一个朋友找到了Niobe的这本书。
于是我开始在网上浏览有关这本书的信息。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在创作一个美国语境下的故事,但是这很有趣。
我同时也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有关一个12岁的科罗拉多男孩男孩自杀的新闻。
文章中解释道,这个男孩生前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校园霸凌,因为他同时也是男同性恋。
我感知到了这种暴力,我认识到我有想要解读这个现象的欲望。
当我写下这个故事中,我还没有确定我要些什么样的剧本。
但是有关暴力的讨论一直存在在我脑海,以不同的形式存在。
所以我去读了Niobe的书,从这本书中我读到了男孩之间情谊联结的危机。
这本书让我不再感到孤独,书中有一种强大的宽慰和包容。
于是我意识到对于这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们来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曾经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事,即使我经常把他们看作“他者”,这本书将我们的关系拉得更近了。
我认为这成为了一个可以创作的窗口,我突然觉得我脑海里的思绪开始解释得通了,我拥有了去创作一个故事所具备的所有重要的要素。
但是我的确是想诚实地展示年轻男孩之间的友情与男性气概的博弈。
NW: 我还想说的一点就是,在我刚开始研究男孩们的隐藏秘密时,特别是对于有色人种和工薪阶级的男孩来说,我也在探讨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人类这样一个特别的物种。
就像我们曾经的社会建构将女孩排除在人类之外,我们也没有考虑到有色人种和工薪阶层。
我对有色人种男孩的友谊尤为关注,我想要了解他们的社群。
在这个过程中,最革命性的一点是我意识到在我不断进行学术演讲的过程中,我将不断面对全白人的受众群体。
我经常看到这些听众的儿子,兄弟,父亲的人生经历与我书中所写的内容吻合。
简单来说,这些男性将自己长时间看作自己习惯于异化的对象,从而引发许多的悲剧。
所以当来自比利时的Lukas拍摄了一部法语的电影时,我意识到这个现象是具有普适性的。
我想对在座的欧洲听众们说,在这部比利时电影中所展现的肢体接触,包括拥抱,这是一个非常刻板印象的欧洲的现象。
你不会在13岁的美国男孩们之间看到这种互动,这对我们来说是很不寻常的。
观众2: 谢谢。
作为一个有四个兄弟的男性,我完全被Charlie(影片中Leo的哥哥)打动了。
我好奇你是如何构思并展现Charlie的这个角色的。
LD: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演员。
可惜的是电影中我们能给他发挥的空间有限。
我会永远记得他第一次在我家进行的试镜。
他和扮演Leo爸爸的角色的互动让我着迷。
我早就从朋友处听闻了这两名演员的出色表现。
我希望在这个基础上继续探索他们和我这部电影能产生的火花。
他(扮演Charlie的演员)表演了一部由戏剧改编的电影中的一场戏,他完全将我的心俘获了。
他在这场戏中是那么的脆弱又惹人怜爱,他是如此温柔,于是我当下就决定要和他合作了。
在我们常常看到讲述阳刚气概的电影中,一个哥哥的形象通常愤怒地冲下楼梯,打了自己弟弟的胳膊后离开。
*笑*这就是我们习惯看到的“哥哥”。
所以我很期待看到哥哥在电影中的其他可能性,特别是与自己的弟弟拥有亲密连接的一个哥哥。
他的肢体动作中只能流露出温柔,我很爱我创作的这个角色。
在Leo和Remi二人之间产生了一些隔阂,也有一些懊悔,这无疑让人觉得十分残酷。
但是Charlie是那个将温柔和信任再次交还给Leo的人——这是一个我们内心深处都渴望拥有的陪伴。
这些场景不断地提醒我们自己需要将感情回归本真,而Charlie的角色给我们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观众3: 谢谢,我十分荣幸今晚可以和你们在一起。
这部电影在不同程度上让我感触良多。
我的应用心理本科毕业论文曾写过“青春期男孩自杀行为的一些并存因素”。
我在19岁的时候永远的失去了我的兄弟,我同时也来自一个中东和欧洲的移民家庭。
当你讲到人们对归属和被接受的渴望时,我感到这是一个在我成长过程中反复出现,十分宏大的主题。
当我作为一个孩子时我曾努力的想要融入。
我在一个要求女人顺从的文化里装扮的相对男性化(该观众是一名女性)。
我现在有很多关于我兄弟的问题想要寻求解答。
当我们说到有关ADD,ADHD,精神健康以及父亲的缺位时,我想要知道对于他来说哪一个瞬间对他来说是决定性的?
比如当Remi躺在Leo肚子上时被Leo推开,然后Leo离开去操场上和其他人打闹了。
是什么让一个人的情绪战胜了另一个人?
我无法停止思考这些决定性的时刻,当我们已经被伤害的遍体鳞伤,或者当我们去伤害其他人?
我没有一个具体的问题要问,但是我好奇你们是如何看待我这些想法的。
LD:最近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你是从Leo的视角拍摄,而不是Remi?
我回答因为我不清楚谁是毁掉这段关系的人。
因为我曾经做过毁掉关系的人,我认为很多时候这些毁掉关系的人也是被伤害过的人——他们并不完全了解伤害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我想这是我尽量尝试让角色去理解这些可能的后果,即使我和你一样对这些问题有很多的困惑。
也许这就是友情本身,我们不断的问自己,问朋友,问周围的人一样的问题。
你刚刚所讲的那场戏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在那一刻我们的角色无意之中流露出了潜意识。
在此之前,他们的友情有长留的可能性,但是很遗憾被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摧毁了。
NW:我很抱歉听到你兄弟的离去。
我太习惯于听到这样的叙事,这种绵长的痛苦。
我成长的过程中与我的家庭关系密切的五个孩子都自杀了。
在电影放映之前我也说过,我们作为人类生活在一个不孕育深层链接的文化中,每个人都无比渴望情感关系。
我们同时也对情感的交互无比敏锐,一种近乎狡黠的敏锐。
但我们无法浇灌和培育一段感情,即使我们都渴望被爱以及给予爱。
于是才有了这部电影,如今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我对Lukas有很多的感激,我认为这部电影可以改变世界。
CG:这是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这是艺术与科学完美结合的代表。
你想想电影中的色彩吧,那些情绪。
(转向LD)我知道你一开始是一名舞者,这部电影几乎是无法仅仅用语言表达的,但是我们都领会到了其中的美妙。
你的镜头语言已经到达了另一个高度。
这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但是我还是注意到了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Leo问Remi:你现在这样(情绪低落)是因为我吗?
NW:是的,Leo会和Remi进行沟通,这让我感到震惊。
LD:在开始创作的时候这个片段很难写,因为我曾经想要展示这两个男孩多年之间的情感纽带。
他们之间的相互依赖很快变成了摩擦,又从摩擦变成了打斗,但是这也是我们人为创作出来的,这也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对我们的创作过程来说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个场景。
因为这是一个随着时间推移不断疏远的关系,即使二人心中依然保留着对彼此的渴望。
所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电影的前半段去展示两个男孩曾经的友谊。
我的确一度想成为一名舞者,而不是电影制作者。
所以当创作剧本时我忘记人是会说话的*笑*。
这是我大脑运作的方式,当两个人在近距离接触时所做的动作,他们会看着彼此的眼睛。
我想要创作肉体与行为的更多可能,所以我要感谢和我一起创作的编剧,因为没有他就没有这部电影。
那片花海,你还记得吗?
在屋子里玩躲避游戏,我们跑出来,穿过那片花海,空气中有花香,花开得很盛,我们把它们丢在身后,经过爸爸、妈妈,今夜我要去你家。
影片前半段细致地记录了Leo和Remi相处的画面。
玩游戏(一种虚拟敌人的游戏,沉迷其中)、吹双簧管、画画、睡觉、睡前故事。
影片开头Leo妈妈问“哪天你还会回来睡吗”,可见对两人在一起睡已经习以为常,Leo和Remi共眠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是经常不回家。
所以后面两人疏离,妈妈诧异地问Leo“今天不去人remi家了?
” 这一点至关重要,就是因为两人在一起太久,睡得太久,所以当Leo有一天分床睡,而Remi下床和他一起,第二天两人才有了第一次激烈的正面冲突。
Remi不明白leo为什么突然不跟他睡了,他只是莫名地难过,在饭桌上流限泪,注意这是很自然的流泪,仿佛眼泪是自己流出来的,没有用力,妈妈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糖塞了一个借口:肚子疼。
这是Remi的第一次流泪,年少的男孩不知道对方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发了脾气,一切都是突然的。
这无比真实,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还不懂得如何理解外界,消化情绪,不懂得如何与对方沟通,只有这种不理解、不懂得带来的具有伤害性的举动。
而他们又是多么无辜。
所以我在看这段,包括后面那段更强烈的争执时,带着的是理解,和旁观者的心碎。
两个人从农村去城里上学,这是十二三岁。
侧面计算Leo和Remi的亲密关系己有六七年或更久。
或者说两个人在一起睡了六七年。
从村里到城里,画风一下就变了。
我指的是外部环境。
在影片前二十分钟,是农村的恬静舒适,花、草、狗、阳光,画面是舒展的。
进学校的那个镜头很有意思,近景到远景,两个男孩在学校漫无边际地走,不确定出现。
世界里不只有他们,还有其他人。
学校里开始有人问他们是不是一对,这里侧面反映两个人关系确实很亲密,不管是大人眼里,还是小孩子眼里。
也透露出孩子说话的直接,像大人就绝对不会这样问。
因为他们举止的亲密,同学们开始认为他们是一对,leo回说只是朋友,remi是他最好的朋友。
并且说女孩和女孩亲密,别人却不认为是一对。
男孩和男孩走得太近和女孩走得太近是完全不同的。
学校旁人对他们关系的这段刻画是真实的,对于两个男孩关系走得太近,有着自己的揣测,并认为这是不对的,不好的,男孩和男孩太亲密被视为同性恋。
而这是遭人耻笑的。
没有人告诉他们性向的优劣,没有人告诉他们同性恋是不对的,他们对性向的态度来自于外界,这是潜移默化的。
就像当同学问他们是不是一对,Leo说不是,一方面是自己认为不是,一方面是外界要他说不是,他们(包括同学们、leo)对男生和男生是一对都抱着否认的态度。
这里更深层次地反映了性意识的萌发,十二三岁正是性意识模糊、建立的时期,回想起我也是初一左右确立了自己喜欢的对象。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模糊、不确定的。
这个问题的提出也侧面透露了性向的压抑,即同性的不默许。
学校是残忍的,同学们的非议是残忍的,要合群,为了融入,Leo首先丢弃了Remi,为了不显得太亲近。
他加入了冰球队,和新同学成为新朋友。
一个细节是草坪上Remi挨着Leo睡觉,Leo两次都把Remi滚下,这是前兆。
是Leo第一次对亲密关系的反抗。
Remi也在试着融入,他去看冰球,他和leo的那段对话也适合玩味。
Leo说你怎么来了,Remi说来看你,我不能来吗。
Leo这里又显示了他另一种残酷,Remi是因为找不着leo所以来看他,只有在冰球场才能看到他,Leo此时已经和Remi有一段距离了。
而Leo对Remi的到来显然不太高兴,因为现在他正试着“摆脱”他,他对remi只能来冰球场有种异样的残忍。
Remi此时正孤独地在外面看。
Remi问他能去冰球队吗,他觉得自己也想打冰球。
这是对Leo的另一种接近,因为Leo在。
Leo不语。
他对remi的亦步亦趋显然反感。
因为那是对他疏离的破坏。
他们又要在一起了。
Leo开始不再去Remi家,从分床睡到不再一起,这是明显的变化。
Leo甚至不再等remi骑车上学,他真正地远离remi,有了自己的朋友。
然后是影片的第二个小高潮,Remi气得打了Leo,他问他为什么不等他,他以前都等他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戏。
Remi崩溃得流泪、打闹,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第一次情绪激动的时刻。
以前也流过一次泪,不过那是隐忍的、没有情绪的泪,这一次他是那么崩溃,因为距Leo分床睡这是对他的又一次打击。
他和Leo分开得越来越远了。
看这段我无限地和remi共情,就像一个和自己那么亲的人就这样分开,他的无能为力,他的无助,他的歇斯底里。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而去喊、去闹,因为太在乎。
我又要提到前面看那段分床睡的争执戏作为旁观者的理解和心碎。
因为他们是十几岁的孩子,对这些都不理解,对无法言说的东西都难以消化,而只能发泄似的前溃。
我理解他们,因为这一切对他们都太残忍,因为他们还是孩旅,外界多复杂。
我心碎是因为看到他们因无法理解、无法沟通而撕裂。
这是真实的男孩,这是真实的世界。
关于Remi离去后的内容片子已讲得很详细,Leo跑回家,跑去remi家。
这里我也无法接受,刷情急转直下,Remi消失了,尽管在前半段的末尾Remi已近乎于消失,只有半个身影,Remi和其他人在一起。
Leo看到那四们,之前Remi把自已锁在门里是一个细节(想到导演的每个镜头都是有用意的)。
此后是漫长的失去Remi的疗愈过程,参加葬礼,去音乐会,练冰球,上心理课,受伤,痊愈。
这里穿插的采花、种花很美,又一年过去了,花又像去年一样长出来。
leo受伤哭泣那段很动容,他看着手腕,医生问他手腕很疼是吗,我想他在想remi离开该有多痛,他是有多痛地离开,连手腕都这么疼了,他该有多疼。
花又像去年一样长出来,Leo在花丛里跑,停下,往年和他一起跑的人不在了,他望向他们跑过的方向。
Remi的家也人去楼空,这太真实了,就像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搬家了,只剩空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搬走,这是无法避免的。
Remi的妈妈因为无法再面对Leo,也因为想重新开始,离开了那。
这是一场分别。
这是孩子无法承受的。
但要面对。
导演夏纳首映说《亲密》献给他的友谊,那些分开的朋友。
《亲密》探讨的是人和人之间最亲密、最纯粹的情感,就像remi和Leo,就像你和我,这种情感是纯粹而浓烈、不能分散、一拆散就要破碎的。
就像《活着》《许三观》用最简单、最简洁的叙事述说苦难,催人泪下,《亲密》同样大道至简,去繁就简,讲述最平常最普通的两个人的情感,没有太跌宕的剧情,没有多余的反转,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
因为这是人类最本真的感情。
我想这是大多数人爱这部电影的原因。
包括导演想表达十几岁的男孩敏感、脆弱,后来逐渐被男子气概替代,这是社会要求的。
多少天性被泯灭。
少年也有一颗敏感、纤弱的心。
回想起Leo,我们中有多少人是Leo,为了合群,做最适合的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流言是洪水猛兽,没有人想被吞没。
活在流言中是残忍的。
Remi,我亲爱的Remi,你会成为多么好的人,你是脆弱而纤细的演奏家,你爱Leo,你为这爱付出了惨烈的后果。
Remi离开后我一直想着再看到他,或者再出现他的身影,终于没有。
想着小时候的朋友大多都走散了,谁也不认识谁,少年长成大人。
Remi两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眼泪。
一次是两人从嬉闹变为打斗后Remi的佯装胃疼,一次是被爽约后的出离愤怒。
人们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倒向你的墙和离你而去的人。
在新的环境里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都选择了离开,只不过一个离开了友情,一个离开了世界。
或许不能怨怼Leo的选择,这种执拗其实你我都有,只是会在不同面向展现而已。
他并不是看轻了友情,只是急于证明。
疏离只是证明的手段,或许等到大家不再在意的时候,一切都能复原如初。
是的,他没有看轻友情,他只是低估了友情。
Remi在两人的关系中一直是含蓄和被动的那个。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无谓的言语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他的情感有一扇门,只有被放进来的才有意义。
而被放进来的只有Leo而已。
Remi的痛苦在于他看着Leo一点点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然后被推开。
当然,Leo是难过的,但他的难过有多少是因感情,又有多少源自内疚。
当其他同学缅怀Remi说他看上去很快乐时,Leo生气的反驳,“你怎么知道他很快乐。
”是呀,他不知道,但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他不快乐,然后呢。
Leo跑去产院找Remi妈妈,只是因为被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需要救赎,却没想好如何救赎。
当Remi妈妈担心一个人跑进森林的Leo,前去寻找时,他恐惧的举起了自卫的树枝。
他甚至都不敢确定看着他长大的Remi妈妈根本不会伤害他。
我们或多或少都曾经辜负友情,也被友情辜负。
人生就是这样,我们在毫不知情的时候拥有的大多数在了然于胸后都已然失去。
Remi的眼泪
Remi的愤怒
游戏中的主导者
游戏中的跟随者
更主动的Leo
更主动的Leo
树枝指向前,脚步在后退,说明是在自卫
不知道为什么看本片时满脑子都是明哥的《下世纪再嬉戏》。
『仍旧在辨认 渐渐淡的气味记起当天的鲜花会飞游玩在大地 渐渐再不顾忌那晓得刹那转了天气我记起跟你一起花里游戏那笑声多愉快多美我记起跟你争先吸一口气走过多芳香气 奇妙世纪到这天恐怕一切将要忘记那记忆荒谬更凄美到这天跟你一起不再顽皮约定下世纪再嬉戏』
(by Mr. Infamous,原载于虹膜公众号)提到「亲密」,或者「亲密关系」,大众往往会率先想到情侣、夫妻,其次,才可能是女性密友。
这些词语本身的柔和、亲近、私密乃至一定程度的依赖性、妥协性,注定了其在纯男性群体里被排斥、被遮蔽的规则。
事实上,哪怕一对男女已经走到婚恋阶段,「亲密」依然是公众场合无法全然释放的半禁忌举动,无从在明面上彻底消弭两种性别之间的紧张矛盾。
那么,当这样的词汇降临到两个男孩身上,即便是在思想开放、包容的比利时,或说西方,我们也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这种感觉与当下对错无关,但是与人类近乎残酷、愚妄的「历史沿革」「风俗习惯」有关。
而《亲密》里两个方才十三岁的男孩里奥和雷米,尤其是里奥,对此有更强烈的体会。
这部拿下今年戛纳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大奖且完全有资格夺下金棕榈的电影,就相当敏锐地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作为故事、情绪、人生的分水岭,展现出九零后导演卢卡斯·德霍特过人的犀利才情。
电影开篇,《亲密》在用最大的诗意与最柔的韵律来体现他们二人的亲密。
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背景是看不到头的花田草地,是满泻的阳光,是房间墙壁的朱色,是始终活泛的笑声,是仿佛永不终结的童年。
男孩与男孩的相处,奔跑,追逐,打闹,军士与兵的游戏,常规操作下的指定快乐,一概不少。
但是《亲密》有意思的地方,是罕见地,要同时甚或是重点展示他们的缠绵,譬如拥抱,相视而笑,贴身睡觉……一切与情、性无关,干净纯粹得宛如两只幼兽依凭本能来表达喜爱与信赖。
镜头尽力疏离,但是会构架出非常亲密的童稚观照。
电影也是在用童真、纯洁,来抵御所有外界「不得不」或「不自觉」背负所谓传统范式的质疑。
这时候导演轻灵的审美,发挥了极大作用。
但在这过程中,「亲密」渐渐滋生「不安」。
正因为他们太「亲密」了,几个并无恶意的女生当面八卦他们是否情侣,里奥从矢口否认,到以没有牵手、没有抱在一起这些标配动作来反驳对方的主观猜测,再以女孩才是天天这样来占据男孩的理论高位,最后却只能弱弱地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来试图奠定一点合法性。
这套应对逻辑非常典型,里奥在措手不及时尝试拨正论断,却恰恰动用了深柜的脑回路。
不是说他一定有,或者有必要有同性倾向,在这部电影,在这个年龄层的孩童群体里,都是如此。
这里强调典型,更是要凸显下意识的深层逻辑以及社会规范,已经驯化出同性倾向被主流抛弃,甚至绝不可取的古板、落后观念。
有两点很应该看到。
一是同时在场的雷米,虽然始终一言不发,但是他对同性情侣的揣测非但没有厌憎,反而有一点无所谓下的小兴奋,因为他把「亲密」认定为友情的充分象征。
但随着里奥据理力争,这种兴奋渐渐熄灭,预示着他此后会愈发深切地被里奥拉开距离的举动所刺伤。
两位密友的不同态度,以及这段友情关系中里奥显而易见的主导位置,也终将会把介怀心态引致的后果扩大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而他们当下的反应与日后的抉择,一定程度上也赋予了他们传统男女的角色分工。
另外一点值得留神的地方,就是女生的反应。
当里奥说女生才成天做着亲密举动时,她们是笑着进行了示范,表示这再正常不过。
从我们的现实观照也不难发现,女性善于,也习惯于表达亲昵,哪怕亲密行为有时会被视为抱团取暖式示弱的征兆。
里奥的性别意识,就是在这场谈话里突然强烈竖起的。
对他而言,因为亲密,所以不安,也因为不安,放大了亲密的负面观念与影响。
界限感、分寸感,开始以一种模糊界限、消解分寸的形式在发酵。
如果说男性群体间更多是竞争关系,那么女性则是协作关系,竞争意味着权力竞逐、独立、秩序,协作意味着齐心协力、亲和、公平。
原本里奥在二人同性群体里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假若公然承认对雷米的需求,那么就会削弱权的分量。
要是把二人并置,让权固然表示珍视,但也表示他似乎要转向女性思维。
他深陷一种对自身男女性别的模糊指认状态,但是非但没有人能够点破,反而加速构成刺激。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复盘里彼此交际的点滴,童真的迅速退潮增加了彼此亲密的羞耻感,如同夏娃吃下禁果后引发性别与性的思虑,他拒绝肢体接触,减少同场机会。
最幽微的一幕,是头一天大家还可以在私密空间共享吹奏双簧管的快乐,但第二天,当雷米上台表演时,就有些不在状态,而约定要在台下喝彩的里奥,也没有呐喊。
未必不可以说乐器在某一瞬间,镀上了谁也未曾想过的禁忌性元素。
这让里奥想要更快摆脱这一心理状态,他拼命归入主流,譬如选择坐拥人数、力量、校园/社会地位的冰球这项绝对的男性运动,来压制流露出来的女性/同性恋的倾向与成分。
故事发展下去,雷米沦为孤独的少数派,在巨大的落差中自寻短见,而努力跻身主流的里奥所背负的内疚里,包含以非我杀死本我的恐慌。
他是如此迅疾地跳到下一阶段,即男生不再以亲密来表达亲密,对应海报,则是二人以近乎情侣的姿态在拥抱,但是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欢乐,而是迷蒙。
导演德霍特提到过心理学家妮奥比·韦的研究成果,十三岁的男孩可以跟朋友吐露衷肠,但再往后,维持亲密关系是越来越不可能的任务。
导演与海报里奥与雷米都在这个转变的年龄当口,当然并非偶然。
可以说,德霍特需要重新寻找「亲密」的表现与分界,也需要以私密角度,将自己一分为二地化身里奥和雷米,重返留给自己无数苦困情绪的中小学。
拍私人电影,是他对过往不安的一种逼视、反思与破解。
这起点,一如两个孩子,是开始建立个人身份认知。
大众对主流下意识的靠拢,是对自我的调整,也是对自我的修剪甚至扼杀。
他的处女作《女孩》,主角就是一个想要变成女孩的男孩,于是去做荷尔蒙治疗,学芭蕾,以一种后进生的姿态在弥补失去的「女孩」时光。
《女孩》 非常特殊也非常微妙的一点是,社会规范与传统约束自然具有一定阻力,但电影构建了一个异常包容的空间,这以父亲的表现为代表。
当外界的负面影响被压缩到最小,主角需要面对的自我认同之战就占据了最大空间,最终血腥程度之剧烈,把个体复归所有认知的核心位置,这也是LGBTQ+电影里罕见但本原的视角。
《亲密》是紧随其后的作品,对私密体验的探索也延续了下来,尤其是里奥的内心波澜,从明亮到悲痛,再到正视并寻找缓解。
他与雷米的摒绝是相互的,而亲厚的家人自此成为难以穿透心防的力量,相当于他主动走到了单打独斗的境地,以此私密应对自我身份的构建。
自打悲剧发生,电影后半程在断崖式的频繁反高潮里,几乎是孤勇甚至固执地谢绝包括观众在内的探视、援助,乃至最简单的参与,这加大了不安感的释放,也加快了分解。
儿童电影在这里,就越来越表现出非儿童的意味与价值。
视角刻意的童稚化,借了年龄的退守制造反应上反差的强力,越浅白,越原初,也就越深刻,越超越。
从《女孩》到《亲密》,从自残到自尽,主角年纪变小,但应对的事件愈发惨烈,背景里的男权社会愈发飘忽,充斥的有毒的男性气概也愈发难抵。
雷米选择彻底断绝,里奥选择刻意迎合,花田的绚烂柔和在冰球场的冰冷刚硬中迅速凋敝,几乎是要到最后一幕重回花田的自洽,方才得到摆正自我的平和。
孩童对无名状困束的高度敏感,让人在绵长的忧伤里感知挥之不去的悲哀,也更能体会到空气中兀自弥漫的毒性,这种源自男权的具有排他性、傲慢性的有意或无意的阳刚倾向,构成了比想象中范畴更大的伤害。
许多同志电影都有意还原这种很难被大众察觉的创伤。
与《亲密》同期的《恶作剧》,延续了马可·伯格前作《跆拳道》那个堪称男色天堂的集体生活图景,各种打着恶作剧旗号发生的仿同性恋玩笑,过火得逼近盛大性幻想,但最终强调的直男身份,把流露出来的对非直男的厌恨与恶意,放到无穷大,形成反杀。
《恶作剧》轻松一点、暗讽一些的电影也很有力量。
像《哥们儿》那样,一对情人在床上亲密,模仿的运动是「摔跤」。
这项运动的矛盾性就很有意思,紧身衣物与贴身纠缠,这种同性亲密因为刚强的体育竞技属性,成为大庭广众之下少有的能被悦纳甚至崇仰的纠缠。
所以这种悖论般的遐想被移植到一部充满讽喻的同志电影里,就格外意味深长。
《哥们儿》《亲密》的冰球,装备营造的壮健幻觉,男性集体的游戏与正面的碰撞,区域焦点的汇聚与地位的宣示,是另一种主流文化中的「摔跤」。
又因为群体属性,带来更大的安全假象,以及更强的同化压力。
对于孩童而言,这是尽快塑造社会形象、找到社会地位的举动,标示立志长大成人,甘愿藏匿自我,享受被男权社会赋予的安全保障,甚至参与对非主流的集体扼杀。
孩童带有真理属性的审视,以及不自觉更不自知的「助纣为虐」,增加了电影的寒意,也增加了电影鞭辟入里的力度与范畴。
因此《亲密》也很像一个环境更干净、条件更充分的试验,光是纯度就足以领跑。
何况导演穿过了酷儿身份的彷徨与伤痛,以更敏感、更残酷的挣扎,来构造孩童对抗成人、个体对抗大众、私密对抗法则、边缘对抗中心的书写,这种探索,绝不只是同志电影在当下的急迫需索。
小男孩哭戏感染力好强
6.5/10。远差于《小妈妈》,与导演前作《女孩》相比也有退步。它更像《菊石》,目的性太强而缺失了呼吸空间,刻意用力的装作凝练含蓄是在榨干观众。花、冰球与石膏的象征意象太浅薄了,甚至有点土。单场戏来看都不错,尤其是“拿树枝当武器自卫”一幕很妙,1.0的情感传递变为了2.0。导演适合去拍短片。
如果女孩之间稀松平常的亲昵举止,发生在男孩的温柔呼吸之间,那温暖和光亮将会被周遭之人和你内心的恐惧如何吞噬?友谊与眷恋在男权社会的挟持中分崩离析。你推开他,他被永远推入恐惧的柜门之中。你推走他,也把自己锁进悔恨的深渊。卢卡斯·德霍特用令人窒息的克制情节,诉说着最悲恸、赤诚的爱意。伊登·丹布林的表演如钻石般,从里维埃拉首映开始,定将炫目全世界。
大写的无聊
Jamais je ne peux pourtant lui dire qu’il me manque.
-. 控制癖的文本翻译电影。
有些失望,以为在自杀后会更直面展现背后的社会因素和家庭因素,结果后半段只有情绪,而且这个情绪我觉得是不真实的。同类型的电影,负罪少女这片反而后半段自杀孩子母亲的癫狂和歇斯底里更为触动人心
一句话能说完,硬生扛了两小时
前半部德霍特用儿童纯澈的视角讲出了两个男孩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关系,喜怒哀乐都在小细节之间。后半部急转直下,小演员用精致且完美的表演完成了导演对于心理刻画的终极表达,所有人都在失去中痛苦,在失去中寻找慰藉,又在痛苦中逃避另一种痛苦,多么平常的失去啊。没有人在乎他们为什么在一起,所有人又都在意他们在一起,缺失的是该有的关爱,多出的是人言可畏,这些都是里奥和雷米无法承受的,小演员的表演真好,一直在情绪了,迷茫的不仅是他们,其实迷失的还有导演,难道你不知道悲剧的根源吗?难道你就这样人让一个人成长吗?《亲密》
#VIFF2022 短评让我怀疑大家到底是不是看了同一部片,整体就是标准匠气到无趣,两个人的经历也完全没法打动我,一直等待的泪点到头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和解。视听语言也单调得很,动不动就手持跟拍怼脸大特写,再配上弦乐煽下情完事。整体严重被过誉了。
无法在空间和动作的重复中看见变化
low到反胃
拍得太潦草了,冰球和种花都取了最浅表的象征意义。影片时间以一种剧作实用主义跳跃推进着。
依賴特寫與自然光,運動鏡頭的跟拍,確實創造出幾個漂亮的場景。對親密不再親密的一些鏡頭畫面經營,也有一些想法,比如兩人出矛盾時,鏡頭刻意從兩人同框到將Remi切出框外只留下半邊手,或者是處於後景的虛化,去表現親密關係的弱化。以及花的象徵,兩人關係變化以後接入陰雨天花被切割的鏡頭。冰球符號化的運用,被衝撞與撞擊,感受身體與心靈的疼痛對比,直到手受傷,房間裏醫生問他痛嗎?Leo哭出來,明顯帶有的雙關意味「心痛嗎?」。但Remi 死去放在整個結構太早,後來傷痛的反覆拉扯,在劇作上接近常規的歐洲電影,沒有什麼驚喜了。結尾樹林裏拿起木棍的設計,總讓我不自覺對比達內的電影 Le silence de Lorna. 同樣是「設計」,總歸有更高明的技巧
3.5 德霍特真的将孩童那种敏感、脆弱和童真捕捉得非常到位,那些细腻的视角和细节可能是平时可能不会去关注的,但总是会觉得格外熟悉。但整体来看结构可能没有把握平衡,但情感是很真挚、很强烈的。
喜欢前45分钟,remi死得有点突兀(惊现姆总
看得有点懵,还好后来总领解释了一通,比利时总领好能聊啊。。(还疯狂diss美国,笑死。。
@BC 比较细腻,但是感觉还是比较寡淡。
太细腻了 绝对的年度五佳 其实就是一对亲密挚友一方不想被误会为同志便故意疏远最终be的故事 但情感表露简直神级 没有一句明说的台词 但你从冰球场边的隔板、回家路上的岔路口、床上的身体距离、满地的鲜花被碾为碎片都能感觉到两人的疏离与情感破裂 本该歇斯底里全员崩溃的后半部也在角色们一次次的隐忍中走向更戳心的阴郁 我作为一个高中也和直男“亲密”过的无性恋很能共情 那时候哪有那么完备的感情和取向认识 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份超出友情但又与X无关的感情是什么 我们本该由着心中向往亲近的本能去探索彼此 但也是周围人的别样目光和舆论影响断送了两个孩子最纯洁真挚的感情 作为观众再次代入一次这样的经历真的很痛心
Leo 胳膊骨折的时候,哭得好伤心,他一定是想到了,Remi 死的时候会有多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