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味道。
”当时电影的最后一幕,那个蓝发女人恰好幽幽地叹了一声“Silence(寂静)”,配上我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把我的朋友吓得够呛。
后来他跟我说,这部片子完全没有刺激点和高潮,看得他一头雾水,倒是被我最后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和那个看起来很神经质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
其实《穆赫兰道》带给人的绝对不会是一味的沉闷和无聊,那种盖着疑云的恐惧和焦虑感难以表述。
它既不同于欧美恐怖片市场里寻常的血浆片给大众带来的病态兴奋感,又与亚洲地区出产的灵异片那叫人浑身发毛的阴冷感受格格不入;相反,它是很挑人的,带着一种奇妙的认同感,只有对的人才会中它的毒,不对路的人,只会贬斥这是一部卖尽关子毫无主题的烂片。
与这部片子投契的人看一次这部片子就像看春夏之交的一场雷雨。
随着影片开始,疑惑的乌云慢慢聚拢、堆积,开始几段看似毫无关联的剧情被沉闷的音乐酿成一片又一片的疑云,层层叠叠,挤压得人透不过气,而观众们偏偏不知道到哪里才是高潮,到何时才要暴雨降临,急得忍不住交头接耳,“谁才是主角?
”“哪来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场景?
”直到最后一刻,状似癫狂的主角戴安娜尖叫着开枪自杀,那些弄的人提心吊胆不知何时才是个头的“乌云”才瞬间爆发,化成一声刺耳的惊雷唬的大家一个个危襟正坐目不斜视——似乎真有一场暴雨来了——在戴安娜自杀的房间里,大量的云雾和若隐若现的电光突然充斥整个空间,那个状如魔鬼的乞丐脸孔浮现云雾之上,恐惧之雨骤然爆发,浇打得人后背直起一片寒毛;加上前面提到的那个诡异女人的幽幽一叹,又如淅淅沥沥的小雨,丝丝绵绵如拂面春雨沁入人心,貌似温柔但淋得人通体发寒,却又让人不忍拒绝这种透骨之寒带给人的痛快感受。
在这种感受中越挖越深、越滚越大的疑团和恐惧总是让人意犹未尽,畅快淋漓,于是众多“穆迷”提出了各种看法和可能。
《穆赫兰道》像一个解密游戏,虽然影片就摆在那里,不管是一千人看还是一万人看内容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它在两个半小时的放映时间里留下了无处不在的线索,通过线索的取舍、联系和拼凑,人们可以得到各种各样的答案,电影的剧情走向也因此完全不同:大家都一致认为电影里藏了一个梦境,但是没有人知道哪里是梦的开始,哪里又是梦的结束,甚至是是谁的梦也是众说纷坛,各种不同的理解方式都让影片有不同的内涵。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最认同的说法也是大多数爱好者共同的看法:影片的前四分之三部分全是现实中戴安娜的梦境,这部分剧情全是戴安娜梦中的臆想。
现实中的情况是这样的,戴安娜(也就是梦境中的贝蒂)与卡米拉(即梦境中的丽塔)曾是一对有过同性恋情、共同打拼事业的演员,后来卡米拉在演艺事业上渐渐如日中天,在感情上也背叛了戴安娜准备与一个年轻有为的导演亚当结婚,而戴安娜则碌碌无为,空有着对事业的期望和对卡米拉的迷恋。
在与卡米拉争执无果并得到她即将结婚的消息之后,戴安娜一怒之下雇凶杀人,并与杀手约定在一个乞丐的手里取得他杀死卡米拉的证明。
卡米拉死后,戴安娜在各种压力和愧疚感的折磨之下终于精神崩溃,在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境之后(即影片前段卡米拉诡异地车祸而失忆变成丽塔闯入陌生宅子、戴安娜变身成拥有完美形象的贝蒂、倒霉杀手杀人、倒霉导演遇上一堆倒霉破事等)受不了良心谴责开枪自杀。
也就是说,梦境的范围定在了影片开头至主角打开盒子后的一段时间,即戴安娜在破旧的小屋子苏醒这一部分。
影片叙述了一个梦境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前后反差得连两位主角的名字都不同了;从细节部分看,那把神秘蓝钥匙都也改变了形状——梦中那把钥匙主体是一个造型奇异的三棱柱,而现实部分则是一把普通钥匙。
同时,梦境说可以很好地把影片前部几段看似没头没脑的桥段完美衔接起来并作出合理的解释。
梦是可以拿来解释很多事情的。
插一句题外话,我本身就是一个很能做梦的人,甚至可以说对做梦这种事极其富有经验。
举一个例子,我也能作出类似电影这样由很多情节拼凑出来的梦,有时候也能在梦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主导思维能影响到周围的变化,甚至有时候出现这种情况:我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并催促自己醒来,“醒来”后经过一段时间发现这还是一个梦境,于是再强迫自己醒来,却又进入一个以假乱真的梦境,这么连续五六次直到真正筋疲力才尽转醒的奇事,简直就是《盗梦空间》里那个做梦理论的现实版。
说了这么多,也就是希望给前面影片解说的做梦环节加上点现实基础——要是非得抬出理论,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恰好派上用场。
弗氏认为梦是被压抑的欲望加上伪装起来的满足的集合体,套上《穆赫兰道》的剧情,完美契合。
我们试着推想,戴安娜在做这个梦之前是怎样的心情?
是的,她愧疚、懊悔,她不愿相信那个一心所爱的人已经被自己亲手指使所杀,但依然对卡米拉又爱又恨,不知该如何抉择,她只有在梦境中改变一切以逃避这种可怕情绪的追捕,只有在梦境中她才能主导一切,改变一切。
于是,梦里的戴安娜(即贝蒂,这个名字的来源也很有趣,正是她买凶餐馆服务员的名字,她买凶杀人的时候无意瞥见)变成一个理想中完美的形象,她青春靓丽、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甚至占有了一部分现实中卡米拉所让她艳羡的优点,让自己一切重新开始;而把卡米拉化身为柔弱无助、忘记了一切甚至必须依靠自己才能生存的丽塔(这是戴安娜最迫切的愿望);为了掩饰自己杀人的真相,她在梦中异化了电影寡头为追杀卡米拉的凶手;让导演在梦中吃尽苦头,因为他是导致卡米拉离开自己的直接原因;等等。
这些例子简直不胜枚举,就不一一列出了,但无一不说明梦境存在的真实性与合理性。
观众的欣赏热情就是被这一个个成立的推测煽动起来的。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第一次就完全理解,但是经过事后的推敲和反复观赏的印证,相信每一个人都在享受着推理成功的快感。
就如时下流行的推理小说和解密游戏,狡猾的导演大卫.林奇通过布置一个宏大的梦境,留下杂乱繁多的线索,一点一点的吊起人们的胃口,越多的推测,让人越是欲罢不能。
我个人最欣赏的部分是梦境中的贝蒂与丽塔来到西班牙歌剧院。
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它既以极其隐晦的方式提前解答了一部分疑惑,更以这种解惑做好铺垫,极其自然地连接了后来梦境转醒的片段。
说实话,歌剧院的出现是极其突兀的。
前面的各个场景我们都可以通过后面的现实部分来进行解析,偏偏对这一段,现实部分只字不提。
这让我在开始时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这一段还承担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承上启下。
在这段场景中,那个神秘的蓝盒子突然出现,导致二人回去后打开,“潘多拉魔盒”开启,电影进入残酷的现实部分,梦境与现实的转折在此出现。
承上启下这个观念我们在小学学习作文的时候老师就已经反复强调,一篇承接失败的作文是就是一部失败的作品,电影也是如此。
导演大卫必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为什么安排了这一出呢?
原因说来也简单。
这是梦事件的自然延续。
相信每个做过梦的人都有这么一个相同的经历:每一个梦的场景切换,必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有一个熟悉的物品或者事件或者人物或环境作为下一个梦境主题的连接点。
梦境中她们来这里之前刚刚互表爱意正式成为同性恋人,正是如胶似漆的甜蜜期,梦境的主导者戴安娜不会也不可能会在梦中突兀地构建一个陌生的、从来未曾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必然是两人所熟悉的,因此我推断,这家剧院是现实中戴安娜和卡米拉经常关顾的地方,这里承载着她们曾经美好的记忆。
并且,在接下来歌剧院的演出中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表演的主题就是“一切都是假象”。
台上男子不断强调“it’s no band”——这里没有乐队,但是如果你想听,你就可以听到乐队里乐器演奏的声音。
整个表演暗示着这是个虚无的梦境,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构建你想要的剧情。
“it’s all a tape”(这全是录音)——这都是预定好的剧情。
“it’s an illusion”——这都是幻觉!
意识到不对劲的贝蒂开始恐惧地抽搐。
一切都太过美好了:梦中的戴安娜也就是贝蒂事业即将成功,有疼爱她的姑父姑母,现在连卡米拉也就是丽塔也确立了和她的关系并且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过分的顺利让梦的主导者本能地开始不安,正在做梦的戴安娜的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前面梦境中无意发现的尸体提醒她,卡米拉已经死了!
剧院里歌手开始唱一首叫《La Llorona deLos Angeles》的西班牙歌曲。
凭着我半吊子的英文水平和中英双字幕勉强了解的歌词大意,这首歌叙说的正是两人相爱而后一人背离的故事,这在无形之中已经开始透露二人在现实世界中的感情现状了。
这些隐秘的转折在歌剧院中悄然开始,不动神色地为梦的醒来做好了铺垫,揣摩出一些味道的我,不得不对大卫大为叹服。
影片还有一个极精彩的地方,就是它的片名。
跟前面提到的“承上启下”的问题一样,一个好的题目对于任何一部作品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然而如此精彩的一部电影为什么起了这么个看似不着边际的名字?
开始我还以为是语言翻译造成的恶果或者是导演嫌麻烦于是起了个不痛不痒的名字应付广大消费者,但通过仔细的观看电影,现在我又有了新的看法。
穆赫兰道几乎代表着整个事件的起因。
导演的用意就在这里:电影开头梦境里的那场车祸就在穆赫兰道;而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现实中的矛盾激化点婚礼现场也正是在穆赫兰道。
同时,我们还可以发现,戴安娜准备去婚礼现场的下车地点与车祸发生地方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因为那里恰好都有一条小路,即卡米拉迎接戴安娜所说的“捷径”,甚至两人在停车时都说过一句一摸一样的话:“What are you doing?We don’t stop here!
”(貌似那辆车都是一样的,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车上相同位置都有一部电话)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现实中两人手拉手欢笑着朝着婚礼现场向上走去,而梦境中主导丽塔意识的戴安娜却是在向下逃亡。
显然这条小径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这是两人拉着手走完的最后一段甜蜜路程,自此之后,两人就要像两条相交过后的直线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只有从这条路返回,才有回到过去的希望——这让戴安娜在梦境中控制丽塔顺着这条路向下逃亡迎接新生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卡米拉口中的“捷径”和之前卡米拉与导演亚当拍片的一段吻戏到其大红大紫也许不无关系,我们甚至可以推断大卫在这里安排卡米拉花枝招展风情万种地说“捷径”这个词的用意:卡米拉不是与亚当自然相爱,而是有预谋的勾引——我们可以通过推到前面戴安娜在梦境里试镜的场景来印证——她的剧本就是勾引男人——甚至凭借这段表演征服了所有人。
综合以上种种,这条同时象征着忠实与背叛、留恋与诀别、绝望与希望的小径,才应该是导演大卫的真正用意所在,才是穆赫兰道里真正的“穆赫兰道”。
《马尔霍兰车道》电影剧本文/[美国]戴维·林奇译/李小刚外景,夜,洛杉矶,好莱坞山,马尔霍兰车道黑暗。
能听到远处有一条交通繁忙的高速路。
接着,听到更近处有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它的前灯照亮了一片夹竹桃树丛和一棵按树的轮廓。
然后,车头转向,车灯在瞬间照亮了一块路牌,上面写着“马尔霍兰车道”几个字。
车在路牌处再次转向,路牌再次隐没到黑暗中。
(切换)外景,夜,马尔霍兰车道我们继续尾随着这辆车——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冲破好莱坞山的黑暗驶上马尔霍兰车道。
路上只有这一辆车。
我们逐渐地靠近它……(切换)内景,黑色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夜前座上是两位着深色正装的男士。
后座上是一位年轻、漂亮、深发女士。
她紧靠车门坐着,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的黑暗。
突然,她开始正视前方。
车慢慢地转向了路边。
深发女士:你们干什么?
别停在这儿……车还是停了——跨在路牙与路肩之间,这是个任何光亮都照不到的拐角处。
两位男士转向那位女士——驾驶者:下车。
(切换)外景,马尔霍兰车道,夜两辆车——一辆是敞篷式的,另一辆是款式很新的小轿车,呼啸着冲凯迪拉克高级轿车停着的这个拐角驶来。
两辆车上都挤满了疯狂的年轻人。
两个姑娘从小轿车的天窗里探出身来,她们的长发向后随风飘起。
马尔霍兰车道来去两条车道被这两辆车占满,它们的车速之快令人眼晕,给人的感觉是从路面上一掠而过。
内外景交替,凯迪拉克高级轿车端坐在驾驶位的司机将一支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指向那位女士。
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位男士已经下了车。
后座上的女士一手抓着座椅,一手抓着车门把手,像是要把自己焊死在座位上。
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那位已经下车的男士试着拉开后座的车门,可这扇门是锁着的。
他微笑着打开前车门,探进身来把后门的锁销拉起,随即把后门拉开。
就在他向那位女士倾下身去的同时,女士的脸突然被照得通亮。
她把目光转向车的正前方。
持枪的驾驶者刚把脸转过去,也就是在他的脸也被照亮的同一瞬间,那辆满载年轻人的新款小轿车已经撞上了这辆凯迪拉克高级轿车。
随着一声金属、玻璃撞击破碎的轰响,两车变一车。
那辆敞篷车早已浑然不觉地一驶而过。
高级轿车的司机当即毙命,一半身子已在挡风玻璃的外边。
另一位男士成了将两车焊牢的焊锡。
而那位女士则被甩到了前座上,夹杂着尘土和石子儿的烟雾令她窒息。
被瞬间铆接在一起的两辆车,就像一件正在爬坡的灾难性的活动雕塑,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斜愣着停了下来。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尘雾升腾,火苗从小轿车的车身上蹿起,那位女士询楼着身子从凯迪拉克里钻出来,站到路面上。
她脸上毫无表情,前额上的伤口正在淌血。
站了一会儿之后,她抓起手提包,像是没睡醒一样,穿过树丛走进黑暗中。
(叠化)外景,好莱坞山,稍后,夜那位女士正顺坡而下,跋涉于一片纠葛在一起的沙漠植物中。
不远处传来警报器的鸣叫声。
正当她穿过一片树林时,迎面撞上一只郊狼,狂吠着向她扑来。
她尖叫着举起手包挥打。
郊狼后退了,但仍在吠叫着。
女士豁出去了,她朝郊狼扑了过去;郊狼向一旁躲闪。
女士扑倒在地。
虽然警报器的鸣响加大,我们还是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她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在树木间狂奔。
当她跑出树林时,发现自己正处在可以鸟瞰整个洛杉矶夜景的位置。
她开始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
(叠化)好莱坞街道,稍后,夜那女士沿土坡下来,发现已置身弗兰克林大街上。
一辆亮着车前大灯的小车呼啸而过,灯光照亮她的脸。
那表情既有害怕也有惊恐。
她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
她在狂乱中横穿马路,顺着便道进人了一片居民区。
(叠化)外景,好莱坞街道,稍后,夜这位女士穿过日落大道。
这时正有一辆开着警灯并鸣着警笛的警车向日落大道驶来。
她急忙隐身于另一片居民区的暗影里。
另一辆车驶上她所处街道并向她开过来。
她本能地贴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直到车开过去。
(叠化)外景,好莱坞街道,稍后,夜像是身在异国他乡被追捕,这位女士无望地潜身于另一条居民区的街道。
一对儿醉醺醺的男女从街道的另一头向她这边走来。
她逃离便道,弯进一幢公寓前的树丛。
那对男女根本就没看见她,摇晃着走了过去。
大概是在树丛中感觉到了安全,精疲力竭的她垂下头睡着了。
(叠化)外景,马尔霍兰车道,夜轿车残骸周围全是警察和医护人员。
两位侦探,哈里·麦克奈特和尼尔·多姆戈德(都在四五十岁之间),正凝视着被警用探照灯照得雪亮的事故现场。
一辆法医专用车随着一辆救护车赶到了。
救护车的车速慢下来之后,警报器尖叫起来。
法医的车也变为慢速巡行。
哈里·麦克奈特和尼尔·多姆戈德两位侦探仍凝视着现场。
他们彼此不看对方。
两人的脸上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表情了——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你感觉到了?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是的。
他们继续凝视——尼尔·多姆戈德侦探:萨米认为凯迪拉克是停在路肩上的……路上的那个人看到有两辆车在飙车……然后就是这个盲角。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两个男人……凯迪拉克里的两把枪。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小伙子们在凯迪拉克后座地板上发现了这个。
尼尔举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颗项链上的珍珠。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是啊,他们给我看过了。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可能没什么关系。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可能……死在另一辆车里的孩子有戴珍珠项链的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没有。
可能是什么人掉在车上的。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我也这么想。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转身横穿马尔霍兰车道。
他的目光开始在路肩草丛每一片草叶上搜索——也包括近处每一片荒芜的灌木丛。
他慢慢把头抬起,看着山下像银河般闪亮的好莱坞。
越看越疑惑。
(切换)外景,好莱坞街道,破晓时分铁门的咣当声响惊醒了那位女士。
此时的光亮刚好能让她看清一位上了年纪的红头发老妇,提着一只手提箱来到便道路边,一辆舱门敞开的运货车正停在那里。
货车司机出现时,手里也提着两只手提箱,他把手提箱放在车旁,又随红头发老妇经过铁门重回屋内。
树丛中的那位女士移动了一下身子,这样她就能够窥探到那栋公寓建筑前的院子。
她看着红头发妇人和货车司机进屋,然后又拿了更多的行李出来。
他们再出来时并没有把公寓门关上。
当红发妇人和货车司机往货舱里和驾驶舱后座上装行李时,他们是背对树丛中的那位女士的,这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快速起身,穿过院子,进了公寓大门。
(切换)内景,公寓,破晓时分那位女士进人起居室,这里还有一个大旅行箱。
她再往屋子里面走了走,蜷缩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
她听到脚步声穿过院子进了屋。
听着红发妇人和货车司机把那个大旅行箱搬了出去;他们怎么经过院子,怎么把大箱子搬上货车,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又听到红发妇人再次回到公寓内的脚步声。
老妇人好像是各个角落都转了转,然后朝厨房这边走来。
深色头发的女士仰望虚空大气不出,红发老妇从她右边走过去,从厨房操作台上拿起一串钥匙,再次走出公寓。
听到门被锁上的声音,她才松弛下来,瘫倒在厨房地板上,昏了过去。
(切换)内景,好莱坞,丹尼餐馆,晨两个穿戴得很整齐的男人,赫布和丹(年龄都在30出头的样子)同在一桌喝着咖啡。
赫布已经吃完了他的早餐,可丹却连面前的熏肉和蛋碰都没碰——看得出来,他已经紧张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一位笑意盈盈的金发女侍把一个写有“黛安娜”字样的姓名牌放在他们这个桌上,又走开了。
赫布:你既然不饿干吗还要来吃早餐呢?
丹:我只是要到这里来。
赫布:来丹尼?
我没打算多嘴,可为什么是丹尼呢?
丹:这是丹尼餐馆。
赫布:我知道是丹尼餐馆。
可是,为什么?
丹:这似乎让人尴尬,可是……赫布:说啊,接着说。
丹:我梦到过这个地方。
赫布:真有你的。
丹:你知道我意思是……赫布:好吧,你是说你梦到这个地方了。
说给我听听。
丹:是这样……这已经是我第二个梦了,两次梦都一样……开始时我都在这儿,可那既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
好像是半夜,有点儿像现在,只是没有这些灯,可我都没法形容我有多么害怕。
所有人都站在那边的柜台旁边。
两次梦里都有你,而且你怕得要命。
看到你那样我更吓得要死,然后,我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有一个男人……就在这餐馆后边。
他是单独一个人……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
我可以透过墙看到他。
我可以看到他的脸,我真希望在梦以外的地方再也不会碰见他。
赫布默默地看着丹,看他说完了没有。
丹紧张地看看四周,目光收回,落在还没碰过的食物上——丹(继续):就是这样。
赫布:所以你要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那儿?
丹:摆脱这吓人的感觉。
赫布:那好吧。
赫布起身,拿起账单去收款台结账。
丹端坐不动。
赫布在等着找钱的当口儿回望了一眼丹,恰好丹也在转头望他。
从丹的视角看,赫布此时站立的位置正是梦境中他站立的位置。
赫布也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
他回身拿了找头儿,示意丹跟他走。
丹不情愿地站起来,尾随赫布挪向门外。
(切换)外景,丹尼餐馆赫布止步,他是在等丹给他带路。
丹:就在这儿。
丹带着赫布走过丹尼餐馆的前门,拐进通向餐馆后面的一条狭窄的巷子。
他们开始沿着狭窄的小巷往里走,途中还经过一个固定在墙上的付费电话。
越是接近这座建筑物的后身,丹越是汗如雨下。
红色的砖墙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后滑动着。
镜头逐渐推向丹。
汗珠滑下他的脸庞。
他发现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赫布紧跟在他的后面,着不到他朋友脸上的恐惧,但赫布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点儿什么。
红色的砖墙已留在了他们身后,他们已置身于胡同的尽头——拐角已近在眼前——就要踏上拐角处的空地了。
突然,一个男人——一张脸……一张隐约带有伤痕的脸快速从拐角后面闪现出来,停住——像一幅呆照一样定格——凝视着丹的眼睛。
丹的身子向后一歪,全部呼吸都停止了。
他倒向赫布,后者正想伸手抓住他,可是没能抓住。
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死木头一样窒息倒地——他的双目因恐惧而圆睁着。
赫布抬头——那个男人已经不见。
他低头查看丹的情况——赫布:丹!
……丹!
你没事吧?
……丹!
他跪下来,把手放在朋友的颈部试脉搏。
他又把耳朵凑到朋友的口鼻处听他还有没有呼吸。
他的朋友已经死了。
赫布(接着说):我的天哪!
(叠化)外景,洛杉矶机场,白天阳光透过薄雾照射在机场建筑上。
一架巨大的喷气式飞机降落了。
内景,洛杉矶机场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陪着一位老妇人向我们走来。
直到整幅银幕被金发女的脸占满,她的脚步不停,她的脸仍然是我们目光的焦点。
这是一张无比灿烂的脸,她的目光一直在左顾右盼,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她不能相信自己已经到了洛杉矶——这座梦之城。
她和老妇人从一块写有“欢迎来到洛杉矶”的牌子下面经过。
姑娘四下张望时始终面带微笑,似乎一切细节都让她激动不已。
(切换)外景,洛杉矶机场姑娘和老妇人提着她们的行李来到出口。
一位老绅士与老妇人会合。
他们在出租车站停下了脚步。
老妇人抓住了姑娘的手——老妇人:该说再见了,贝蒂。
和你一起旅行真是太好了。
贝蒂:谢谢你,艾琳。
我真是又激动又紧张。
多亏了一路有你说笑。
艾琳:现在可要记好,我等着在大银幕上看你呢。
贝蒂(微笑):好的,艾琳。
会有那么一天的。
艾琳:愿你福星高照,贝蒂。
照顾好自己,可要当心啊。
贝蒂:好,我会的。
再次感谢。
贝蒂和艾琳彼此拥抱。
老绅士向贝蒂点头致意,带着老妇人走了。
贝蒂面带微笑目送他们。
突然有人来抓她的手提包。
她猛一回头,发现排队候客的出租车中的一辆已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再次扭回头,朝正往车厢里塞行李的艾琳招了招手。
出租车司机:去哪儿?
贝蒂(激动地微笑着):黑文赫斯特,1612号。
出租车司机:明白!
他们上车后,各自把门关上。
车子起动了。
(切换)外景,洛杉矶的街道,白天后座上的贝蒂一会儿挪到座右边,一会儿又挪到座左边,要让每一座建筑、每一棵树木、每一个招牌都尽收眼底。
每过一条街道的路牌她都出声地把路牌上的字念出来,好像那些街名对她都有某种魔力似的。
她看到了拉蒂赫拉、拉谢内加、威尼斯大道、比科大道、奥林匹克大道、威尔希尔大道,等等,等等,直到喷泉处向右转弯。
当出租车左转,贝蒂看到黑文赫斯特时,她的心跳加快了。
到了街区中央,出租车向右边的路边靠去,停了下来。
贝蒂看着这座建成于电影黄金时代的房子,这将是她的新家……是一座古老的、有漂亮院落的公寓式建筑。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司机把贝蒂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放在她身边的便道上。
只是在付车费时,才使她的目光暂时不注视这座建筑物。
司机拿到钱后开车走了。
贝蒂提起行李往里走,就像做梦一样,她通过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铁门进到花园里,这才看到院子中央有一个正在喷水的喷泉,非常漂亮。
门的右手边有一个标有“管理人”字样的小牌子,她摁了一下牌子旁边的那个按钮。
来应门的是一位年事已高但仍能看出往日妩媚的老妇,她化着浓妆,手上的银烟嘴上插着一支燃着的香烟。
没想到的是,从仍然紧闭的铁栅门的暗色门纱里传出的声音竟然那么刺耳——管理人:嘿……赌10块钱你是贝蒂。
贝蒂:我是,拉努瓦太太。
你是拉努瓦太太,对吗?
拉努瓦太太:用我的有生之年担保,亲爱的。
贝蒂:很高兴见到你。
拉努瓦太太:你可以叫我科科……每个人都这么叫我。
呆在这儿别动,我去拿钥匙。
贝蒂:好的,科科。
科科拿着钥匙回来,打开铁栅门,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回身往花园里走,贝蒂提起行李跟在后面。
科科再说话时,烟随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科科:我猜是你祖父吧,对吗……是他让我要照看一下你,说你已在路上,你一到就告诉他。
好人……我听说是种庄稼的。
贝蒂:对,他种玉米。
科科:这年头儿,连他妈好莱坞也不少种玉米。
贝蒂:喔,我……科科:用不着说出来了。
都写在你的漂亮脸蛋儿上了。
你到这儿来是想当女演员。
我只希望你要记住,从没有哪首伟大的诗以“奶头和屁股”为名。
贝蒂:我……科科:你可能不记得她了,可路易丝·邦纳就住在上边26号。
没喝醉的时候,她开的表演课还真他妈不赖。
贝蒂:是不是有很多著名的男女演员住在这儿?
我是认真向你请教的。
科科:甜心,所有伟大的演员都会时不时地在这儿露上一面。
此处的背景音乐令人心神不安,并且由弱变强。
科科(继续):人们说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当风儿送来茉莉花的香味儿时,你才能感觉到他们每个人的存在。
贝蒂;我想我是来对地方了。
科科:亲爱的,你连一知半解也说不上。
背景音乐声渐弱。
科科突然低眉下望。
前面的卵石地面上有一堆狗粪,便愤怒地朝公寓的二层转过头去——科科(再开口时已变成喊叫):威尔金斯!
……(没人应声)……那只狗再在这儿拉屎,我就得拿它的屁股当早餐啦!!
科科朝贝蒂转过头来——科科(继续):你没养宠物吧?
贝蒂:不,我没养。
科科:那就好。
不是不能养,是我不喜欢它们……理由是显而易见的。
一个曾住在这里的男人养了一头因打架而得奖的袋鼠。
你想像不到那只袋鼠在这个院子里干了些什么……咱们去看看你姨妈的房间吧……那可是个好地方。
贝蒂:我都快等不及了,科科。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一套脏皱的黑色常礼服、一双鞋、一个小手提包以及内衣什么的散落在卧室里,这些显然是那位深色头发的女士的。
镜头从这些东西上移开转向浴室,透过磨砂玻璃,正在洗淋浴的深发女士依稀可辨。
这时,传来扭锁开门的声音。
我们透过玻璃看到洗淋浴的人做了个动作,莲蓬头上射下的水柱不见了,我们甚至听到她为屏住呼吸而发出的声音,从她僵硬的身姿看,她是在倾听。
(切换)内景,公寓,起居室贝蒂一进来就被所看到的一切震住了。
到处是与电影有关的纪念品,还有装饰性很强的家具、古色古香的东方地毯、黄铜色的地灯和用花瓷砖镶边的壁炉。
她把手提包放下,继续四下打量——贝蒂:真难以相信!
科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贝蒂:哇喔!
科科:我猜想你和你的姨妈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了。
那么这就是钥匙,有什么需要,只管吱声。
(把钥匙递到贝蒂手上)公寓里的人都和我处得不赖,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这儿住下来。
如果你愿意,待会儿我带你去打打招呼。
不愿意的话也没什么。
别忘了顶楼的花园,从咱们刚过的那道楼梯上去。
它对所有住户开放,整个好莱坞的景色可以在那里一览无余。
贝蒂:哦科科,谢谢。
真是多谢了。
科科:应该的!
那就稍后见吧,亲爱的。
科科离去时关上了房门。
贝蒂开始在整套房间里转悠。
在起居室里看了个遍之后她又弯进了厨房。
出来后,过道里的油画和招贴画又令她驻足片刻。
她走进卧室。
看到雕饰的十分华丽的床头和床尾竖板时,她面对那张巨大的床,露出了微笑。
当她注意到地板上的脏衣服时,先是皱起了眉头,后又倾身,凑近看了看。
直起身子,耸了耸肩膀,她进到浴室里,这里的一切附属装置,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让人想起30年代的故旧风格。
凑近洗脸池上方的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她再次露出了微笑。
突然,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拉开了淋浴间的隔扇。
那位一丝不挂的、美丽的、深色头发的女士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贝蒂:哎哟!
她迅速关上隔扇门。
贝蒂(继续说):对不起。
姨妈……鲁思没跟我提起还有人在这儿。
我非常抱歉。
深色头发女士:没什么。
贝蒂:我是鲁思的外甥女。
我叫贝蒂。
我想他肯定跟你说过我要来的事。
一阵沉默。
深色头发女士:出了一点儿意外。
所以我在这儿。
贝蒂:我理解。
我看到了那堆衣服。
我……我很抱歉。
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又是一阵沉默。
贝蒂(继续说):发生了什么事?
深色头发女士:是车……一场车祸。
贝蒂:你人没伤着吧?
深色头发女士:应该没事。
我只是要洗个淋浴。
贝蒂:哦,我的上帝。
真是抱歉。
我该让你穿衣服了。
我先去整理一下行李。
贝蒂向洛室门走去,正要回身把门关上时她停下来转头问道。
贝蒂(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
深色头发女士的特写镜头。
她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
看得出来,她在费很大力气去想——为这个简单的向题寻找一个答案。
贝蒂(继续):抱歉。
我离开一会儿,待会儿咱们再聊。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贝蒂在卧室里解行李,把她的物品放进衣柜和衣橱的抽屉里。
她姨妈的一些东西还在。
内景,公寓,浴室深色头发女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的目光移开,从洗发香波、美容霜之类的东西上扫过,停在一幅由丽塔·海沃斯主演的《吉尔达》招贴画上。
(切换)内景,公寓,卧室浴室的门开了,围着浴巾的深色头发女士走了出来。
她同时在用另一条浴巾擦干头发。
她和贝蒂在互相打量着。
深色头发女士:我叫丽塔。
贝蒂:你好……你是和我的姨妈一起工作吗?
丽塔:不……我……贝蒂:我……我意思是……我……其实这不关我的事。
丽塔:她有很漂亮的红头发……我认为她是很和善的人。
贝蒂:是,当然。
她去加拿大拍片期间让我住在这儿,我猜你是知道的。
就是再过一百万年我也住不起这样的地方,当然了,除非我被发掘出来,成了一个电影明星。
当然了,我更有可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演员而成不了明星,可有时候人们会最终两者兼得,这就是我到这儿来要做的事,我猜,我不说你也要问的。
对不起,我就是太激动了……我意思是说,我刚从爱荷华来,现在到了这个有梦的地方。
你可以想像一下我的感觉。
丽塔:我想我是受伤了。
贝蒂:哦……贝蒂走向丽塔——贝蒂(继续):坐下……贝蒂让丽塔坐在床上,俯下身去查看丽塔的头和脸——贝蒂(继续):你伤在哪儿?
丽塔指了一下靠近前额的头顶。
贝蒂拨开她的头发细看,发现了伤口,血是不流了,但周围是一大片青瘀。
贝蒂(继续说):咱们得去看看医生。
丽塔:不。
贝蒂:可是,这可能很严重。
丽塔:不……我需要的是睡一觉。
贝蒂:要是脑震荡的话,睡觉可不好。
丽塔:我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需要躺下睡一会儿。
贝蒂:好吧。
但是……我要给你检查一下。
丽塔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贝蒂俯下身去,听了听她的呼吸。
她拉过一条毯子,给睡着以后仍显得很美的丽塔盖上,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切换)外景,洛杉矶市中心,廉租办公楼,白天从街头的视角仰视办公楼,可以看出它的破旧和肮脏,有的房间里立着货架,上面摆放着便宜的玩具。
窗户上还有大字标语,上写“办公室出租”,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镜头停留在6层的一扇窗户上。
(切换)内景,6层的办公室屋里有两个人,乔和埃德。
乔正俯身冲着塞满东西的货架。
他是个快要30岁的人。
看上去像是个过气的重金属摇滚歌手,上身的粗棉布衬衫没系扣子,贴身还有一件圆领背心,下身是一条工装裤,脚蹬一双摩托靴。
腰间的黑皮带上有银色的饰钉。
他叼着一支香烟,为了桌旁那个人说的什么话而朗声大笑。
这笑声听上去挺亲切,笑容也很有感染力。
桌旁的那个人,埃德,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套装,要不是一头披肩的金发,倒是挺像一个标准的商人的。
乔:哦,老兄,可真是闻所未闻……会有这样的事故……谁能想得到呢。
埃德:真真假假吧……怎么样,你看上去不错。
一向可好?
乔:喔,并不怎么样,埃德。
给人家干点儿该干的事儿呗。
埃德:收支相抵,啊?
乔:就这也难。
埃德:是啊,瞧瞧我吧……这年头儿谁也不好熬啊。
乔:哦,没有那么糟吧。
我说,你该不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埃德:命里该着。
你听了不是也笑了吗?
乔:是啊,的确好笑。
乔像是在揉搓背上的痒痒肉,一边揉搓着一边往桌旁的埃德跟前凑。
乔正低头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皱巴巴的小黑本子。
乔(继续):瞧,这就是了……埃德著名的黑本子。
埃德:没错,用电话号码写就的世界史。
乔在后背上抓挠的不是痒痒肉,而是一把无声手枪,他以极快的速度用枪抵住埃德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埃德的脑浆子崩得哪儿都是:桌上、地毯上、墙上。
质量有所减轻的脑袋瓜子砸在桌面上仍然砰然有声,血开始泪泪地往外冒。
乔把烟头从埃德身后敞开的窗户扔出去,用手绢把枪擦干净,放进埃德的右手。
他把埃德的食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可他的动作还是重了点儿,枪走火了。
子弹射进埃德办公室那薄薄的墙壁里。
随即传来隔壁的惊呼声。
乔(对自己极度不满地嘟嚷了一声):噢,真他妈的!
大概是出于“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乔怨气冲天地从埃德的办公室踱出来,沿着走廊慢慢溜达,听屋里的动静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确定后,他推开了埃德隔壁办公室的门,发现一个身宽体胖的女人正杀猪似地嚎叫着,同时,她的手正捂在自己的屁股上。
乔叹了口气,来到她跟前,用手堵住她的嘴,先把那刺耳的声音盖住。
当女人意识到来者想把她拖出办公室时,她双目圆睁,想把他撞开。
乔的脚绊在了浮搁在地板上的电脑线上,随即向后倒去,带得胖女人也跟着他倒下,结果是,摔得不轻,砸得更重,垫底儿的乔岔了气儿。
女人趁机用肉拳头猛捣乔的脸。
乔挥拳,女人一个仰壳,不叫也不动了。
乔拖着昏过去的胖女人往门口挪。
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到了埃德的办公室门前。
刚要进,乔注意到走廊尽头,一个手扶商用吸尘器的男人正看着他。
乔停下来冲那个男人喊——乔(继续):嘿,伙计。
她伤很重。
过来帮我一把。
你得给医院打个电话……男人脚下踯躇……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把握。
乔(继续):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快过来!
伙计!
我一个人弄不过来……乔推抱着女人进了埃德的办公室,同时朝走廊上瞥了一眼,见那男人正推着他那台笨重的吸尘器向这边走来,从盘在地板上的那堆又粗又黑电源线上判断,足有200英尺长。
进得屋内,乔把那女人惯倒在埃德的桌子与墙上弹着点之间。
女人马上又开始嚎叫,像是要从地板上站立起来。
乔从尸体的手上拿过枪,欲扣扳机,可那女人转动身子,已是半蹲半起的姿势。
乔(继续):不,不,不。
你得转过去。
他抓住女人,猛掴她的脸,迫使她又转回原来的方向。
不等她再转回来,乔迅速跑到埃德的桌旁,扣动了扳机。
就在无声手枪里射出的两粒子弹进了女人的后脑壳之际,推着吸尘器的男人也进了门。
乔手上的火器再闪,男人的胸部中了一弹,在他抬手去捂胸口时,无意中摁下了吸尘器的开关。
伴着吸尘器的嗡鸣声,乔一个箭步冲上去,在男人倒向走廊的一瞬间抓住了他。
乔把男人拽进屋内,后者呻吟着抓挠胸脯,身体越来越瘫软。
这时,门槛上的吸尘器发出刺耳的轰鸣。
乔将最后一颗子弹射进笨重而又不想空转的吸尘器里。
想必是子弹让机器里的电路搭错了线,整栋大楼的保险烧了,不然不会是所有的灯光一起熄灭。
乔(怨气冲天地):噢……真他妈的!
这会儿他听到人声儿了——有人在走廊里嚷嚷——嚷嚷声:真见鬼……怎么回事?
这儿怎么有电源线?
是吸尘器的。
准是吸尘器烧了。
乔把手枪又擦了一遍,重又放进埃德的手里,没忘把食指搭在扳机上——这回不用担心走火了。
把黑本子揣起来,转身,从办公室的窗子爬出墙外,沿着锈迹斑斑的太平梯溜了。
(切换)内景,世纪城市大厦,会议室,白天会议桌旁有三个人,雷蒙德·霍特(雷)——制作公司的总裁,一身挺括的蓝色套装;文森特·达比——资深副总裁,一身挺括的绿色套装;罗伯特·史密斯——负责发掘新秀的经理,一身挺括的褐色套装。
雷和达比先生坐在会议桌的上首,罗伯特·史密斯坐在桌子的一侧。
一位年轻男子——亚当·凯舍尔——进得门来,带着一股冷漠傲然的神态在罗伯特·史密斯旁边坐下。
他的上身是一件旧夹克,里面是一件带格子图案的衬衣,虽然时髦却是皱巴巴的显得陈旧,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便裤,脚蹬一双褐色的翼波状盖饰男皮鞋,也是旧的。
他坐下时,手里还捻弄着一根老式的“7铁球棒”高尔夫俱乐部的球杆。
亚当:有什么问题?
雷:没有问题。
亚当:那你们这些白痴叫我来干吗?
……我可正在拍片儿啊。
有一会儿谁也没出声。
一个男人从后门进来,俯身和达比先生咬了会儿耳朵并递给他一张纸条。
达比先生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
达比先生(对刚进来的那个男人):上次用的是哪个?
那个刚进来的男人在纸条上指了指。
达比先生(继续):好,那就试试下面这个吧。
男人点点头,出去了。
雷:恐怕还是难过他那一关。
达比先生:看看吧。
亚当:喂……我这是在跟谁谈?
坐在他旁边的罗伯特·史密斯在他的座位上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罗伯特·史密斯:你知道,亚当……有些建议得提出来……我知道你会乐于听到建议,只要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求你那么做的话。
亚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伯特·史密斯:有一个可以考虑的建议……你得准备换一下你的女主演,我……(瞥了一眼上首坐着的两位)我们想让你心胸开阔一些。
(切换)外景,世纪城,白天一座以钢和玻璃为主体结构的办公大楼。
两个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向大楼走去。
镜头的视角由低到高,一直到大楼的顶端。
(叠化)内景,办公大楼,白天那两个人从电梯间里出来,从一块镶嵌着“瑞安娱乐”几个字的金色招牌下经过。
镜头跟随两人沿着宽阔的走廊下去,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两侧的墙壁上金黄色的木饰和玻璃熠熠发光。
两人通过一扇对开的金黄色木门进了会议室。
(切换)内景,会议室,白天两位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像主人一样走进来,雷、达比先生和罗伯特。
史密斯随即起身,只有亚当端坐不动。
距离最近的达比先生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握着。
两位身着深色套装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落座,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其中一位打开了手提箱。
雷做介绍——雷:啊……卡斯蒂利亚内兄弟。
允许我给诸位介绍……请……坐(被请者早已坐稳)……这位你们认识,达比先生,这位是导演亚当·凯舍尔,这位是他的经理,罗伯特·史密斯。
在雷做介绍的过程中,卡斯蒂利亚内兄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雷的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姑娘。
雷(继续):啊……好漂亮的姑娘。
照片上的姑娘的确好看,是那种别具风格的好看。
亚当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显得不安起来。
他的经理,罗伯特·史密斯,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有点儿慌了神。
达比先生(征询地望着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我可以为二位弄点儿喝的吗?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浓咖啡。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不要。
亚当:呃……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达比先生(拿起照片):……一杯浓咖啡……不,要的就是这样的。
(把照片放下对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我想这回能有可口的浓咖啡了……我做了点儿调查,知道什么样的是你们喜欢的……这一种很受好评。
亚当: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雷(对亚当):一个候选人……推荐给你——亚当的候选人。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不是什么候选。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亚当:什么姑娘?
干什么用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雷?
还在强作笑脸的雷转向卡斯蒂利亚内兄弟——雷:我们很乐于把她纳人考虑范围……你们将会满意地看到其中包含的巨大利益。
亚当:什么利益?!
起码还有6个顶级女演员想要这个角色呢。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亚当:雷……你最好掂量一下。
罗伯特·史密斯:稳住……沉住气,亚当。
亚当:沉住气!!!!!!!!!!
门儿也没有,不可能!!!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的浓咖啡来了,送咖啡的就是刚才进来过的那个男人。
他把咖啡放在路易吉面前,后退一步,站住。
屋里有一会儿没人吭声。
眼睛盯着浓咖啡的路易吉不动声色地轻言慢语——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餐巾。
端咖啡进来的人(俯身靠近说话人):对不起?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餐巾。
端咖啡进来的人:哦,当然。
稍等。
端咖啡的人出去了。
路易吉看的是那杯浓咖啡。
温琴佐则瞪着亚当。
亚当不甘示弱地回瞪瞪视者。
上咖啡的人手捧餐巾回来了,他把布制的餐巾放在咖啡杯旁边。
端咖啡者(继续说):还要什么吗,先生?
静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上咖啡的人退了下去。
亚当的目光敌不过温琴佐,他转向咖啡杯。
他从余光中发现,雷和达比先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咖啡杯。
温琴佐仍瞪着亚当。
路易吉先捏起餐巾,在左手上将其铺平,右手端起咖啡杯,放在左手的餐巾上,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路易吉脸上的表情逐渐现出细微的变化,随即呈呕吐状。
嘴张开,舌伸出,他任由浓浓的咖啡淌到餐巾上。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一直等到咖啡全都顺着舌头流到餐巾上——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尿!
他站了起来。
雷:对不起。
这可是曾受到极力推荐的……达比先生:这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浓咖啡中的一种啊,先生。
路易吉自顾自站在那里不动。
从外套左胸内露出的一根细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它往里面塞了塞。
温琴佐把手提箱的上盖合上,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鼻子,也站起身来,把手绢放回口袋。
亚当:等一下!!
这儿的事儿怎么着啊?
温琴佐像看一团空气一样看着亚当。
亚当:这姑娘上我的戏没门儿!
沉默。
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就是这个姑娘。
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开始向外迈步。
亚当站起来,浑身因气愤而发抖。
亚当:嘿!!!
这姑娘上不了我的片子!!!
温琴佐·卡斯蒂利亚内:再没有什么你的片子了。
亚当脸色煞白,像一根木头一样戳在那儿。
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出去了。
金黄色的木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亚当开始咆哮——亚当(吼叫):这你得解决,雷!!!
雷:我会找人说说。
亚当(转向他的经理):你最好也去找人说说……否则你就另找委托人吧贝!
我闻到这里面的怪味儿了!!
(再转向雷)丑话在前,雷,我不知道在这儿胡扯的人是谁,地下室里我已经拍好的每一米胶片谁都别想碰一下。
唯一能接近它们的人只有我!!
罗伯特·史密斯:真是一场……灾变(转向雷)你们跟我说的是他们只要替换一个姑娘,仅此而已。
亚当:为什么不跟我说,罗伯特?
我就是这意思……你把我给坑了!
我再也不会来这儿了。
(站起来)我要走了……我是你们不想失去的导演……你们来收拾这个残局吧!
亚当叮了咣当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雷(起身):可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切换)外景,世纪城,办公大楼,白天亚当拿着他的高尔夫球杆从办公大楼里出来。
一位侍应生接过他手中的停车票。
还在盛怒中的亚当,在等车的这会儿工夫,注意到一辆车身超长的高级轿车停在旁边,身材高大的司机斜靠在驾驶座的车门上。
亚当的车开来了——一辆旧款的波尔舍。
上车前,亚当问侍应生——亚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是从那辆车出来的吗?
侍应生:那两个穿深色套装的?
亚当点点头,向高级轿车走过去。
那司机看着他走过来,注意到那根高尔夫球杆,面露些许疑虑。
亚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
司机:不错!
亚当:那好。
亚当举起球杆朝挡风玻璃砸去,前挡上出现了两处凹痕,手起杆落,又是一盏前灯遭殃。
高级轿车司机冲他扑过来。
亚当纵声大笑,跑向自己的车,开溜了。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稍晚贝蒂伸开四肢半卧在起居室里的一张皮沙发上。
她旁边的咖啡桌上的盘子里有吃剩的三明治和一些碎屑。
她正在打电话——贝蒂:不,爷爷,你可能不相信。
这比我梦想的还要美……她没有留下多少吃的。
冰箱里是满的……鲁思姨妈说她安顿好了就跟我通电话……真的很顺利。
我隔壁的一位女士刚刚放弃给一个蹩脚男孩儿开的第一课。
她对我很好。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请我到她家里去。
这可不比贝莱尔,住在这儿的人都很有钱……我会的。
谁都跟我说要小心,但我真的很喜欢这儿,爷爷。
谢谢你帮助我来到这里……是的,真不赖。
我爱你。
代问奶奶好。
替我给她一个长吻。
好的,我爱你们,爷爷……再见。
贝蒂放下话筒,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在沙发上摊开身体,望着天花板,咀嚼,傻笑。
她突然想起了丽塔——自己曾允诺要照看她的。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奔向卧室。
(切换)内景,卧室,白天丽塔还在睡觉。
贝蒂俯下身去,发现丽塔的呼吸很正常。
摸了一下她的前额,一切正常,便悄悄地离开了卧室。
内—外景,公寓,白天贝蒂在厨房的洗碗池前把盘子洗净,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她走到院子里,向一张靠近门的白色铁桌子溜达过去。
她坐下后,在午后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公寓的某个房间里传出用萨克斯管吹奏布鲁斯乐曲的声音。
她喝着咖啡,听着音乐。
几只鸟从头顶飞过。
她又呷了一口咖啡。
布鲁斯音乐柔和而缓慢。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
贝蒂端着咖啡回到起居室,随手关上门。
绕过皮沙发,抓起了话筒——贝蒂:你好……鲁思姨妈!!
我没法跟你说我有多幸福。
你的家太棒了!
哦是的……科科……真有个性。
我真的喜欢她……那真是太糟了……等飞机最不是事儿了。
什么?
小飞机?
……哦,我明白了。
离蒙特利尔多远?
……好,愿你今晚也睡个好觉……听说哈德逊湾很美……哦,是的,但愿你已准备好了棉袄(大笑)。
你是说面试吗……沃利·布朗……她没提,他会把台词本电传给科科?
哦,我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好,鲁思姨妈……我会努力的。
我会把那些台词吃透,直到彻底掌握。
是的,不管是在你这张宽大的皮沙发上还是像明星一样端着杯咖啡到院子里去,我都会手不释卷的(大笑)。
哦!
你的朋友丽塔在这儿,我吓了一跳。
我推开门时她正洗淋浴……丽塔……你意思是?
她出了车祸……你的朋友丽塔。
不,科科拿来的钥匙。
不,她俩没碰面。
这会儿她正睡觉呢。
不,她很友好……我肯定其中是有原因的,鲁思姨妈……我不认为非得那么做不可。
请不要担心。
我能解决。
是的,我会让你知道的。
从哪儿我能……好,我去找科科要。
不用,请不要担心……多谢你让我住在这里。
我这么幸福都是你给的……谢谢,谢谢,请不要担心……鲁思姨妈,我们还不需要警察。
等你到了哈德逊湾我就会有电话给你。
放心……放心……再见,鲁思姨妈。
贝蒂缓缓地放下话筒。
坐在那儿倾听了一会儿。
她悄悄地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接近卧室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看到丽塔坐在床沿上无声地哭泣。
贝蒂进了卧室。
丽塔抬头,目光中充满绝望。
贝蒂(继续):你醒了……我想我是误会了,我以为你在这里是因为你认识鲁思姨妈。
我刚跟我姨妈通了电话,她要我报警。
丽塔哭出声来,低下头,以手掩面。
贝蒂(继续):丽塔?
丽塔(哭声更大):我……我很抱歉。
我……贝蒂的心软了下来——贝蒂:出了什么事,丽塔?
丽塔(仍在鸣咽):我是……我……喔,不……我还以为等我睡醒……我以为睡一觉就能……贝蒂在她面前跪下来——贝蒂:有什么问题吗?
丽塔(哭着说):我不知道我是谁。
贝蒂: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丽塔呀。
丽瘩(哭着说):我不是。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谁!!
贝蒂看到丽塔衣服旁边的小手提包。
她把它抓过来递给丽塔——贝蒂:这是你的包。
你的名字恐怕就在里边。
丽塔像是被突然吓着一样接过手提包。
她在犹豫。
看上去像是在担心什么。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贝蒂。
贝蒂(继续说):你想知道,不是吗?
丽塔:我……是的,但……我……贝蒂:打开它!
丽塔拉开了手提包的拉锁。
刚刚拉开一点儿,由于里面的东西太多,拉锁自己崩开了——全是百元面额的现钞,我们事后知道,这笔钱的总额为125000美元。
丽塔和贝蒂都屏住了呼吸。
她们面面相觑,之后,目光又落回到那些钱上。
丽塔把包里一叠一叠的钞票都倒在床上。
伸手到包底,把剩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拿出来——一把蓝色的钥匙。
贝蒂注意到,丽塔的表情变成了一种恐惧(看得出来,这把蓝色的钥匙是用优质重金属做的,不大像房门钥匙)。
(切换)内景,办公楼,白天雷走在一个铺着地毯的封闭空间里。
他爬上一段楼梯。
这里有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金黄色大门。
雷在门边设置的一个密码器上输人了一串号码后,门自动打开了。
雷进门,经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停在一道狭窄的电梯门前。
他再次输入密码,电梯门开,雷进去后,电梯门关上。
雷等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女人的声音:请间是谁?
雷:雷蒙德·哈里斯……20743。
电梯开始上升。
停稳后,电梯间的门自动打开,雷走进一个没有窗户的接待间,这里有一位看上去是意大利血统的漂亮女人,坐在一张巨大的、金黄色的、很现代的、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后面。
接待员(声音很轻地说道):你可以直接进去,雷。
雷走到一扇金黄色的对开木门前等候。
接待员摁了她桌子后面的一个按钮——随着一阵蜂鸣器的嗡嗡声,门扇向两边退去,出现了一间巨大的却没有窗户的办公室。
四壁都被厚重而华丽的帘幕遮着。
雷刚一进去,两扇大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雷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这时我们才发现,整个办公室是被一道玻璃做的墙隔开的,墙面上安装着一个对讲器之类东西。
玻璃那边的空间里有一个男人坐在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金黄色的、木质的、现代的却没有任何机械装置的轮椅上。
此人除了右手和头能动,基本上是个瘫子。
他身上的那套衣服是用我们从未见过的材料做成的。
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显然是他的仆人。
雷:下午好,罗克先生。
罗克先生一言不发地盯着雷。
雷(继续):要把他替换下来吗?
罗克先生还在盯视着。
雷:我知道他们说……罗克先生:怎么样?
雷:那……我想那也问题……不大,可那意味着我们得……罗克先生:什么?
雷:停下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所有的一切……要我们停下所有的一切吗?
沉默。
雷有点儿手足无措。
他努力想领会罗克先生的沉默。
领会不了,他只有等着。
可罗克先生除了盯着他看,没有任何动静。
雷(继续):那我们就把一切都停下来。
沉默。
雷转身。
等他走到大门前,门开了,他走出去,门又关上。
(切换)外景,世纪城,办公大楼,白天温琴佐和路易吉凝视着破了相的高级轿车,既不说话也无表情。
轿车司机突然抬起手,朝刚开上车道的一辆车打手势。
他转向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司机:另派来的车到了,先生。
请允许我——司机把新到的轿车后车门拉开,又绕过车尾把另一边的车门拉开。
新来的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司机(继续):这是车钥匙。
直接回车库。
他们在那儿等你。
等卡斯蒂利亚内兄弟坐进车里,司机关好车门。
他自己坐进驾驶座,驾着新车开上大楼前的主路。
(切换)平克辣味热狗店,白夭两个男人,乔(在6层办公楼里杀死埃德的那个人)和比利,又一个不修边幅、带摇滚乐手派头儿的送货人,正和一个姑娘,莱尼,虽天生丽质却衣衫不整,等着他们的辣味热狗。
其实,“衣衫不整”或许言重了,姑娘的上身是一件短袖紧身套衫,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大皮靴。
比利:是,没错。
看看会怎么样。
乔:不,不,不,我告诉你了。
绝对没问题。
各个都幸福得不得了。
比利:我下一个送货点就在那边,所以我得赶快过去。
乔:你可真闲在。
比利:看一眼她,没别的。
乔:是吗,为什么?
比利:让她别惹麻烦,仅此而已。
辣味热狗上来了,他们付款。
比利(继续):咱们能不能车上吃?
乔:又怎么啦?
比利:没怎么……我只是不喜欢像这样……露天。
乔:你这家伙向来这么事多。
好吧,比利,拿着你的热狗咱们上车吃。
三人向货车跟前走。
乔的目光落在莱尼身上。
乔(继续):你肯定什么都不想吃吗?
莱尼(犹豫地):在这儿不……谢谢。
乔:也不来点儿可卡因什么的?
莱尼:不……但还是谢谢你……我倒想抽支烟,如果你有的话。
乔:没问题,在我的衬衫兜里拿。
莱尼拿出烟,点上……乔(继续说):近来街面上又有新姑娘吗?
莱尼(刚吸进一大口烟):没有吧。
反正我没看见。
乔:有没有一个深色头发的……也许还挨了打?
莱尼:没看见……乔:你会替我留意的,对吧,亲爱的?
莱尼:当然。
乔在她上车时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乔:你当然会。
(切换)内景,罗克先生办公室,白天罗克先生,还是坐在昏暗无窗的巨大办公室中央的那把轮椅里。
他的男仆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固定在轮椅上的电话响了。
罗克先生在他右手下密密麻麻的按钮中摁了一下,一只设计得非常精巧的话筒从扶手上升了起来。
罗克先生:呃?
我们现在看清楚了,受话器是戴在他耳朵上的。
罗克先生(继续):谢谢。
他在遥控器上挑了两个按钮依次摁下,我们听到了拨号音,然后是振铃声。
(切换)内景,某处,一间昏暗的雅室,同时我们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从他的肩头望过去,可以看到正在响铃的电话机。
男人抓起话筒,凑近耳畔——男人:喂。
(切换)罗克先生办公室,同时罗克先生:还是没找到她。
我们隐约听到挂断电话的“喀拉”声。
罗克先生摁下电钮,话筒又收回到扶手中。
(切换)内景,某处,昏暗的雅室我们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又重新拨了个号码,再把话筒凑近耳畔。
我们听到振铃声,然后是接听电话的“喀拉”声。
(切换)内景,某处,一间杂乱的低档厨房,同时我们只能看到一部黑色的壁挂式电话和油腻肮脏的厨房一角。
话筒已被摘下去,但我们只能看到电话线延伸到画面外,还看不见接电话的人。
手臂多毛的男人(画外):说话……(切换)内景,某处,昏暗的雅室又是那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同样。
(切换)内景,某处,杂乱的低档厨房,同时手臂多毛的男人人画,话筒被放回叉簧,随即又被拿下。
手持话筒的多毛男人拨了一个新号码……(切换)内景,某处,一张蓝色的桌子,同时亮得耀眼的桌面上,一部外表很时髦的电话机轻声响了起来。
一只手伸入画面——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肤色非常白,白得近乎透明。
手指纤细,长得有点儿过分,十个指尖的红指甲微微弯曲着。
她摁下电话机上的一个按钮,响起低而清脆、眼下最时髦的电话铃声。
(淡出)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镜头从丽塔的面部特写后拉,我们看到丽塔和贝蒂隔开一段距离坐在皮沙发上,两人的眼睛都盯着地板。
她们这么坐着有一会儿了。
贝蒂:好吧……你想怎么办?
我意思是说……你有什么想法?
丽塔:你指什么?
贝蒂:我是说……如果你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是说,即便前边的事都忘光了,那也得有个印象吧?
丽塔:什么都不记得。
我只记得撞车……我告诉过你了……我还记得玻璃……有时还能想起……比如说,往这儿走。
现在我只记得这个地方,还有你。
就这些。
贝蒂:可你怎么还记得起怎么说话呢?
丽塔:我不知道。
贝蒂: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丽塔:是的。
(用手遮住眼睛)有些事我辨别不清……有些事……我形容不出来。
(极想表达又表达不出)有些事在那……可我……在这儿。
贝蒂琢磨着丽塔的话。
毕竟她的神智是清楚的。
贝蒂:那些钱。
你记不起是哪儿来的吗?
丽塔:呃,呃。
贝蒂:好好想想……那些钱……那把钥匙……就什么也想不起来?
沉默。
丽塔:那些钱……我毫无印象……那把钥匙……它让我觉得……害怕。
(切换)贝弗利山,城市街道,白天一辆新款的普通小轿车向我们开来。
车速不快,车上两个男人都穿着深色套装,戴着颜色很深的墨镜。
能感觉出来,他们更多注意的是人行道、路边的房舍以及停在街边的车辆,很显然,他们是在找人。
这辆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渐行渐远,这时,亚当驾驶着他的波尔舍从另一条巷子拐上了我们面前的这条街道。
我们的目光又开始跟踪他。
亚当驾车驶上一条两边种着棕桐树的街道。
亚当:办公室。
声感电话立刻给他接通了。
接电话的是他的秘书——秘书:亚当·凯舍尔办公室。
亚当:是我。
辛西娅在哪儿?
秘书:她在拍片现场。
我给你联系,先生。
又是一串铃声,有人接了——接电话者:1号布景。
秘书:保罗,凯舍尔先生找辛西娅。
保罗:知道了,亲爱的,这里的一切都乱了套。
我会设法找到她的。
亚当等了一会儿,辛西娅说话了——辛西娅:亚当,你在哪儿?
亚当:情况怎么样,辛西娅?
辛西娅:他们关闭了摄影棚。
让所有人都回家了。
亚当:你说什么?
辛西娅:他们解雇了所有的人。
亚当:谁解雇了所有的人?
辛西娅(开始哭泣):是雷……然后他们就封闭了摄影棚……人走得一个也不剩。
你最好赶到这儿来,亚当!
亚当:不。
辛西娅:你得和雷谈一谈,你得把这问题解决一下。
亚当:我要回家。
辛西娅:回家?!
到办公室和我碰头。
我们得做点儿什么……你也得做点儿什么,亚当!
亚当:我要回家,辛西娅。
辛西娅:亚当,这可不像你。
求你到办公室来吧。
咱们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亚当:我要回家。
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白天定位拍摄。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公寓,白天两个姑娘还像原先那样坐在皮沙发上,可这次她们各怀心事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贝蒂:我在想你是要去什么地方。
贝蒂的话在空气中回荡。
镜头慢慢推向丽塔,她好像就要想起什么的样子。
突然——丽塔:马尔霍兰车道。
贝蒂:马尔霍兰车道?
丽塔: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马尔霍兰车道。
贝蒂:车祸可能就出在那儿。
警察局肯定有记录。
咱们可以打个电话过去。
丽塔:不……我不想……贝蒂:咱们可以匿名打……找一个付费电话……就问出过事故没有。
丽塔坐在那里,仍然顾虑重重。
贝蒂(继续):就这么办。
就像电影里那样。
咱们装成不相干的人。
我也想到处转转呢。
我到了好莱坞,什么都没看着呢。
来吧丽塔。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丽塔:好吧……可是……只是去看。
贝蒂:只是看看马尔霍兰车道出没出过事故。
丽塔(仍有些迟疑):好吧。
贝蒂:来吧……看有什么可穿的。
(切换)鲁思姨妈的卧室,白天贝蒂把鲁思衣柜里的一件衣服拿到丽塔面前时,禁不住笑出了声。
贝蒂:真可怕……我姨妈的衣柜像马普尔小姐。
(注意到丽塔的不解神情)她是英国电影中一个衣着邋遢的女侦探。
丽塔跟着贝蒂笑了。
贝蒂返身走向衣橱——贝蒂(继续):这里还有些好东西。
她找出一条卡其布裤子——贝蒂(继续):试试它吧。
再穿上我的一件T恤衫,配凉鞋挺好。
(切换)外景,贝莱尔,亚当的家亚当把车开上自家车道时,发现一辆保洁公司的货车堵在了车库门口。
他下车后走到那辆货车跟前,看到前门上分两行写着“吉恩”“清洁”的字样。
身后的脚步声让亚当回过头去。
一个满脸堆笑的日本人走过来向他鞠躬——日本人:啊,先生……你还记得我吧。
我是田可,你家的园丁。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很高兴你回来。
田可伸出手去,亚当和他握了握手。
亚当:你好田可。
那是因为我总是白天不在家。
再见到你很高兴。
花园收拾得很好。
田可鞠躬,微笑着点头,回去工作了。
亚当朝家门走去。
(切换)内景,亚当的家,白天亚当进门,把他的球杆插进门边的高尔夫球袋中,然后看看屋里的各个角落。
从他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落地窗外的游泳池,但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亚当(大声叫):洛兰……(更大声)洛兰……你在家吗?
他听到了一点儿动静,什么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
他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他发现这里是卧室。
他脸色阴沉下来,向房门靠近。
在他猛然推开房门的同时又听到了声音——洛兰和保洁员躺在床上——洛兰:现在,你知道了!
保洁员:就当啥也没看见。
这才明智。
洛兰: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亚当愣了一会儿神。
然后,走向衣橱,拉开上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
洛兰(继续):你要干什么?
亚当捧着盒子只管往外走。
洛兰(继续):那是我的珠宝!!!
亚当离开卧室,拐了几个弯,进了厨房,四下找寻——要找什么,他一时还没想好。
(切换)内景,亚当和洛兰的卧室,白天洛兰正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洛兰:这个畜生!
保洁员:他恐怕心里很乱,洛兰。
(切换)内景,亚当家的厨房,白天亚当离开厨房,又进了车库。
他拉开灯,四下寻找。
他在墙边的架子上发现了几个油漆罐,随便从其中抓起一个,返身又回了厨房。
他听见洛兰在叫他的名字。
叫声越来越近了。
他把那个盒子和油漆都放到地板上,跪下来,用车钥匙起开油漆罐,就在洛兰冲进厨房的那一刻,他把整罐淡红色的油漆都浇进珠宝盒里。
洛兰:你—干—什—么!!!???
他把手伸进油漆和珠宝中搅和。
洛兰扑到他身上——洛兰(继续尖叫):住手!!!
洛兰开始揪亚当的头发,掴他的脸。
亚当一跃而起,用满是油漆的手推开洛兰,就在洛兰仰倒在橱柜的台面上时,保洁员也跟进来了。
他抓住亚当,迫使他面朝自己,用他那晒得黝黑的拳头,给亚当来了个满脸开花。
保洁员:这样对待你老婆可不行,伙计。
不管她做了什么。
不顾鼻子里往外冒血,亚当爬起来还想还手。
保洁员又是一记直拳,亚当再次倒地。
这次他砸在珠宝盒子上,自己也沾上一身油漆。
他被保洁员提溜起来,向门口拖去。
洛兰:把他扔出去!
洛兰紧跑两步,给拖着亚当过来的保洁员推开大门,亚当被重重地抛出去,像花瓜一样滚落在自家的草坪上。
洛兰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亚当摇晃着站起身来,头晕脑涨,血流不止,他朝自己的车走去。
花园里的田可停下手中的活儿,冲正往自己车上爬的亚当点头哈腰。
亚当就这么开车走了,身上,浅红的是漆,深红的是血。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卧室,白天丽塔已穿好出门的衣服,正在镜前端详自己。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己的小手提包上。
她把它抓在手上,征询地望向贝蒂——贝蒂:不……你不应该带在身边。
咱们把它藏起来吧。
她们开始找地方……衣柜里的衣架上方有个帽盒子。
贝蒂把它拿下来,取出里面的帽子,丽塔将小挎包放进去。
贝蒂把帽子放在挎包上面,盖上盒盖,放回原处。
贝蒂伸出手来,丽塔看了看那只手,微微一笑握住了它。
(切换)外景,公寓前院,白天穿戴整齐的贝蒂和丽塔走出鲁思姨妈的房门,穿过院子,经过科科的房门,出了那道铁门。
一个人也没遇见。
(切换)外景,好莱坞居民区的街道,白天贝蒂和丽塔并肩而行。
街道两旁的树上有小鸟在鸣叫。
贝蒂微笑着东张西望。
她的好心情多少也感染了丽塔。
人行道上有两个人冲她们走来——一个是中年妇女,另一个是个10岁左右的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很瘦弱,不知是受了外伤还是什么,一瘸一拐地走不稳。
就在他们擦肩而过时,贝蒂注意到了男孩儿的眼睛——蓝蓝的双眸清澈明亮,充满了童真和智慧。
走了几步之后,贝蒂又转头回望,看到女人和男孩儿进了黑文赫斯特1612号。
贝蒂和丽塔继续沿街而上。
(切换)外景,日落大道,白天两个姑娘已走上繁华地段,经过一家吉他商店,又经过一家录像带商店。
贝蒂在搜寻哪儿有付费电话。
丽塔的目光紧张地瞄来瞄去,变得越来越害怕。
(切换)红砖墙上的付费电话,白天我们看到,这里就是丹尼餐馆的红砖墙。
贝蒂和丽塔向电话机跟前靠近。
贝蒂从钱包里找出零钱。
她摘下话筒,塞进一枚25美分的硬币,拨了个“0”。
听到接线员的声音。
贝蒂:请接好莱坞警察局。
接线员:是紧急情况吗?
贝蒂:不,不,我只是想要号码。
接线员:那请记一下。
贝蒂记下号码后又投入一枚硬币,再拨号。
接电话的声音:好莱坞警察局。
贝蒂:我想询问一下昨晚发生在马尔霍兰车道的交通事故。
接电话者:请稍等。
我给你接交通部门。
贝蒂手持话筒等着。
巴克斯特巡佐:交通科。
我是巴克斯特巡佐。
贝蒂:你好。
我是想询问一下……是这样,我昨晚听到了声音,像是撞车了,我想知道马尔霍兰车道是不是出了车祸。
巴克斯特巡佐:是的,是有车祸。
贝蒂:能不能告诉我详情?
巴克斯特巡佐:不。
我不能。
贝蒂:有人受伤吗?
巴克斯特巡佐:能否报上你的姓名?
贝蒂挂上了电话。
她转向丽塔,脸上挂着那种办了错事又没被发现的得意笑容。
贝蒂:有那么回事。
他别的什么也不告诉我,但那就是你遇上的车祸,丽塔。
我敢肯定。
报纸上会有报道的。
来吧,我请你喝杯咖啡,马上就会清楚的。
贝蒂和丽塔进了丹尼餐馆。
(切换)内景,丹尼餐馆,白天贝蒂和丽塔在丹和赫布曾经坐过的那张餐桌就坐。
她们每人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贝蒂把一份报纸从头翻到尾。
贝蒂(继续):可能是出事的时间太晚了,来不及上今天的报纸。
丽塔:什么也没有吗?
贝蒂:我什么也没看到。
同一位女侍,黛安娜,来到她们桌前,给她们续上咖啡。
贝蒂抬眼冲她微笑,看到写着她姓名的胸牌。
贝蒂(继续):谢谢你……黛安娜。
(切换)姓名牌的特写。
“黛安娜”几个字从丽塔的视角看来显得异常突出。
(切换)镜头偏转过来。
黛安娜把丽塔的咖啡杯续满后,朝贝蒂笑一笑。
黛安娜:不谢。
别的不要了吗?
这就结账?
贝蒂:咖啡就挺好。
丽塔,你还要点儿别的吗?
丽塔(仍然盯着姓名牌发愣):不要了。
咖啡就够了。
贝蒂:那我们结账。
黛安娜从她的一摞账单中翻找。
这时,丹尼餐馆的经理,身边站着一位穿蓝色衣服的女士,叫黛安娜的名字。
黛安娜转头,看到了经理和那位女士。
一丝惊恐划过她的眼眸。
她鬼鬼祟祟地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一支勃朗峰牌钢笔,放在交给贝蒂的账单下面。
她的动作很快,可贝蒂还是注意到了,而且,黛安娜也知道贝蒂领会到了。
黛安娜快步走向经理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
贝蒂转过头去看着那三个人急切的对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贝蒂看到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在自己的小挎包里翻找,然后耸了耸肩膀,离开了。
经理又朝黛安娜说了些什么,黛安娜把她的衣兜翻出来给经理看,说明她的无辜。
经理朝她挥了挥手,黛安娜回到柜台里去准备另一份食物。
贝蒂收回目光看丽塔,发现她紧张得很,像是在出神。
贝蒂(继续):怎么回事,丽塔?
丽塔(表情木然):嘘。
原来是女侍黛安娜又回到了她们桌旁。
黛安娜先是看着贝蒂的眼睛,然后又瞥了一眼贝蒂的左手边,像擦掉桌面上的一块污渍一样,将勃朗峰牌钢笔从账单底下抹进了自己的腰包。
黛安娜:谢谢。
再来啊。
贝蒂呆呆地看着——贝蒂:不谢。
我们会的。
黛安娜转身又去忙她的了,贝蒂透了一口气,看着丽塔,等她说些什么。
丽塔转头看定贝蒂——丽塔:我想起了点儿什么……我想了一些事儿!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白天贝蒂和丽塔正在往回走。
镜头里,她们彼此有一段距离,比比划划地在说着什么,显得有点儿激动。
就在她们拐进黑文赫斯特1612号的铁门时,一辆车驶上了黑文赫斯特街向这边缓缓开过来。
前座上的两个男人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门砰的一声关上。
丽塔抓住了贝蒂的肩膀。
丽塔:黛安娜·塞尔温。
也许这就是我的名字。
(切换)鲁思姨妈的公寓,稍后贝蒂和丽塔挨坐在皮沙发上。
贝蒂在翻一本电话簿。
她找到了“塞尔温”一栏。
她的手指又从“黛”开头的地方往下捋。
姓塞尔温名黛安娜的只有一个。
她把号码指给丽塔看。
贝蒂:给自己打电话挺怪的吧。
丽塔:也许那不是我。
贝蒂:拨号吧。
贝蒂读出号码,丽塔依次按键。
似乎每按一键,声音都更大了一些。
振铃声更是震耳欲聋。
“咔嗒”一声,有人接听了——是答录机,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响亮——女人的声音(录音磁带):你好……是我。
请留言。
贝蒂的耳朵紧贴在话筒上——仔细听着线路那端的声音。
录音机开始录音。
贝蒂立刻挂上了电话。
丽塔:这不是我的声音……但我认识这个声音。
贝蒂:也许这不是黛安娜的声音。
也许是你的同屋人,也许黛安娜能从声音上听出你是谁。
丽塔:也许……也许……也许。
(切换)外景,亚当的家,下午田可正在朝一个我们没见过的男人点头哈腰。
田可的主观镜头。
一个身着深黑色套装的男人,肯尼,走过停在便道上写着“吉恩保洁”的卡车向亚当家的前门走去。
他背后路边上停着的是一辆加长的高级轿车,温琴佐和路易吉·卡斯蒂利亚内坐在后座上。
肯尼敲了敲亚当家的大门。
洛兰来应门。
她的手上满是粉红色的油漆,脸上和衣服上也有。
肯尼:亚当·凯舍尔……他……洛兰:是的,是这儿……没影儿了!
她想使劲儿把门摔上,可肯尼用脚抵着门,没让她得逞,反而令那扇门猛然打开,“咣当”一声撞在内墙上。
肯尼进到屋内——肯尼:这里是亚当·凯舍尔的家。
他在……洛兰:真是活见鬼!
出去……立刻!!!
保洁员很快从厨房里跑出来,双手也沾满油漆。
保洁员:你别是不懂英语吧。
她在让你离开。
门在这儿。
保洁员抓住肯尼的衣服,想把他推出去。
肯尼似乎只是抬了一下胳膊,保洁员的鼻子上已挨了一拳——他的拳头像气锤那样有分量。
保洁员趴下了。
洛兰尖叫着扑到肯尼身上,长长的指甲直取肯尼的双目。
肯尼扬手,洛兰倒地,尖叫声旋即消失。
保洁员爬起来还想招呼。
头上又挨了肯尼三拳,他这才塌实了。
肯尼一边抹着手上和外套上的油漆,一边在屋里走动,同时连声叫着亚当的名字。
他既没看到人影儿也没听到人声儿。
回到门口,看到亚当的高尔夫球袋。
在他拨弄球杆时,我们还能看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洛兰和保洁员。
当他走进厨房时,我们看到水龙头开着,水池子里的水已漫到厨房的地板上,那个珠宝盒子漂浮在水面上。
完成了一系列检查工作,肯尼离开了。
(切换)外景,亚当的家,下午肯尼钻进高级轿车的前座。
温琴佐和路易吉冲司机点头。
车开走了。
田可正在一棵黄檀下锄草。
(切换)航拍洛杉矶,夜夜幕降临洛杉矶。
万家灯火如繁星闪烁。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夜我们看到的是夜色中的院落。
有些窗口透出温暖的灯光。
尚未亮灯的窗口居多。
近处的声音来自喷泉,远处的声音来自路上的车辆。
更远处还能听到警笛声。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贝蒂和丽塔在咖啡桌旁挤在一起研究一张洛杉矶地图。
贝蒂的手指滑过一条街道,停了下来——贝蒂:应该就在谢拉博尼塔附近。
离这儿没多远。
(切换)外景,院子里,同时一位上了年纪但打扮得仍很漂亮的老妇,蹒跚地向鲁思姨妈的公寓靠近。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同时贝蒂:有什么问题吗?
丽塔:我没把握。
贝蒂:我知道你怕。
咱们可以小心点儿。
咱们明天过去,会搞清楚的。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子,夜那位老妇走到门前我们才看清她的脸。
她的眼中似有一块由惊恐凝成的冰疙瘩。
她机械地敲了敲门。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贝蒂和丽塔都吓了一跳。
贝蒂站起来,双眼紧盯着门,丽塔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丽塔干等着,不知如何是好。
贝蒂:不会有事的。
打开门。
贝蒂看到的是女演员路易丝·邦纳的脸,正疑惑地盯着她。
贝蒂(继续):什么事?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路易丝:鲁思在哪儿?
贝蒂:鲁思去拍电影了。
我是她的外甥女贝蒂。
你是谁?
路易丝:有人有麻烦了。
你是谁?
为什么在鲁思的屋里?
贝蒂:我是她的外甥女。
她让我待在这儿的。
我叫贝蒂。
路易丝:不,不对。
不是这么回事。
她不是这么说的。
出了坏事情。
鲁思在哪儿?
贝蒂:对不起,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我……科科:路易丝……你在干什么,路易丝?
路易丝转头,看到科科正从院子里往这儿走过来。
路易丝:你去哪儿了,科科?
上帝啊,从下午3点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
我屋里那个人她还是不想走。
我要你让她出去。
我要你立刻赶她走。
科科走上前来,抓住路易丝。
她又转向贝蒂——科科:这位是路易丝·邦纳。
我保证她是善意的。
(目光又转向路易丝)这是贝蒂,鲁思的外甥女。
事实上我正是过来看贝蒂的。
贝蒂是女演员,我正要把刚刚电传过来的她明天面试用的台词本交给她。
拿着,亲爱的。
来吧,路易丝,我送你回家。
(转头对贝蒂)这事请你原谅。
有时会这样。
路易丝:不,她说有麻烦的不是她。
科科:别说了,路易丝。
回家吧……晚安,贝蒂。
科科搀扶着路易丝走进黑暗的院子里。
贝蒂把门关上,转过脸来——贝蒂:吁!
她注意到丽塔的表情。
丽塔紧盯着她,吓得不轻。
(切换)外景,贝弗利山饭店,夜定位镜头。
内景,贝弗利山饭店,214号房间外的走廊经理爬上一截楼梯,来到214房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站在门内的是亚当·凯舍尔——脸上的青肿和身上的油漆还都在。
亚当:什么事?
饭店经理:抱歉,凯舍尔先生,你的信用卡似乎是有点儿问题。
亚当:……怎么会呢?
饭店经理:是这样,凯舍尔先生,你的银行打电话过来。
亚当:怎么……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饭店经理:这我说不上来。
我们做的只是核对一下信用卡能否在我们这里划账。
亚当:那又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饭店经理:是这样,先生,我想他们的意思是你的账号已经透支,你的信用额度已被取消了。
亚当:真是难以置信。
你看……那就这样。
(他取出钱夹子)我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
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还是有足够现金过一晚的,对吧?
饭店经理:没问题,凯舍尔先生。
你结账时可以付现金。
抱歉。
我只是觉得有责任知会你一声。
亚当:好的。
我早晨会结了账再走的。
饭店经理:祝你今晚愉快,凯舍尔先生。
经理转身离开,亚当关上房门。
(切换)内景,214房间,夜亚当向屋里的电话机走去,他拿起话筒,拨号。
那边接通了。
亚当:有人把我的账户封了!
辛西娅:我知道。
你在哪儿,亚当?
亚当:你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有人通知我了。
他们在找不到你的情况下跟我说了,你破产了。
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打了几个电话。
亚当:结果呢?
辛西娅:你是破产了!
亚当:可我没有破产。
辛西娅:我懂,可你是破产了。
你在哪儿?
亚当:贝弗利山饭店。
我身上的现金够过一晚的。
辛西娅:你认识一个叫牛仔的人吗?
亚当:牛仔?
辛西娅:对,牛仔。
这个叫牛仔的想见你。
贾森说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亚当:哦,贾森说他认为我去见牛仔是个好主意。
那我要不要戴上10加仑的帽子和6连发呀?
辛西娅:我听说的情况是,此人与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关,亚当,我认为你应该去,而且我认为你应该立刻去。
亚当:辛西娅……怎么回事?
辛西娅:这是非常奇怪的一天。
亚当:还会更奇怪的。
在哪儿见这位牛仔?
要奔牧场的话得骑马吧?
辛西娅:是的,你就贫吧。
我就跟他说,你选择的会面地点在比齐伍德坎宁山顶怎么样。
那上面有个围栏,他会在那儿等的。
亚当:你不是开玩笑吧?
辛西娅:你到底要不要见他?
亚当:要,当然要。
今儿个就是干这种事的日子。
什么时候?
辛西娅:我给他打过去,然后再打给你……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宿在我这儿。
亚当:辛西娅……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吧。
辛西娅:我只提供床。
亚当:我明白,辛西娅,谢谢你的慷慨。
我会找地方的。
现在,先去打个呼哨把牛仔招来再来招我吧。
辛西娅:好吧,可你还没意识到你失去了什么。
亚当:各尽其责吧,然后给我回电话。
亚当放下话筒,就像斗士卸下盔甲,用手撑住额头,遮住眼睛。
(切换)外景,比齐伍德坎宁,夜亚当驾驶着他的波尔舍,沿着坎宁的坡道往上爬。
内景,波尔舍车内顶着坎宁坡道上的山风蜿蜒而上,亚当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越接近山顶越显得荒凉。
山路转了一个急弯后到了尽头,黑暗中可以看到一座谷仓和一个马厩。
亚当把车停在土坡上,徒步向畜栏走去。
他的眼睛已渐渐适应这里的黑暗。
他四下望望,不见人影儿。
周围只有山风,头顶是闪烁的繁星。
突然,畜栏上亮起了一串串小灯泡,映出畜栏门的轮廓。
亚当也听到了拉闸通电的响动。
随即,一位全副牛仔打扮的人从光亮中向他走来——一身蓝色的牛仔服干净整洁,牛仔靴上的漂亮雕饰也是崭新的,绣红的牛仔衫上,一排象牙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再配上一条狭长的领带。
牛仔的头上是一顶10X的白色斯泰森毡帽。
他走得越近,脸上的笑意越是明显。
站定在亚当面前之后,他带着西部特有的拖腔开了口——牛仔:好啊!
亚当:你好啊。
牛仔:美丽的夜晚。
亚当:是啊。
牛仔:从贝弗利山饭店赶这么远路来见我,真得谢谢你。
亚当:不敢当。
有何见教呢?
牛仔:是这样,站在这儿的是个要解决问题的人。
多少有些等不及了吧,嗯?
亚当:看怎么说了。
牛仔:一个人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
这你同意吗?
亚当:没错。
牛仔:是这……你这样回答是因为你认为那是我想听的还是因为你认为我说你答的这层意思是完全正确的?
亚当:我同意你说的……完全同意。
牛仔:我说了什么?
亚当:一个人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牛仔:既然你同意,那我可以认为你是一个不介意把生活过好的人喽。
亚当:那又怎样呢?
牛仔:别着急,定下心来好好想想。
行吗?
亚当:好的,我在想。
牛仔:不,作为一个聪明人,你太急了,以致来不及想。
现在我要你作为一个很聪明的人好好想想。
你能为我这样做吗?
亚当:你看……这从何说起?
你要我怎么做才算数呢?
牛仔:这好比是驾驭一架马车。
一般有几个驭手呢?
亚当:一个。
牛仔:假定说我在驾驭它,你打定主意就能上我的车。
亚当:明白。
牛仔:我现在掌握着不少情况。
我知道你过了难熬的一天。
你大概以为我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那么一点儿,可事实上我每个细节都清楚。
生生地把你排除在你的影片之外,看到你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痛心……再不能接近存放你的影片的片库……亚当的脸上突然现出慌乱和无助的神情。
牛仔(继续):……意识到你的名下已一文不名,再加上担心有人要抓到你,为他们车辆的受损而更严重地伤害你。
像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可明天又会怎么样呢?
比今天更好?
一样?
或是更糟?
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个人。
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当卡斯蒂利亚内兄弟说“这不再是你的影片了”,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但那意思不是说你不再能执导那部影片了。
我要你明天就回去工作。
但你要重新挑选你的女主演……那个很多女孩儿争着面试的角色。
当你看到今天早些时候从照片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儿时,你应该说“就是这个姑娘了”。
除此之外,原来的班底不变……这一切取决于你,只有女主演不取决于你。
现在就说定,如果你做得好,你还能再看见我一次。
如果你做得不好,你还得再见我两次。
晚安。
牛仔转身就走,很快就融人黑暗中。
亚当只能听到黑暗中开关车门的声音,再一次开关车门的声音之后,就是车开走的声音。
亚当朝牛仔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可他既没看到车停车走的痕迹也没看到道路。
他经过谷仓和马厩,往停着他的波尔舍畜栏边上去,赫然发现车旁站立着牛仔。
牛仔(继续):你认为这事会解决的,因为我也正估摸着,有这种可能。
亚当:会解决的。
牛仔:那好,但是,以防万一,银行的事还会再拖一拖。
你理解吗?
亚当:理解。
牛仔: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亚当:这么说来,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喽,除非我做得不够好?
牛仔:不,这次不算……这还是咱们初次见面的一部分。
所以说……还得等咱们下次见面再说。
亚当:好吧。
亚当上了他的车,启动,渐渐地把满脸微笑的牛仔甩在了身后。
(切换)外景,好莱坞,晨正在升起的太阳把光亮洒在山顶上“好莱坞”那几个大字上。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晨我们看到丽塔的同时听到贝蒂在画外的声音。
贝蒂:“你还在这里?
”丽塔:“我回来了。
我想你希望这样。
”我们看到了贝蒂——贝蒂(愤怒地):“没有人希望你在这儿!
”镜头后拉,我们意识到两个姑娘正在串贝蒂将要面试的那场戏的台词。
丽塔读的应该是贝蒂对手的台词。
丽塔:“真的吗?
”贝蒂:“我的父母就在楼上!
他们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丽塔:“所以……惊奇……”贝蒂:“我可以叫他们……我可以叫我爸爸……,,丽塔:“可你不会……”贝蒂:“你正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
如果你想讹诈我……那是不会得逞的。
”丽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那并不困难。
”贝蒂(暴怒):“出去!
在我叫我爸爸之前赶紧滚……他相信你……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会把一切毁掉的……”丽塔:“可你呢?
你的爸爸会怎么想你呢?
”贝蒂:“住嘴!
快住嘴吧!
还是你一开始说的那一套。
如果我把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们会把你抓起来投进监狱,所以还是赶紧从这儿滚出去吧……不然……”丽塔:“不然怎样?
”贝蒂从桌上拿起一把刀藏在背后。
贝蒂:“不然我会杀了你。
”丽塔:“然后他们就把你投进监狱。
”贝蒂用手指在面颊上比画着,表示自己已泪流满面——贝蒂:哭啊,哭啊,哭啊,然后我就带着强烈的感情说,“我恨你……我恨咱们两个!
”贝蒂放下刀,两个姑娘相对大笑。
贝蒂(继续):这么一场老古板的戏。
丽塔:可你演得真不错。
贝蒂模仿着黛德丽用手指夹着带烟嘴的香烟的派头儿——贝蒂:谢谢你亲爱的!
(切换)内景,科科的房间,白天科科正把插着香烟的烟嘴往她的红嘴唇边送。
电话铃声响了,她穿过房间去接电话。
科科(对着话筒):你好……是鲁思啊……北边儿的情况如何?
……哦,怎么会这样?
什么?
好的,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我还没见过她。
我昨晚刚见过贝蒂,她看上去很好。
放心,我己经交给她了。
她真是个好孩子,鲁思。
现在就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我会过去看看的。
我保证。
我已经有了制片单位办公室的电话。
会和你联系的。
现在,只管放宽心,多挣几张“大钞”回来。
再见,亲爱的。
科科放下话筒,长吁一口气。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白天贝蒂和丽塔坐在皮沙发上喝咖啡。
公寓大门开着,阳光透过纱门射进来。
贝蒂看了看表——贝蒂:我才发现我是饿了。
我打算弄个三明治。
你也来一个?
丽塔:我还不饿。
贝蒂:可你得吃点儿东西。
要想知道你是不是黛安娜·塞尔温,只是一味紧张可不行。
丽塔只是看着她。
贝蒂起身往厨房去。
贝蒂(继续):大主意你拿。
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贝蒂进了厨房。
大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还没等屋里的人做出反应,科科已经自己进来了。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丽塔,丽塔也回看着她。
丽塔显得很是惊慌。
科科:嘿,你是谁?
丽塔:啊……贝蒂!?
贝蒂从厨房里出来,看着眼前的情景。
科科:能到外边说句话吗,贝蒂?
贝蒂经过丽塔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出了大门。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纱门关上了。
科科和贝蒂脸对脸站在一起,但是丽塔听不见她们说的话。
科科:你的姨妈给我打电话了。
贝蒂:我料到了。
科科:她想知道谁留宿在她的公寓里。
贝蒂(慎重而缓慢地):只是一两个晚上,直到她找到自己的家。
我已试着向鲁思姨妈解释,可线路不好,她又马上要飞,所以她感到迷惑。
我一直跟她讲那是我的朋友,她只一个劲儿说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叫丽塔的人……科科:亲爱的,看着我的眼睛。
贝蒂抬眼与科科对视,直率而坦诚——贝蒂:科科……她很好。
我们一起上学。
科科:这么说来你的祖父母应该认识她喽?
贝蒂:这不好说。
我是大学一年级时认识她的,她是从别的城市来的。
科科紧紧盯着贝蒂的眼睛,看到的全是纯真。
贝蒂(继续):你可以给我的祖父母打电话……我肯定他们可以告诉你我没撒谎,我保证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侵人鲁思姨妈的公寓。
科科:亲爱的……我嫁给一个导演30年,他阅人的本事超常。
也许耳濡目染,我也有了这种能力……你是个好孩子……你适才所言好比是刚从马背上卸下的驮子——只能算是货到未验。
我愿意就这么相信你。
我并不是要糊弄鲁思。
她在加拿大那边够心焦的了。
如果她再来问,我会说一切正常,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科科把手放在贝蒂肩膀上加上点儿力)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随时恭候。
贝蒂把手放在科科肩膀上也加了点儿力——贝蒂:真有你的,科科……谢谢。
科科:别让我颜面扫地。
路易丝·邦纳说这儿有麻烦。
昨晚你也听到了,不是吗?
有时她会说错,但要是真有麻烦,那就得摆脱掉。
科科转身离开了。
贝蒂回屋前,望着科科的背影,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话。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同时贝蒂推开纱门进屋。
丽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丽塔:没事吧?
我在这儿对你不利吗?
贝蒂(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了——我得去看我的三明治了!
去厨房的路上贝蒂又看了看表——贝蒂(继续):我1点还得去面试。
(切换)内景,好莱坞警察局,白天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把两个钱包放在哈里·麦克奈特侦探面前的桌子上。
后者正大口嚼着一个咸肉番茄的三明治。
他停止咀嚼,仔细端详着那两个钱包——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嚼着三明治):很漂亮啊。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手工缝制的意大利货。
塞满了伪造的信用卡……凯迪拉克里那两个家伙的。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其中一个还活着?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是的……不过……斯科特医生接手了。
你记得斯科特医生吧?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哦,记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他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他的风格……知道我意思吧?
除了被年轻人的车重重地撞了一下之外,还有刀状利器割开的伤口,知道吧,就在他脖子上,知道吧,刚好切到了主动脉,所以那家伙失了不少血,知道吧,血流到脑子里——伤口很细,在脖子上,像个针眼,呈闭合状,这是他说的,内动脉一直在大出血。
所以,斯科特医生大笑,知道吧,就好像他知道我们要去找这家伙谈。
他就那么笑,你知道,还摇晃脑袋……那婊子养的就是笑起来没完……那笑好像能传染,不大会儿我们也跟着笑起来了……护士也笑。
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查出来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不,还没有。
他们的指纹和哪儿的都比对不上。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嚼着):有意思。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说的是呢……两人用的都是同一个地址。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哪儿?
尼尔·多姆戈德侦探:弗罗里达的帕姆代尔。
哈里·麦克奈特侦探:他妈的,还真不近。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贝蒂走出鲁思姨妈的公寓。
她冲屋里的丽塔说——贝蒂:我估计两小时内回来。
别一个劲喝可乐(我们听到屋里丽塔的笑声以及她回答贝蒂的声音)。
丽塔:祝你好运!
贝蒂:我回来时会叫一辆车在外面等着,所以要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丽塔:知道了。
贝蒂关上门,横穿院子。
她敲了敲科科的房门,科科立刻来应门了。
贝蒂:抱歉来打扰你,科科。
科科:一点儿不打扰。
有什么问题吗?
贝蒂:没有,没有。
我正要去面试。
我只想在出发前问你一下,是不是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帮着联系这件事的鲁思姨妈的朋友。
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科科:他的名字是沃利·布朗……很了不得的家伙。
干这行很久了。
贝蒂:谢谢,科科。
真不好意思……科科:不会!
他才不会在意这个的。
只要能给他一个好的表演就行了,我的感觉是你能做到。
贝蒂:谢谢你,科科。
我会让你知道结果的。
科科:去吧。
别迟到了。
贝蒂:好。
回头见。
科科:祝你好运,亲爱的!
贝蒂走出铁门,科科微笑着目送她。
(切换)内景,出租车,白天贝蒂睁大双眼,看着沿途的一切。
(切换)外景,派拉蒙制片公司大门,白天出租车停在门口。
贝蒂付了车资后下了车。
她呆站了一会儿,凝视着这家梦工厂。
走到门口时,一位警卫模样的人叫住了她——警卫:这是要去哪儿,小姐?
贝蒂:去面试。
警卫:是哪位要看你的试演?
贝蒂:沃利·布朗。
警卫:那咱们是否知道沃利·布朗所在的57楼在什么位置呢?
贝蒂(微笑):咱们不知道。
警卫:这样啊,那咱们就得先心中有数,对不?
贝蒂:是的,先生。
警卫:华莱士·布朗先生在行政楼的二层。
咱们进去后在第一个路口向右拐。
然后咱们走过三个棚就到了17号棚,行政楼是白色的。
咱们上了二层就看到接待处了。
咱们就得报上姓名了,对不对?
贝蒂:贝蒂·埃尔姆斯。
警卫:那咱们看看有没有登记……有了。
那就祝你好运了,埃尔姆斯小姐。
贝蒂:谢谢你……非常感谢。
(切换)内景,行政楼二层,白天贝蒂爬上几级台阶,向接待处走去。
把登记牌递上去,接待员接过去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她,抬手向她左边指去——接待员:左边,43号。
贝蒂:谢谢。
沿着长长的走廊过了几扇关着的办公室的门,发现唯独43号的门是敞开的。
贝蒂进到一间很大的会客室,一位接待员坐在桌边。
接待员: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贝蒂:我是贝蒂·埃尔姆斯。
我是来找……布朗先生面试的。
接待员:好的。
真是准时。
稍坐,我去通知布朗先生。
接待员站起来,走向一扇门,在上面敲了两下,进去了。
她把那扇门关上后,会客室里就只有贝蒂一个人了。
她坐进一把扶手椅,打量着四壁上挂着的老电影的招贴画。
不大会儿工夫,那扇门又打开了,一位绅士派头儿十足的老先生,沃利·布朗,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
贝蒂立刻起身。
沃利:贝蒂·埃尔姆斯?
贝蒂:是我。
沃利:我是沃利·布朗。
你的姨妈是我亲密的朋友,所以看到你我非常愉快。
贝蒂:我也非常高兴。
沃利:进来。
我给你引见一下。
他们进到沃利的办公室……沃利(继续):我冒昧地邀请了一位杰出人士来看你的试演。
她看过你的简历照片,很想看看你本人。
当沃利带着贝蒂进来时,沃利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沃利(继续):贝蒂·埃尔姆斯,这位是杰克·塔夫脱,我的助理;这位是吉米·卡茨,已被选定试演“查克”一角。
他一会儿会和你对戏。
这位是朱莉·查德威克,还有鲍勃·布鲁克,是导演,另外,我们的稀客是萨拉·詹姆斯。
尽管我们请不起她来为我们选角,但作为鉴别角色的专家,她是最棒的。
萨拉·詹姆斯:承蒙夸奖,沃利。
你好,贝蒂。
她和贝蒂握手。
贝蒂:幸会。
萨拉·詹姆斯:这位是尼基,我的助手。
尼基,一个身材高挑的瘦弱女孩儿,戴一副猫眼眼镜,冷淡地朝贝蒂点了点头。
沃利:这位是玛莎,玛莎·约翰逊,你们已在前台见过了。
贝蒂紧张地朝屋里所有的人微笑。
贝蒂:各位好。
沃利:怎么样,咱们这就开始?
要不要先来杯水或咖啡什么的?
贝蒂的手心开始出汗——贝蒂:不,不用了。
我很好。
沃利:那好,各位就坐吧。
贝蒂和吉米就位,咱们开始走这场戏。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鲍勃……对贝蒂,在他们开始之前?
贝蒂在走向吉米的半路上停了下来,看着导演鲍勃。
鲍勃:没什么更多的……这不是表演比赛,明白吗,这两个人是独处一室,所以进戏之前别太过。
贝蒂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她无意中撞上萨拉助手尼基的目光,可后者却避开了目光。
贝蒂:好吧。
贝蒂继续走向吉米,后者张开双臂,迎接贝蒂的到来。
他的岁数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吉米:告诉我你哪儿受伤了,亲爱的。
贝蒂:什么?
吉米:演这场戏我要近一点儿,鲍勃。
就像和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黑头发的那个。
那感觉很好。
你说呢?
贝蒂再次把目光转向鲍勃。
鲍勃:没问题,吉米。
就是别再赶词儿了。
我跟你讲过了……就是你说“不然怎么样”那一段。
吉米:我是起的早了点儿。
她们说,“他们会把你投进监狱”……她们就是这样说的。
她们都这么说,带得我也这么说了。
吉米转向贝蒂——吉米:来吧……你叫什么?
贝蒂:贝蒂。
吉米:好的……贝蒂。
你不赶。
我也不赶。
咱们表演时靠近一点儿,就像在电影里一样。
吉米伸出双臂围抱住贝蒂,把她的身体紧贴在他微突的肚子上。
吉米(继续):爸爸最好的朋友要开始工作了。
吉米微笑着把贝蒂揽向自己。
贝蒂敛神静气,只注意吉米的呼吸。
两人四目相对,有片刻的静场。
在场的每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贝蒂身上。
沃利:鲍勃?
鲍勃:好……开始!
贝蒂和吉米开始走戏。
对于贝蒂来说,再不开始的话,吉米这种荒唐的紧抱就显得非常别扭了。
贝蒂:你还在这儿?
吉米:我回来了。
我想这是你希望的。
说话间,淫袭的微笑在吉米的脸上荡漾。
后一句台词与他俯向她耳朵的动作是连贯的。
贝蒂:没人希望你在这儿。
贝蒂的语气中带着怒气,她开始向后仰,想离吉米远点儿。
吉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吉米:真的吗?
贝蒂把手挣开,原地未动——贝蒂:我父母就在楼上!
他们以为你已经走了。
吉米笑得更加露骨,再次靠近贝蒂。
吉米:所以……出其不意!
贝蒂把他推开。
贝蒂:我可以叫他们……我可以叫我爸爸。
吉米:可你不会。
他再次抓住贝蒂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
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间,顺势划向她的髓部。
他的手猝然折向——贝蒂低头,发现吉米的手已盘桓于她的大腿内侧。
贝蒂垂手,轻按在吉米的手上。
她缓缓抬头,眼中已充满诱惑的笑意。
从这笑意中得到默许,吉米的手不再游移,从盘旋改为俯冲。
那另一只手将怀抱收得更紧。
这时的贝蒂身心有了变化,她开始以一种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的姿态,卷进戏的旋涡里。
贝蒂(近乎耳语):你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如果想讹诈我……那可没门儿。
现在轮到吉米惊异于自己了。
贝蒂焕发出的激情是有感染力的,他的声音变得柔情似水——吉米: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那并不困难。
戏走到这儿,贝蒂本该转为愤怒,可现在不行了,她开始跟着感觉走。
更靠近吉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贝蒂(缓缓地、孤注一掷地低语):出去……在我叫我爸爸之前出去……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肩颈)这会把一切都毁了的。
吉米迷惘。
他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贝蒂的眼睛就是整个世界——吉米:你怎么办?
你爸爸会怎么看你呢?
浸淫于激情之中的贝蒂梦幻般地低语——贝蒂:住口吧……快住口!
还是你一开始的那一套。
如果我把发生过的事都说出来……他们就会把你投进监狱,所以,赶快离开这儿,不然……吉米(被她燃烧着欲火的炙人目光紧紧攫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到停顿的时间已超过要求):不然怎样?
按照脚本,贝蒂应假装从背后抽出刀来,藏在身后,吉米低头吻她。
贝蒂(亲吻吉米,嘴里喃喃有声):不然我要杀了你。
吉米慌神儿,双手抵住贝蒂双肩把她推开,像是要从迷惘中挣脱出来。
他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台词——吉米:那他们会把你投进监狱。
按照脚本,这时的贝蒂应该哭喊,这对她应该是很容易的,因为戏中性的成分带给她的应该是莫大的羞耻。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
她仰面长啸——贝蒂:我恨你……我恨咱们两个!
她把刀从手中滑落的情景表现出来。
这场戏结束了。
屋里的每个人都被贝蒂征服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才从戏境中回到现实。
掌声响了起来。
萨拉转向尼基——萨拉·詹姆斯:我要带她过去。
尼基:第一流!
沃利(对众人):哇!
贝蒂抹去泪水,绽出笑意——其中或许也包含自我赞叹——贝蒂:喏,就这样。
吉米:就应该这样!
亲爱的,有门儿!
沃利:鲍勃?
鲍勃:很好。
真的。
我意思是说,戏或许牵强,但还是有人性在里边。
是啊,很好,真的。
沃利:嗯,谢谢你贝蒂,是真的感谢。
戏演得很抓人。
你是你姨妈的骄傲,我一有机会就会跟她说的。
我们很快就会再找你谈的,多谢你能来。
贝蒂:哦,谢谢。
她也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
贝蒂挪步到屋子中央,站住。
戏中的情绪波动还没有完全平复。
萨拉起身,尼基也跟着站起来。
萨拉·詹姆斯:谢谢,沃利。
我肯定你们需要好好议论一下。
我们陪贝蒂出去。
沃利:对,你说的是。
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别见外。
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萨拉·詹姆斯:来吧,贝蒂。
萨拉牵着贝蒂的手向门口走。
贝蒂转头,再次微笑——贝蒂:再次感谢,布朗先生。
很高兴见过你们大家。
每个人都冲她点头、挥手。
贝蒂被萨拉和尼基领了出去。
(切换)内景,行政楼内的走廊,白天三人沿着走廊一路走来。
萨拉·詹姆斯:哦,上帝,真是可怕!
贝蒂的头急速转向萨拉。
满脸震惊。
萨拉·詹姆斯(继续):哦,不是说你贝蒂。
你非常出色,我是说真的,可沃利就惨了。
他捞不上这个片子拍了。
沃利的好日子20年前就过去了。
尼基(厌恶地窃笑):吉米·卡茨如何?
萨拉·詹姆斯:哦,上帝!
吉米·卡茨的好日子还没来。
恐怕再也来不了了。
可怜的沃利。
贝蒂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舒服。
贝蒂:可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尤其是沃利……布朗先生是我姨妈很亲密的朋友,所以……萨拉·詹姆斯:放心,贝蒂。
别误会。
我爱沃利。
我应该爱。
我们曾做过10年夫妻。
贝蒂再次惊异地转过头来。
萨拉·詹姆斯(继续):我也爱男演员,所有男演员,吉米·卡茨也包括在内。
我们只是偶尔说两句刻薄话罢了。
现在,我们想带你多走两步,介绍你见一位出类拔萃的导演。
他正在做一个能要你的命的片子!
“要你的命”这句话又一次令贝蒂疑惑地转过头去。
萨拉·詹姆斯(继续):……去看了就知道了。
(切换)内景,录音棚,白天我们看到的是一间布置成20世纪60年代风格的录音棚。
我们是透过一面隔音玻璃看过去的。
一位金发女郎坐在老式的麦克风后面。
她的身后是三个男歌手,他们各自穿着三种不同色调的舞台服装,是闪闪发亮的那种,明显带有60年代的风格。
前奏过后,金发女郎开始唱那首由康尼·史蒂文斯创作的《16个理由》。
男歌手们的轻声唱和与她的演唱融和在一起。
镜头后拉,我们这才意识到这是在一个电影场景中另设了一个有声电影摄影棚。
这个镜头表现的是金发女郎来棚内试镜的情景。
镜头再往后拉,我们看到了导演亚当·凯舍尔,站在他周围的应该是他原有的班底。
再往后,人就更多了,有闲站着的,有吃东西的,有听歌的,也有在收拾东西的。
棚内拥挤而忙乱。
歌声被扩得很大。
萨拉和尼基带着贝蒂通过一道巨大的棚门进了棚内。
在他们靠近场景时,一名警卫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歌声还在继续。
就在贝蒂被萨拉带过来时,亚当回了一下头,他的目光停在贝蒂·埃尔姆斯那张美丽的面庞上。
贝蒂有所觉察,抬眼相迎。
四目接视的瞬间,惊惧和慌乱疾如电闪,窘于对视,他们都把目光转向舞台上的演唱者。
亚当(拿起电喇叭):停!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演唱台——那位金发女郎。
他握住女孩儿的手。
亚当(继续说):非常感谢,卡罗尔。
你能来真是太棒了。
我知道你有多忙。
卡罗尔:哦,天哪,你不是真的吧?
我喜欢这个本子!
在哪儿签合同?
亚当:看……我爱你,可是没办法,没有见过所有人选之前他们不让我定。
我会尽快让你知道的。
卡罗尔:我知道你会的……因为我的经纪人会日夜监视你……我也一样。
亚当:很荣幸。
现在,出去吧。
卡罗尔:哦,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残忍啊……别忘了我。
我将是饰演这个角色的人。
亚当(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回见吧。
亚当转身回原座。
他四下搜寻,注意到贝蒂正在萨拉的引导下与棚内的几个负责人打招呼。
他径直来到助理导演跟前,低头看他的记事簿。
亚当(继续):下一个是谁,汉克?
汉克:卡米拉·罗兹。
亚当琢磨着这个名字,脸色暗淡下来——亚当:她准备好了吗?
汉克:一切就绪。
亚当:让她上吧。
汉克开始用他的对讲机讲话,棚内各处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汉克(冲对讲机):下一位,卡米拉·罗兹!
亚当抬头——另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登台,站到了麦克风后面。
就是这个姑娘!
伴唱歌手也在她身后站好。
亚当朝汉克点头示意。
汉克(继续):准备!
摄影师喊了一声,“好啦”。
亚当(对着电喇叭):配唱!
音乐起前的倒计数——亚当(继续):开始!
前奏音乐响起,卡米拉·罗兹开唱。
听到歌声再次响起,贝蒂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再次与亚当搜寻的目光相遇。
这次,亚当又把目光避开了。
但他的注意力只在卡米拉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她还算说得过去,但说不上有多么出色。
亚当伸手,把汉克拉了过来。
汉克:什么事?
亚当迟疑了一下——亚当:把贾森叫过来。
汉克打开他的对讲机——汉克:辛迪……亚当要见贾森。
亚当继续看卡米拉·罗兹唱歌。
贾森·戈尔德温,瘦高个,60岁上下,一头银发,穿过人群,来到亚当旁边停下。
他侧视亚当,可亚当只顾观看卡米拉·罗兹的唱歌。
贾森循着亚当的目光往舞台上望去,又收回目光,再次侧视亚当。
亚当慢慢向自己的右边抬头,正碰上贾森的目光——他真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他知道多少内情,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贾森:你要跟我说什么吗,亚当?
亚当:就是这个姑娘!
适时出现在贾森身旁的雷笑对亚当——雷:最好的选择,亚当。
亚当对自己充满了厌恶。
人群中的贝蒂突然慌张起来,因为她刚看了一眼手表——贝蒂:哦……哦……我要去个地方。
和朋友约好了的。
她很快地与萨拉和尼基握别,像灰姑娘那样连声称歉跑了。
亚当转过头去,目送她消失在视野之外。
继康尼·史蒂文斯之后,克里斯·伊萨克的《除了那位新来的姑娘》还在背景中奏响,亚当、萨拉和尼基,眼看着贝蒂在录音棚的大门处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街道,白天克里斯·伊萨克的歌《除了那位新来的姑娘》还在继续。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开着后门等在那里。
(切换)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白天克里斯·伊萨克的歌正进行到那段布鲁斯风格的萨克斯管间奏。
贝蒂和丽塔从鲁思姨妈的公寓里出来。
贝蒂在笑,拉着丽塔的手——贝蒂:来嘛,没什么可怕的。
院落里的另一头,康奈尔·杜蒙,一位年轻帅气的黑人音乐家,正在他的阳台上吹奏萨克斯管。
看到两个姑娘,停止吹奏。
他呆站在那里,像是认出什么人的样子——康奈尔·杜蒙:嘿!
贝蒂和丽塔同时抬头,举手遮住强烈的阳光。
康奈尔·杜蒙(继续):索尔好吗?
贝蒂:索尔?
康奈尔·杜蒙:不……不是你……(示意丽塔)对不起……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丽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丽塔。
康奈尔·杜蒙:噢。
是这样,我最近老没见索尔。
让他到俱乐部来呀。
丽塔点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康奈尔微微一笑,又拿起了萨克斯管。
贝蒂:你叫什么名字?
康奈尔·杜蒙(笑着):康奈尔·杜蒙。
他开始吹奏一段甜蜜多情的爵士乐,悦耳舒心,就像在品尝刚刚做成的果酱。
贝蒂(低声):问他索尔是谁……丽塔却急匆匆向门口走去。
贝蒂(继续):也许他能帮忙……贝蒂跟着丽塔出了大门,直奔等在那里的出租车。
他们上了车,车开走了。
(切换)内景,出租车,白天贝蒂伸手轻轻扳住丽塔的肩膀。
她语气坚定但又尽量不让司机听到。
贝蒂:你为什么不问他?
索尔认识你!
丽塔(同样压低声音):可我不认识什么索尔。
我从没听说过索尔这个名字。
我刚出了麻烦事。
这就是咱们不应该去找黛安娜·塞尔温的原因……最好不要惹麻烦。
贝蒂:你不是去惹麻烦。
你是去发现你是谁。
只有发现你是谁才能不惹麻烦。
丽塔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可马上又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叠化)内景,出租车内,稍后贝蒂手里拿着一张纸片,东张西望地查看着街道两旁的门牌。
贝蒂:就应该在这一带……丽塔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车子开上了谢拉博尼塔一带的道路。
眼前是一片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中的建筑,它们被篱笆墙围着,有独栋的孟加拉式平房,也有二联式公寓套房。
整个这片建筑群是用拉毛粉饰的灰墙圈起来的。
贝蒂(指指点点地继续说):这就是了……2590号。
(转向丽塔)看着眼熟吗?
丽塔摇头……不是因为贝蒂刚说的话,而是因为看到在2590号斜对面的街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依稀辨认出前座上坐着两个男人——丽塔:别停!
贝蒂: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丽塔(声音虽轻却透着惊慌):前座上有人,那辆车里。
贝蒂:你认识他们吗?!
丽塔:不认识……但是……贝蒂(冲司机):往前开。
绕到后面去。
(切换)外景,谢拉薄尼塔公寓,后巷,白天贝蒂拉着丽塔下了车。
司机收了车资,把车开走了。
两个姑娘从后门进了小区,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水泥路往里走。
在一个交叉路口处,戳着一块形状不太规则的木板,上面写着住户的门牌号。
它们依次浏览着上面的姓名。
贝蒂:塞尔温12号。
两人又从几家门前走过。
贝蒂发现了一块指示牌,上面用箭头标出10至20号的方向。
贝蒂(继续):这边。
她们踏上另一条通向平房12号的小径。
及到近前她们才发现,要找的那间平房,实际上就在通向后巷的那道钢丝网门附近。
一个戴着太阳镜、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男人正站在巷道上。
两个姑娘一低头,急忙钻人树丛中。
穿黑套装的男人立刻扭脸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过来。
两个姑娘屏息静气,一动也不敢动。
贝蒂(急促地低语):这回你可吓着我了。
从树权中间窥探,那个男人还在朝她们这个方向看。
突然,他向他的左边转过头去,脸上露出微笑。
紧赶两步,他从姑娘们的视线中消失,可马上他又出现了,手里提着两个挺有分量的手提箱,后面跟着一位穿黄色衣服的老妇人。
贝蒂和丽塔几乎匍匐着往前探了探身。
她们看到一辆高级轿车,这才意识到,把她们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位惜尽职守的普通司机罢了。
姑娘们直起腰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儿分难堪。
贝蒂(继续):我说了吧,没什么可怕的!
她们走到12号平房前,对着大门站了一会儿。
丽塔:哦,不……别……贝蒂没听她的,重重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她们站在那儿等着。
没人来应门。
贝蒂再敲,敲得更重。
然后等着。
丽塔(继续):没有人……话音未落,门突然打开了。
一位妩媚动人的中年妇女出现在她们面前。
中年妇女:什么事?
贝蒂:黛安娜吗?
中年妇女:17号。
贝蒂:可我这里写的是12号。
中年妇女:我和她换了房。
她在17号。
往下走就是了。
右手。
这时,中年妇女的注意力似乎全在丽塔身上——中年妇女(继续):树叶把它挡得很严实。
贝蒂和丽塔要离开。
中年妇女(继续):有好几天没见她了……贝蒂:好的……那我们给她留个条儿。
中年妇女(开始跟上她们):我和你们一起去。
那儿还有一些我的东西。
她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了。
中年妇女(向屋里走,扭头):哦……你们去吧。
我得去接一下。
女人急匆匆地回屋了,没忘了把门关上。
贝蒂和丽塔也加快脚步朝17号赶。
贝蒂:我估计你不是黛安娜。
丽塔,还是心神不安,没有答腔。
他们来到17号门前。
它的确是坐落在半高不低的灌木丛中,还有一棵老桉树。
门廊很深。
贝蒂看都没看丽塔,上去就敲门。
没人答应。
贝蒂再敲——贝蒂(继续):还是不在,我估计。
姑娘们绕到平房的一侧。
贝蒂扒着窗户往里看。
她推了推窗户,窗扇居然敞开了。
丽塔:我想还是别……贝蒂(左右张望一下):来帮我一把。
我去打开前门。
丽塔:不。
扒着窗台,贝蒂纵身一跃,但也只是膝盖抵住了墙上的棱角,不过,头还是伸进了窗户里。
贝蒂:快搭把手!!!
丽塔不情愿地推了贝蒂一把。
贝蒂进去了,从里面把窗户关上……贝蒂(继续):门口见。
丽塔绕回到前门,她到了,门也开了。
贝蒂把手捂在口鼻处。
贝蒂(继续):不知道你敢不敢进来。
里面有股强烈的味道,就像是……什么东西……丽塔强迫自己迈进门槛。
随着大门“咔嗒”一声关上,她也立刻领教了贝蒂所说的那股味道。
(切换)内景,17号平房,白天贝蒂开始在平房内走动,丽塔跟在她身后。
所有的百叶窗和窗帘都是拉着的。
她们走得很慢,对每一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都不放过。
贝蒂是在看丽塔,看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可丽塔就像一个还没睡醒的人,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半明半暗中,她们深入房间内部,走进一条过道。
(切换)外景,谢拉博尼塔公寓,12号平房,白天中年妇女刚刚关上她的房门,便急匆匆往17号赶。
(切换)内景,17号平房,白天贝蒂和丽塔沿着过道往里走。
经过一扇小门,探头往里看,一张长沙发,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梳妆台。
她们没有进去,接着往下走,来到一扇没有关严的房门前。
贝蒂抬手,只轻轻一碰,房门洞开。
才跨入这个房间几步,两人凛然止步。
一声凄厉的惨叫发自丽塔的丹田——床上的一具女尸横陈在她们眼前。
床垫破裂的地方,填充物翻起,那显然是枪击所致。
膨胀而呈灰色的女尸周围是大片凝固了的血迹。
发自身体内部的尖叫似乎形成了一股力量,推动丽塔向前冲,凑到跟前细看。
贝蒂本能地扑向丽塔,而目光却被床上的景象吸引,无法移开。
她用手捂住丽塔的嘴,把她往回拉。
尖叫声闷在了贝蒂手中。
在接下来的静寂中,能听见敲门声。
贝蒂的身体僵住了,捂在丽塔嘴上的手也不敢移开,这能阻断丽塔的尖叫声,但对她身体剧烈的战抖和满眼的惊恐却无济于事。
(切换)外景,平房17号,白天中年妇女正从大门跟前后退,她抬头打量着整座房子。
她不能肯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迷惑不解中,她转身回自己的房子去了。
她刚一离开,17号的门就开了,先是丽塔,随后紧跟的是贝蒂,她们大惊失色地向我们跑来,直到丽塔那张扭曲的脸充斥整幅银幕。
伴随着一系列声响,剧烈起伏的音乐响起。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浴室,白天声响和剧烈起伏的音乐继续。
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励攫住丽塔的身心,她把头埋进洗手池中,疯狂地把一把剪刀插进满头深色的长发里,随即是剪掉大塔头发的声音。
贝蒂赶忙跑向她——她的手轻轻伸过去,可一旦抓住了丽塔的手,立刻紧紧握住了那把剪刀,令丽塔欲剪不能。
贝蒂更加贴近丽塔,在她耳畔柔声细语。
丽塔还是止不住哭声,但是听凭贝蒂将自己紧紧拥抱。
音乐起了变化……贝蒂:丽塔……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丽塔(不停地抽噎着):我……不得不……这么……贝蒂:我知道你不得不这么做,但还是让我来吧。
丽塔转过身来抬眼看着贝蒂,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
贝蒂让丽塔的脸正对自己,和缓但坚定地把剪刀夺过来。
她们彼此对视着。
贝蒂轻柔地抚摩丽塔的面颊,抹去几颗泪珠——贝蒂(继续):让我来。
(叠化)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稍后,白天镜头慢摇,我们看到浴室洗手池的台面上各种开启着瓶盖儿的小容器,用过的Q牌棉签,毛巾,梳子,刷子,水钵,还有大塔大塔的深色长发。
镜头继续摇向一面镜子,怪异的音乐渐强。
镜中映出一个崭新的丽塔——一头美丽的金色短发,眉毛也是金黄色,没有其他的化装。
贝蒂出现在镜中的丽塔身旁。
她们一起端详着新的丽塔——贝蒂(很有信心地轻声慢语):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
(切换)外景,黑文赫斯特1612号院落,日暮与深夜之间镜头掠过鲁思姨妈的房门,机位慢慢升起,到了楼上那套房子,这是养着捣蛋狗的威尔金斯的家。
当我们逐渐接近并最终进人威尔金斯的房间时,电话铃声响了。
(叠化)内景,威尔金斯的家,稍后穿着睡衣浴袍和拖鞋的威尔金斯是一副晨起慵懒的模样,他坐在一张巨大的配有脚凳的绒面椅里,旁边茶几上是一摞摞的报纸和咖啡杯。
当电话在威尔金斯旁边的茶几上响起时,他的猎犬警觉地站了起来。
威尔金斯从沉思中惊醒,放下手中抓弄成一团的脏乱的金色头发,拿起了话筒。
威尔金斯:喂……亚当,你怎么样?
不,还好。
是的,我正在工作,但是……他们一星期前就要这个本子了。
什么?
你家里出了什么岔子?
保洁员?
没问题,你可以要那张沙发。
不,那不是问题……只是我得……我得工作。
方便的时候可以带些吃的过来。
不,我钱够……我只是有日子没出门了。
顶刮刮!
(继续)墨菲和我很高兴见到你。
不,不,不,他有足够的吃的。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卧室,晚丽塔刚从柜子的顶格上取下那个帽盒,把它放在床上。
贝蒂:你在干什么?
贝蒂坐在床头。
丽塔把帽盒打开,把她的手提包拿出来。
把手提包上的拉锁拉开,取出里面的钱。
她也在床上坐下,看着那些钱,想着该怎么开口。
丽塔: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现在咱们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那么害怕。
咱们知道我的确是卷入了一场大麻烦中。
我不应该……让你……我只有这个能拿出来。
我要把这个给你,只要我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儿。
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做。
贝蒂挪到丽塔这边来,伸出双臂围抱住她——贝蒂:丽塔……我要让你留下来,你用不着给我这些钱。
丽塔:可我要这么做。
贝蒂:不。
咱们不该碰这些钱。
咱们根本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回事。
它们可能会带来危险。
你必须得从头开始。
你现在看上去是个全新的人,你也可以做一个全新的人……你想做的任何人。
丽塔:听上去很好……做一个全新的什么人。
贝蒂:嘿,现在就让我把好莱坞介绍给全新的你吧。
咱们还没到顶楼的花园去过呢。
(切换)外景,院子,夜两个姑娘从前门出来……贝蒂领着情绪已经好多了的丽塔。
她们几乎是跑着穿过院子,向青藤覆盖的石台阶奔去。
(切换)外景,屋项花园,夜姑娘们沿石台阶跑上来。
清风拂面,银幕上是两张极目远眺的笑脸。
点缀着棕桐树影的好莱坞夜景尽收眼底,影剧院的强弧光灯缓缓摇曳……山顶的峭壁上,是亮闪闪的大字——好莱坞。
贝蒂:我在这儿,好莱坞!
我是贝蒂。
停顿。
贝蒂(对丽塔):喊啊!
丽塔:我在这儿,好莱坞!
我是……丽塔!
她们往远处望去,像是等待圣安娜的山风送来回音。
(切换)内景,鲁思姨妈的公寓,夜,稍后镜头逐渐靠近丽塔手提包旁边的那摞钱。
掠过它们,镜头又进入丽塔手提包里面。
我们看到那把蓝色的钥匙,靠近,再靠近,直到它充斥整幅银幕。
(切换)外景,好莱坞,丹尼餐馆,夜镜头经过红色的砖墙,付费电话,直到拐角。
慢慢地转过拐角,进了黑黑的巷子。
在垃圾堆和垃圾桶中间似乎有一个黑影。
镜头向黑影靠近。
靠得足够近时,我们看清了,那是一个流浪汉,还有流浪汉的窝。
镜头还在往前推,流流汉的脸充斥整幅银幕。
黑黑的脸上长满真菌似的东西。
那上面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红红的像是两团火焰。
(全剧终)注:这是戴维·林奇的原创剧本,与完成片有一定差别。
本片2002年荣获英国学院奖BA团人最佳剪辑奖;2001年度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2002年美国影评人协会金球奖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奖;2001年度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影片奖;2001年度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导演奖;2001年度美国国家评论协会最佳女演员突破表演奖;2002年法国恺撒奖最佳外语片奖;2002年独立精神奖最佳摄影奖等等,多项大奖。
电影就是电影,它不是歌德巴赫猜想。
大多数人进电影院,是想爽一把而已;或者,是想让电影对自己的人生有一些启迪。
来说一下这部电影吧。
我必须承认,当我看完之后,我丝毫没有愉悦的感觉。
我傻B了。
它真的很难懂。
所以呢,我上网搜了一下帖子,通过一些研究,大概明白了它是想讲一个什么样子的故事。
然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我智商真低。
我没有爽到那一把;而且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我确实也没有受到什么启迪。
如果说你是一个侦探,可能这样的一个电影能让你把大脑调动起来,让你在无尽的可能性中愉快地探索。
我不是侦探,所以我觉得这个电影很烂。
真的很烂。
我不能看懂这个电影的故事,也不太情愿承认自己智商很低。
我觉得很多人的想法是跟我一样的,只不过被一些非常高明的讨论给搅地不敢说出来。
但是烂片就是烂片,无论是谁拍出来的。
就像裸体的皇帝它也是裸体的一样。
我不喜欢这个电影。
我也忘不了这个电影。
但是我也强烈地不推荐这个电影。
之前写了一些东西,但是写的很随意。
准备截取其中一些的小片段留在这里片段1:……当我第一次看它时,它是一部混乱的电影。
人物不断出现,但他们可能从未遇见或者认识,虽然在那些漫长交错的枝条后能隐隐察觉到一条线索(这条线索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只有抚摸它才能令人感到安全),但那剩下的东西呢?
它们是赘余的吗?
它们象征了什么吗?
我发现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即便有时我能找到一个所谓的出口,或许通过弗洛伊德或者精神分析,但我发现我不满意这条快捷通道。
我继续尝试理解它,有时我厌恶了这样的寻找(对它所包含的隐喻的思考),在当时,我还在迷恋那些为了叙事或连贯性而努力的导演,我认为这是一部故弄玄虚的电影,然后我关上了它,将它扔在角落。
但是,两年后我爱上了它,并成为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部电影。
它总是发出一些微亮的光,就像《穆赫兰道》夜晚公路的路标的反光一样神秘,吸引我去回忆它。
它有时也在闪烁出诱人的红光,也许来自那个美丽的剧院;还有淡蓝色的光,也许关于洛杉矶与梦幻之城的夜晚;很多时候,一部电影会在大脑中逐渐以新的方式组合,变成另外一种形态。
你不需要重新去观看它,甚至当你真正再去看时,它成为了另外一部电影。
我并不抗拒这样的回忆,这样的记忆也是珍贵的,因为电影总会是它自身和观众的记忆的合体,甚至它更多的属于观看者自己而不是它本身的样子。
我重新打开它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了,这次,我学着和那片灰色的森林相处,走向它的内在,它仍是一部神秘的电影,但我不需要那块石头去经过它,我也不再害怕去坠入那些深渊,我享受一切幽默与黑暗,业余笨拙的杀手、狰狞奸笑的老人、咖啡与剧场,木头和音乐……我终于意识到这些对电影来说更重要的事情。
在过去我认为大卫林奇是一位玩弄符号与结构的导演,但有时候我发现,那些最糟糕的符号的创造者总是为了回归那些简单结构本身,而我必须也发现,符号也是一片雪海或是烟火,它可以不回到那简单的装置之中,就像一个美妙的比喻句,它从不回到本体,而是在任由喻体自身生长与想象,甚至成为谵妄者的朋友。
《穆赫兰道》(甚至连接着双峰)成为了一个世界,人物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当黑暗降临之时,人们将以不同的方式感知到它。
一个受伤的人将浸湿整个电影。
它们以什么样的方式连接?
这是难以过问的神秘之物。
它们也许是一体多生的孩子,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中,法国女孩因为感知到波兰女孩的死亡而伤心;在《江边旅馆》中,烧伤的手引起人们的哭泣与悲痛。
《沼泽》里一场巨大的雨沟通了整个世界……有时,《穆赫兰道》并没有那么复杂,它是一部非常简单的电影。
生活是隐藏于其中的主题,似乎也成为了电影制作过程中的主题,它的想法来源于《双峰》电视剧,甚至它自身也将成为一部电视剧,然而几经周折最终成为了一部两个半小时的电影。
电影内部似乎也是如此,贝蒂的生活几乎要建立起来了、好莱坞的梦想近在咫尺,她对此有着充分的自信,然而生活却猝然停止,房间里的尸体被发现了,电影在黑暗中驶向了另外一条公路,原本的生活成了另外一条支流,隐藏在腐烂的表层之下,与好莱坞的梦幻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部作为电视剧的《穆赫兰道》。
我们也许不必要用梦境和现实去形容《穆赫兰道》,它或许也是生活和意外。
即便它走向了一个悲剧,以及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孤独旅程(对于电影来说,死亡和离别又有什么不同)这里似乎有一个古老的寓言:我们(人类)一生的宿命就是在奋力寻找那些埋葬我们的事实与真相。
我们总是先感觉到它、再发现它、最后经历它;这些如刺的、不可躲避的,虽然使我们变得脆弱且易碎,但同样使得我们明白如何更好的生活,谈情说爱,相拥相泣,直至末日的降临。
…………
这是一种非常有趣且合乎逻辑的假设:Diane与Diana两个名字只差一个字母,而Camilla的名字则没有任何区别。
现实中的故事众人皆知,戴安娜王妃先是遭遇了一段长时间完全被曝光的婚姻破裂,随后死于一场谜一样的车祸。
而做了查尔斯王子35年“情人”的卡米拉则在戴妃死后8年,正式进入英国王室,升级为“卡米拉王妃殿下”。
两个女人的故事被人津津乐道,大卫林奇为影片中两位女主角在现实部分中取的名字,是巧合还是隐喻?
影片中的情节,是否也与这段王室往事有所联系?
首先,Diane与Camilla之间,戴安娜王妃与卡米拉夫人之间,都有一位有身份但无实权的男人。
电影中是导演Adam,他的身份虽为导演,但实际上连选角这样的基本工作都受黑势力控制。
而现实中的查尔斯王子,虽贵为王储,但谁都明白那只是英国一个没有实权的礼仪上的头衔而已。
电影中的Diane受到爱人的冷落,并需强行忍受爱人与他人明目张胆的的恋情,感到极度失落、愤恨、嫉妒。
而在现实中,戴安娜王妃的遭遇不也是极为相似吗?
从八十年代与查尔斯王子婚姻出现裂痕开始,从查尔斯王子与卡米拉恢复情人关系开始,她同样感到无比失落,愤恨与嫉妒,而且贵为王妃的她,同样需要在世人面前强行忍受这种痛苦。
而她丈夫与卡米拉的婚外情,也同样可以称为是“明目张胆”,因为这几乎被当时的媒体完全曝光。
而另Diane与戴安娜王妃落得这个地步的女人,都叫Camilla,只是影片中Camilla是Diane的恋人,而现实中卡米拉是戴安娜丈夫的情人。
我甚至认为,大卫林奇创作的Diane/Betty这个角色,一定程度上就是以戴安娜王妃为原型的。
电影的梦境部分中,那个近乎完美的Betty,是否代表着世人面前,那个光鲜亮丽,优雅从容,令人羡慕的戴安娜王妃形象?
而电影现实部分中的Diane,是否隐喻着遭受婚姻失败打击,孤独,暴躁,颓废的真实的戴安娜?
在梦境与现实中,Diane与Betty的长相没有变化,正如世人面前与自我面前的戴安娜,都同样是那个金发美人,但是真相却是,Betty只是Diane在梦中虚拟出的一个完美版的并不存在的自己,而戴安娜也绝不会一直保持着那个浮华世界中的美丽王妃形象。
影片与现实中都有死亡。
Diane因嫉妒生恨,最终雇杀手杀死了那个摧毁她人生的Camilla。
而现实中,戴安娜王妃虽有类似的遭遇,结局却是自己死于一场车祸。
也许,悲剧注定以死亡结束,尽管影片与现实选择了不同的代表。
Diane与戴安娜王妃,有着相似的名字,有着同样的金发,有着类似的遭遇;两个Camilla成为她们悲惨遭遇的起点,与终点。
她们是整个过程的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只是结尾略有不同:影片中的Camilla与导演Adam订婚,随后被杀害;而现实中的卡米拉,见证的是戴安娜王妃的死亡,如今已成为查尔斯王子的妻子。
我始终认为本片有无数种解法,即使Diane-戴安娜王妃;Camilla-卡米拉夫人这种隐喻假设成立,也仅仅是大卫林奇无数种思路中的一种。
不过我也相信,Diane与Camilla的名字绝不是巧合,正如被林奇列为十条线索之一的神秘的Ruth姨妈:Aunt Ruth,连读下来,不就是Untruth吗?
很多人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跑来说这是一个智商测试片,看懂的智商160。
扯你的淡去吧!
自己看完一头雾水后偷偷把剧透仔细研究,然后故作蛋定的对别人说,不要跟我提电影,在我心中除了《穆赫兰道》其它的都不叫电影云云。
机缘巧合我又一次看穆赫兰道,第三次了。
我看过后才发现原来我过去看过。
也许是我智商太低,在明知道是梦境的前提下,我依然没有办法证明这是一场梦。
第一次我看的时候觉得是主角得了精神分裂症。
当初以为是女子版《搏击俱乐部》。
在看过三次以后,在明知是一场梦以后,我还是觉得分裂症比梦境更能说服我。
很多人会说,你智商不够,片中很多细节都在提醒这是一场梦。
我承认,细节确实处理得很出色。
但是所有细节都只能够在明知真相的前提下印证这个真相,却不能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揭示出这个真相。
本来真的想给一颗星,但是在细节和在最后几分钟的剪辑还是得承认是大师级的。
大概我只能说,成也林奇,败也林奇。
[英]马克·费舍 著,王知夏 译摘自《怪异与阴森》,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行思,2024年大卫·林奇最新的两部电影——《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ive)和《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呈现了一种激烈、紧凑的怪异感。
林奇更早期的作品,包括电影《蓝丝绒》(Blue Velvet,1986)和电视剧《双峰》(Twin Peaks,1990一1991,第三季目前正在制作中)在内,虽然常常叫人摸不着头脑,乍看之下却都有一种表面上的连贯性。
就《蓝丝绒》和《双峰》而言,至少在一开始,它们都围绕着一个理想化、刻板印象化的美国式小镇(与迪克在《时间脱节》中描写的那个小镇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各种各样的异世界或地下世界(犯罪、密教)之间的对立展开。
不同世界之间的划分总是以林奇作品中频繁出现的视觉元素之一——幕帘——为标志。
幕帘既遮盖,又暴露(绝非巧合,它们遮盖并暴露的事物之一就是银幕本身)。
它们不仅象征着一个阈限,还构成了一个阈限:一个通向外部的出口。
在2001年上映的《穆赫兰道》中,构成《蓝丝绒》和《双峰》的稳定对立结构开始崩塌。
毫无疑问,其原因之一在于镜头从小镇背景移开了,新的焦点转到了洛杉矶。
林奇对梦及其相关物一如既往的痴迷现在受到好莱坞梦工厂制造的媒介化梦想的进一步折射,并成倍放大。
好莱坞的背景催生了许多嵌套世界——戏中戏(也可能是戏中戏中戏)、试镜、被扮演的角色、幻想。
每一次嵌套都内含脱离嵌套的可能性,正如一个被公认处于本体论较低层次的事物伺机摆脱其从属地位,并寻求向更高层次的突破:来自梦境的虚构物逾越到清醒生活;试镜与周围所谓真实世界场景里发生的互动一样逼真,至少看上去如此。
然而,在《穆赫兰道》——片名显示为一个简称(Mulholland Dr.),隐隐指向了“穆赫兰的梦”(Mulholland Dream)——似乎存在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即朝着反方向移动:与其说梦境被当成了现实,倒不如说一切看似真实的现实都陷进了一个梦里。
可那究竟是谁的梦呢?
对《穆赫兰道》的“标准”解读认为,电影前半部分是郁郁不得志的小演员黛安·塞尔温(娜奥米·沃茨[Naomi Watts]饰)的幻想/梦,而她的真实生活据说在电影后半部分展现出了其平凡肮脏的全貌。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贝蒂帮助一位失忆的褐发女子(劳拉·哈灵[Laura Haring]饰)——一次谋杀未遂的受害者——寻回自己的身份。
褐发女子化名为“丽塔”,这个名字来源于她从一张电影海报上看到的丽塔·海华斯(Rita Hayworth),之后她与贝蒂发展成了恋人。
到了电影后半部分,“丽塔”摇身一变,成了功成名就的女演员卡米拉,也是黛安嫉恨的对象,而落魄、厌世的黛安则住在好菜坞一间寒碜的公寓里。
黛安雇了一个杀手去杀卡米拉,然后貌似饮弹自尽。
根据对这部影片的标准解读,野心勃勃的女演员贝蒂——她似乎不只是从小镇来到好莱坞,还来自过去(她刚刚赢得了一场吉特巴舞蹈比赛!
)——是黛安理想化的自我形象。
构建了《蓝丝绒》和《双峰》的冲突,即理想化的地方城镇与(诸多)地下世界之间的对立,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物之间的对立:不谙世事的小镇姑娘贝蒂与饱受生活毒打的洛杉矶居民黛安。
在一篇题为《好莱坞的双重梦想》(“Double Dreams in Hollywood”)的网络评论中,武本蒂莫西(Timothy Takemoto)指出,这种标准解读的问题之一在于,影片的后半部分也具有独一无二的梦境氛围,并充满了夸张的戏剧化修辞,就像前半部分一样。
“一个住在好莱坞破旧公寓里的女人怎能跟一个即将与名导演结婚的电影明星有染?
她又是从哪里搞到雇用杀手的钱的?
”武本认为,影片的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都是梦境。
做梦的人不是黛安,“真正的做梦者身在别处”,而贝蒂/黛安和丽塔/卡米拉都是这个(未现身的)做梦者分崩离析的精神碎片。
不论这个观点正确与否,我认为武本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即《穆赫兰道》中有两个场景值得给予特别关注:餐馆里有关梦的场景和静寂俱乐部(Club Silencio)的场景(可能是全片中最有冲击力的片段)。
在餐馆的场景里,一个叫丹的男人正在与一个看起来像是心理医生的人谈论一个他做过两次的梦。
那个梦就发生在他们当时所在的餐馆(日落大道上的温基餐馆)。
在梦里,丹被一个满脸焦黑的疤面人吓到,此人就潜伏在餐馆后面的僻静角落。
为了战胜梦的力量,两人走到店外,去了餐馆后面,果然看到那个疤面人在那里——丹瘫倒在地,也许是晕过去了,也许死掉了。
充满矛盾魅力的静寂俱乐部场景是连接影片前后两部分的通道。
静寂俱乐部悬挂着红色的幕帘,俨然是一个阈限空间。
贝蒂和丽塔进入了俱乐部,却没有完全从里面走出来,随后她们就被黛安和卡米拉替换取代了。
我用矛盾魅力来形容这一幕,因为它表面上是在解开悬念。
犹如马格里特的作品《这不是一支烟斗》(This Is Not a Pipe)的电影版本,静寂俱乐部那场演出一方面告诉我们,我们所见到的是一个幻觉,另一方面又向我们表明我们无法把它当成幻觉。
静寂俱乐部的主持人似乎身兼魔术师和主持两种角色,他反复告诉观众(静寂俱乐部里的观众和观看《穆赫兰道》的观众):“没有乐队。
一切都事先录制好的。
这只是一盘磁带。
一个幻觉。
”一个男人从红色幕帘后面出现,作势在吹一支被消音的小号;他把小号从唇边移开,但音乐仍在继续。
当歌手瑞贝卡·德·里奥看似伤心欲绝地演唱起了罗伊·奥比森(Roy Orbison)的《哭泣》(“Crying”)时,其富有力量的表演让我们为之动容。
因此,在德·里奥倒下而音乐仍在播放的那一刻,我们不由大吃一惊。
在我们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驱使着我们将这场表演当成现实。
毫无疑问,在电影史上所有描述幻觉的情节中,再也找不到比静寂俱乐部里的场景更不加掩饰,也更以假乱真的假戏了。
我们所看到、听到的——电影本身——的的确确是一部录制品,仅此而已。
从最老套的层面上来讲,这正是“电影魔法”必须掩盖的基础构成材料。
然而,这场戏令人难以忘怀的原因并不在于此。
它指向了在我们的主体性中发挥作用的无意识机制:一旦我们身不由己被吸进“静寂”的幻觉(同样是电影的幻觉),我们就成了吸引我们的录影本身。
然而这种幻觉不仅仅是简单的障眼法。
就像丹在餐馆里的那场戏一样,静寂俱乐部的场景也在提醒我们,梦和“幻觉”不过是导管,将我们导向平常无法面对面接触到的实在界。
梦不仅是唯有自我存在的内部,更是一个能让通往外部的“红幕帘”拉开的领域。
无论如何,也许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强行赋予《穆赫兰道》以逻辑。
并不是说本片应被看成一个公开的标的物,向所有可能的解读开放。
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任何企图打通影片盘根错节的沟回和死路的尝试都只会消解它的奇怪性、它形式上的怪异感。
在这里,怪异感产生的原因之一在于,整部影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似曾相识的好菜坞电影类型的一个“错误”版本。
罗杰·埃伯特评论道:“没有谜底。
甚至有可能不存在任何谜团。
”也许《穆赫兰道》是一个谜团的幻觉:我们只是迫不得已才将它当成一个可以解开的谜,才对其“错误性”、无解性视而不见,一如在静寂俱乐部里,我们被迫忽略了表演的幻觉实质。
在林奇2006年的电影《内陆帝国》里,我们在《穆赫兰道》中看到的那种滑落、松散和谜样的风格似乎变本加厉,就连理清线索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了。
尽管《内陆帝国》不乏对其他影片的借鉴,但它就算是从表面看,也不与任何好菜坞模板雷同。
如果说怪异本质上关乎阈限,那么《内陆帝国》就是一部看上去以门道为主要构成要素的影片。
对《内陆帝国》的最佳解读都准确地点出了该片如迷宫、如兔子洞般的安那其建筑。
然而其中涉及的空间是本体论意义上的,而不仅仅是物理学上的。
影片中的每一条走廊——《内陆帝国》中出现了许多林奇标志性的走廊——都有可能成为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阈限空间。
但没有一个角色——说到《内陆帝国》中走马灯似的人物、臆想和碎片时,“角色”一词显得极其不恰当——可以在穿越到异世界之后还保持原来的自我不变。
在《内陆帝国》里,你就是你所置身的世界,无论那是怎样一个世界。
影片中有一个显著的符号,它属于另一种类型的阈限:洞。
香烟在丝绸上烧出的洞;阴道壁上通往肠道的洞;螺丝刀在胃里钻出的洞;兔子洞;记忆里的空洞;叙事中的漏洞;作为绝对空白的洞,是缺口,也是隧道,地狱般的一团块茎中的连接线,块茎的任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向其他部分坍塌。
香烟烫的洞可以充当全片病态心理地理学的一个转喻。
这个丝绸上的洞是一个意象,象征着摄影机及其分身,即旁观的眼睛——在《内陆帝国》中,它们的凝视总是来自窥淫癖的局部化视角。
在《内陆帝国》中,世界的生命力急剧流失,以至于我们可以讨论的不再是错乱的世界层级,而是一个受到长期性本体论式下沉影响的领域。
影片起初看上去是在讲一个女演员尼基·格雷斯(劳拉·邓恩[Laura Dern]饰)的故事,她将要在一部名为《在蓝色明天登上高处》(On High in Blue Tomorrows)的电影里扮演一个叫苏的角色。
然而,不仅这两个人物形象是不稳定的,就连让苏比尼基“更不真实”的世界层级也绝非稳固。
最后,苏似乎完全吸收了尼基这个人物,而且她也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将以《在蓝色明天登上高处》为名的电影里。
“不具备主体性的自反性”,对无意识的这一绝佳描述也无比符合《内陆帝国》的迂回曲折。
尼基·格雷斯和邓恩扮演/格雷斯寄生(或分裂成)的其他一堆角色就像是去心理化的替身:我们不得不视之为谜的洞,哪怕显然(对我们而言,即便对他们而言并非如此)不存在任何解谜的希望。
“故事里有些东西跑到外面来了。
”我们得知有一部正在重新制作尼基·格雷斯的片中片的波兰电影。
《内陆帝国》看起来常常像一串脱离了一切现实基础的梦的连续片段,一个没有做梦者的梦(事实上,一切梦莫不如此,因为无意识并非主体),其中没有任何框架是稳固的,所有嵌套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从心理学的角度解开影片的谜题(换句话说,就是将异常现象归因于一个或多个角色的意识错乱生出的幻觉)无疑对我们有巨大的诱惑力,但如果要忠于这部电影的独特性,我们就应当将这种诱惑拒之门外。
比起在(角色)内部寻找开启这部电影的最终钥匙,我们更有必要关注《内陆帝国》怪异的建筑结构中无处不在的奇怪褶皱、洞穴和通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内部空间能够长时间稳定存在,通向外部的门道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打开。
本人在各方影评的强烈推荐下,终于耐这性子看完了这部慕名已久,期待已久的影片.看完唯一的想法就是:奥斯卡应该增设最佳影评奖-颁给这部超级垃圾片的超级无敌影评们.穆赫兰道的超级无敌影评们,没有你们,就没有那这么多对穆赫兰道顶礼膜拜的人. 我相信其中90%的人是看了你们伟大的影评后才把这部超级垃圾捧上天的,虽然这原非他们的本意.你们真是创造了影评史上的一个奇迹啊,向你们鞠躬,向你们致敬!!
我是一个影迷,看过很多很多片子.类似穆赫兰道的影片我看过的有香草的天空(强烈推荐),12只猴子(强烈推荐),死亡幻觉,记忆碎片等. 看完比较一下就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片子.要说明的是,我对这些影评们并无恶意,你们是真正的天才,再次向你们致敬!
鄙视的是那些原本就看不懂,也要假装说看懂了,很好看的人..有本事你们也来写影评,把〔无极〕也捧上去,一定也可以拿一个奥斯卡最佳影评奖!!
文 / desi全文约10400字 阅读需要26分钟 !! 文章可能涉及对《穆赫兰道》《双峰》系列及林奇其它作品的重大剧透 !!特别感谢阿崽、TWY、石新雨、夏萝及异见者编辑部的各位的观点对本文写作的启发。
相对于公众号首发的版本,这个版本在语言上有所修改,并添加了注释及引用。
根据大卫·林奇本人的说法,《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 2001)“讲述了一个连贯、易懂的故事” [1] 。
至少,影片确实有着一个异常简单清晰的结构:篇幅五分之四处,作为悬念被紧锁着的一只蓝色盒子终于被打开,随着镜头毫无防备地栽入其黑洞般的开口,电影退出了当前的世界,转而从另一个世界的床上醒来,在那个世界里,引领冒险的两位女主角贝蒂和丽塔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长得一模一样但身份却迥然不同的戴安和卡米拉。
两个对立的世界经由某个通道相连,这一直以来是林奇电影的宇宙模型,但较之于他别的作品里相互嵌套或彼此渗透的此岸/彼岸、地下/地上,《穆赫兰道》中直白的一分为二确乎是一个孤例。
Mulholland Dr.(2001)恰是形状的简单令结构的效应变得强烈,以至于对影片的几乎一切讨论都很难回避这个角度。
一种相对公认的理解,是基于后段戴安·赛尔文的日常现实的黯淡和平庸,从而将整个前段那些充满惊险和怪诞的事件视为她在睡眠之中以现实为材料所编织的一个梦。
然而,这个乍看没什么歧义余地的说法,其实至少囊括了两种互有重叠的理解路径,两种在观看和领会任意一部电影时都总是存在的典型立场:阐释的立场和体验的立场;根据立场的不同,“梦”的意义也不尽相同。
i. 梦-谜题之于阐释的立场,《穆赫兰道》中的梦境部分无异于一个天然的谜题,等待着观众的破解。
热衷释梦的人们相信,通过对梦中元素和符号的分析代换,便可以还原出被梦的形式所篡改和象征的那些事实信息;至于解梦的凭据,他们越过了更古老的典籍,将目光瞟向了弗洛伊德。
然而这些释梦家们既不是严肃的精神分析师,也不是现代版本的冒牌占梦术士(不乏有人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区别),他们仅仅是一些不折不扣的电影符号学家;在他们看来,以梦为载体的电影无非是作为符号语言的电影的一种激进化变体,而《梦的解析》也只是《电影的符号与意义》(彼得·沃伦)或《电影符号学》(麦茨)等书的一卷旁经——这差不多可以概括电影研究对精神分析的接受方式。
区别只在于,在所谓的“梦”中,人物的心理、故事的真相乃至作者的表达不是以直接的表意符号、而是在隐喻的形变中呈现,因此随着能指与所指的距离被进一步拉大,阐释学的力量和必要性也被最大化——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精神分析中“现实愿望会在梦中以改头换面的形式出现”成了一条尤为趁手的法则。
Mulholland Dr.(2001)于是我们得到了以下的对应关系:自信的、事业前景一片大好的贝蒂是戴安的理想自我;脆弱和依赖于贝蒂帮助丽塔承载了戴安对卡米拉的欲望;导演亚当·凯什的事业毁于一旦,又遭到妻子的背叛,这是戴安对作为情敌的他的仇恨使然,梦中卡米拉·罗兹这个名字的主人被替换成了亚当不想要但却不得不接受另一个女孩;那场不断出现差池的刺杀,是因为戴安想要改变卡米拉被杀的现实;Winkie’s 餐厅后巷的怪物是戴安对自己罪责的恐惧;蓝色盒子和钥匙是戴安在梦中拒认和隐藏的真相,因此一旦打开就会从梦中坠回现实;寂静俱乐部则是梦醒的前兆,在那里,戴安的化身贝蒂和观众一同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启示:“没有乐队!
一切都是预录。
是一盘磁带。
是幻觉。
”这样的解释虽然略显直白,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奏效的,影片的后段确实给出了无数显眼的暗示;林奇本人甚至一反不解释自己作品的做法,在影片DVD中的附页中给出了用于解谜的“十条线索” [2] 。
对于《穆赫兰道》充满开口的轮廓,人们下意识地想要求助于阐释学的填补也无可厚非,毕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一种再朴素不过的愿望。
然而,一旦这种愿望无限地增殖下去,不再满足于咀嚼那些确实存在解读空间的符号,而试图将影片中一切表象都纳入阐释学-还原论的视野,比如将影片的不同主题色视为本我和超我的象征,或者试图从贝蒂什么时候穿了什么衣服中读出某种含义,这就沦为某种学究式的迂腐考据了。
不妨说,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想知道事情背后的意义”,阐释学的暴力常常就是出现在这种转向中,前者只希望自洽,后者则要求彻底——那些以“每一帧都细思恐极”为噱头的阐释,不需要对林奇有多少了解也能明白,《穆赫兰道》并不属于它们。
ii. 梦-迷宫与之阐释的立场完全相反的是,在体验的立场中,智力让位于感觉:梦不是谜题,而是迷宫,正如迷宫的魔力不在于出口,而在于歧路;因此,比起释梦家,我们更应该成为做梦者本身,以便尽可能享受迷失带来的晕眩,而不是将其当做为走出迷宫而必须克服的煎熬。
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出口”:最坚定的做梦者拒绝将《穆赫兰道》的后段视为对前段的解答,或者即便承认之,也会视其为败笔,因为它用释梦的还原论破坏了做梦的多义性。
这就是林奇的作品同千禧年前后那些将心理学、惊悚与叙诡熔于一炉的庸俗(或至少是被庸俗理解了的)“烧脑电影”——《未麻的部屋》(Perfect Blue, 1997)《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1999)《记忆碎片》(Memento, 2000)或《致命ID》(Identity, 2003)等等——的区别:如果说《穆赫兰道》的前段是“梦”,那么并不因为后段“现实”的反转式揭露或对比证明了这一点,而是前段自身所蕴含的梦一般的迷幻之感本就给人以这样的体验;换言之,不是如同阐释学那样通过判断某事是“假的”来证明它是梦,而是信任梦所自有的“真实”的感觉。
这梦的构建既由叙事所牵引,也由艺术家的直觉性的审美创造所丰满:那些悬浮于空气中的斯坦尼康镜头,各种失真的、魔幻的光线和颜色,诡谲的布景和怪异滑稽的情境,以及音乐。
释梦家会当做隐喻(metaphor)、符号(symbol)和象征(symbolization)去绞尽脑汁读解的那些东西——蓝盒子、寂静剧院、尸体、后巷的怪物——对梦境的体验者来说至多是意象(image),它们的形象散发的魅惑和它们的意涵同等地重要,或本来就是同属一者。
Mulholland Dr.(2001)从这个角度说,《穆赫兰道》自然属于一个更长的创作轨迹的阶段性成果,它不只处于《妖夜慌踪》(Lost Highway, 1997)和《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这两部同样在洛杉矶-好莱坞拍摄、且同样某种程度上同样涉及到梦或幻觉的后期作品之间,而且一路延伸至林奇的起点,即《橡皮头》(Eraserhead, 1977)或更早的短片《祖母》(The Grandmother, 1970)中那梦魇般的超现实世界,只不过自《蓝丝绒》(Blue Velvet, 1986)开始,林奇的超现实主义不再一定需要寄托于扭曲的形象和可怖的化妆,他创造性地从美国的日常现实表象中激发出了荒诞诡谲的一面。
在这里,洛杉矶如同兰伯顿小镇或双峰镇的一个大都会版本,从大道到小径,从电影片场到各式各样的公寓房间,再到暗藏玄机的餐厅和俱乐部,悬念、秘密与灵异纵横交错,共同绘制出了梦的网络与纹理。
Blue Velvet(1986)当然,上述分析都只是后验的拆解,从根本上无法替代体验的直接性,否则这只会沦为又一种阐释学。
概括为一句恐怕只有走火入魔的释梦家们才会忘记的常识:为了理解《穆赫兰道》,我们要做的不是谈论它,而是在观看中体验它。
这种适度的神秘主义的确令林奇电影的体验保有了内在的完整,免于过早地受到文字和智识的宰割,但它同样面临着堕入典型的后现代虚无主义、相对主义和纯审美主义陷阱的危险:对阐释的应激式的抗拒,导致对意义的悬置不仅是体验中可被接受的空缺,而且还反过来成为了感觉增强的前提、充分条件甚至是衡量标准,仿佛某物越不受意义的束缚,对它的体验就会越纯粹。
这种危险的一个后果是,将林奇和一些毫不相干的导演归纳为所谓的“超现实主义”(或者反过来,在随便一部具有非现实色彩的影片中看到“林奇主义”),只因为他们的影片都似乎将超现实的、荒诞的体验置于意义之上,而忽略了不同作者及影片在具体方法、情感、意识形态、主题(是的,林奇的电影依然拥有主题)方面的重要差别。
此外,在林奇的作品序列内,也不乏有人只看重影片所搭建梦之迷宫的非线性和非理性程度,从而认为《穆赫兰道》的简单的对立结构较之于《妖夜慌踪》的莫比乌斯环和《内陆帝国》的无穷递归而言显得简陋,但归根结底,这三部影片无法在被剥去内容的情况下进行如此形式化的比较。
将梦视为纯然感官性的空洞迷宫,和将其视为被严格规定了答案的谜题一样,是互为两极的两种偏激。
iii. 梦-实在界尽管林奇终其一生与精神分析保持距离,但他的作品的确与这种理论有着难以忽视的联系。
粗略划分的话,这种联系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
首先是精神病学的层面:对于林奇前中期作品的一些主角或者重要角色,精神分析的病理学有相当强的解释力,如《橡皮头》中亨利对于父亲身份的恐惧和焦虑,《蓝丝绒》中弗兰克的恋物癖和性倒错,《双峰》(Twin Peaks, 1989-2017)中劳拉的性创伤与自我毁灭倾向等等。
第二种联系则更加深刻且值得讨论,它关乎精神分析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课题,即无意识:林奇的后期影片总是漂浮在一个由幻想(fantasy)和幻象(illusion)所构成的世界中,无论这世界是一个明确患有精神分裂的人眼中的现实(《妖夜慌踪》),还是一个现实里的失意者所做的补偿性的梦(《穆赫兰道》),亦或是对众多相互勾连、变幻不定的精神活动的测绘(《内陆帝国》),最终,一切都关乎那些在意识的深层涌动着的无意识,它们在“清醒”之时藏匿起来,而在梦和幻想中以种种虚幻的表象的形式显露。
Lost Highway(1997)然而,虚幻并不意味着虚假,相反,很多时候虚幻恰恰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阈限,正如马克·费舍在其文集《怪异与阴森》中对《穆赫兰道》中寂静俱乐部场景的评论,“梦和‘幻觉’不过是导管,将我们导向平常无法面对面接触到的实在界(Real)。
” [3] 这正是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或者至少是齐泽克眼中的拉康)在对弗洛伊德的解读中所发现的最重要的一种辩证颠倒:我们为了逃避现实而躲入梦中,却在梦中窥见了比现实(reality)更甚的“真实(real/truth)”——创伤,死亡,不可能性,这些我们在日常现实的意识活动中有意遮蔽和遗忘的东西,无意识在梦中迫使我们直面它们。
贝蒂在寂静俱乐部中体会到的那种无法克制的恐惧是来自于何处?
不只是意识到自己不是贝蒂而是戴安、或者身边的丽塔其实是已经死去的卡米拉的幻影(现实),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对所爱之人的欲望的不可能性、二人关系的不可能性(实在界)——齐泽克会如此区分。
Mulholland Dr.(2001)从这个角度可以理解为什么林奇电影中的梦游者,无论是《妖夜慌踪》的弗莱德、《穆赫兰道》的戴安或《内陆帝国》的妮基,ta们的梦中虽然有美好的、令主体满足的部分,却也总是存在一些无法消解的不安的底色,一种始终困扰着梦主的不祥之兆——幻想的不可持续性就在于,它的动机总是对某种不可能性的拒认,但这种拒认又总是徒劳的,它注定会在某一刻被实在界的恐怖所刺穿。
因此总有一些记号、一些物件(录像带、蓝色盒子、“AXXoN N.”)指引着人们在梦中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前进,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将人们带向某个埋藏着真相的“内部”(沙漠小屋、蓝色盒子、兔子房间),在那里,幻想终于面临了自身的崩解,而主体则要同那最深刻和赤裸的梦魇搏斗,随即走向灭亡,或勉力存活下来。
Inland Empire(2006) iv. 梦-根茎《穆赫兰道》的前段到后段的转折,难免会带给人一种从梦的丰饶跌入现实的干涩的失落。
这里可以稍微岔开话题,将注意力聚焦于林奇的后作《内陆帝国》,在那里,梦没有收束至一个确定的真相,而是始终保持了一种不可化约的丰富性。
更进一步说,如果《穆赫兰道》可以被把握为一份精神分析文本,那么《内陆帝国》某种程度上也许是一部理想的德勒兹主义影片。
作为精神分析在二十世纪法国哲学史上最旗帜鲜明的理论对手,德勒兹虽然似乎从未直接评论过林奇(与林奇在齐泽克那里受到的待遇呈鲜明对比),但他多年前对卡夫卡《城堡》中不断解域的官僚机器空间的论述,同样适用于《内陆帝国》中无秩序又变动不居的庞大版图。
在上文所引的同一篇文章中,费舍将《内陆帝国》经由各式各样的孔洞而相互联结的时空结构形容为“地狱般的一团根茎(rhizome),其任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向其它部分坍塌”——的确,如果真的存在一种德勒兹主义的林奇电影,那么这会是其与作为精神分析化的林奇电影最首要的区别:无意识,以及由无意识活动所构造而出的梦或幻觉,在这里不是“如语言一样被结构”,不是作为“滑动的能指链”而存在,而是作为根茎,也即作为一种非线性的、多元共生的、时刻改变自身形状和结构的整体而不断地生成着。
根茎之梦不是对现实表象的模仿和拼贴,也不是对精神分析意义上的欲望之“真相”的隐喻和换喻;用德勒兹-瓜塔里的概念来讲,它不是一幅仿图(tracing),不是对任何既定事物或事实的再现,而是一张地图(mapping),众多不同地理区域和空间群聚其上:女演员的家宅、片场、片场深处的布景房间、某个年代的波兰的一个酒店房间、山谷中的小屋、楼上的治疗室、星光大道、电影院、不知位于何处的兔子房间……
Inland Empire(2006)正如石新雨的文章所描述的,在《内陆帝国》中,所有这些彼此独立、大相径庭的空间在地图上画出了近乎无限的、任意的路线,人物在其中被各式各样的门道、走廊和别种阈限所引渡,乃至直接由蒙太奇所传送 [4] 。
戏中戏的穿梭在这里不是文本的智性嵌套,而是一个场景向另一个场景的解域(deterritorialization),起初那些层化的结构(看电视的波兰女孩-女演员妮基-电影人物苏)随着影片的进展而逐渐坍塌至同一个平面,新的时空、新的叙事层级(山谷小屋、治疗室、新的片场)在其上重新结域(reterritorialization),同时又随时准备抽发出逃逸线(line of flight),回到永不停息的变形与生成之中。
甚至影片的制作过程本就是一种根茎式的生成:以林奇和劳拉·邓恩拍摄的一些DV实验片段以及短片《兔子》(Rabbit, 2002)为起点,在没有剧本的状况下摸索着进行延伸创作,影片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形变,连接起一块又一块异质性的碎片,每一块的加入都会改变整体的性质。
Rabbit(2002)根茎没有单一的中心,只有复数的枢纽(nexus),因而其每个部分都能在多元化的整体之中存有其鲜明的异质性;它甚至无法被归属于一个特定的主体——比如,没有证据能证明妮基、苏和治疗室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就像同样没有证据能证明波兰女孩、姐妹团以及她们身处的世界只是某人的精神投影。
相反,我们所看见的是无数具名或匿名、独立而又相互联结的个体的无意识所交汇而出的一片无垠的内陆,一如德勒兹-瓜塔里在《千高原》第二章中描写的那个精神分裂梦境:沙漠之中的躁动人群,“我”被卷入它们不可预测又毫无节奏的运动之中,感到一种紧张与幸福并存的晕眩之感 [5] 。
如果说精神分析教会我们将梦视为能指装置产生的言说活动,从而通过联想、还原和分析(另一种言说活动)来触达其深层意涵,那么精神分裂分析(schizoanalysis)却要求我们将梦视为一个集群,一个无器官的身体(Body without Organs),它并不被各器官的功能性和组织秩序所划分,因此并不构建某种话语或意涵,而是让纯粹的强度(intensity)在多元体自身之中流通、遍布。
根茎的图示然而仍需指出,《内陆帝国》中梦的根茎状结构在林奇的电影中远非普遍情况。
《妖夜慌踪》的幻想很难不被理解为一个由男性欲望及其溃败所驱动的单线循环。
《穆赫兰道》则开始于一张美妙的、繁复难解的梦之地图,却在中途被一条进入真相之盒的捷径所贯穿,并在终点处被重塑为一幅女同性恋欲望的精神分析仿图。
即便是对于《内陆帝国》,我们也依然可以如同斯德潘·德罗姆(Stéphane Delorme)在评论中所写那样,将其每一个叙事层次的核心都总结为对出轨的欲望,以及这种欲望带来的恐惧、焦虑和自我惩罚 [6]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观察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这里的问题并不是某一部影片隶属于某种理论谱系的类型学划分,而更像是一种认识论上的视差:梦中不断的空间跃迁和身份变幻,是幻想为了缝合那本质性的不可能性而不断变形直至解体,还是丰富而差异化的潜在力量(virtual)不断流动和生成新的世界?
是徒劳的逃避,还是创造性的逃逸?
打翻的番茄酱所构造的窗口,是实在界显现自身的幕布,还是根茎中异质节点的新连接?
那些被凸显的、强烈而怪诞的形象或场景,是如拉康对荷尔拜因的解读那样,是实在界对象征秩序的入侵,还是如德勒兹对培根的论述那样,是直接以其强度作用于感觉的无器官的身体?
在这里,我们某种程度上从理论分歧的高度再次回到了谜题与迷宫(=实在界与根茎)、阐释与体验(=能指与强度)的基本选择,无论是辩证地结合还是差异地共存,它们都是林奇电影缺一不可的两重面向。
Francis Bacon v. 梦-类型片别忘了,以上所有讨论的根本前提仍然只是一个假设:影片的前段是梦,而后段是现实。
真的是这样吗?
比起坚持梦和现实的二分,我们是否应该选择一种更天真的理解方式,将两个世界单纯看成两个有所重叠的平行现实?
或者恰恰相反:前段确实是梦,但后段不是现实、而是另一个梦,甚至做梦者并非戴安,而是另有他人?
不乏有人指出,那个所谓“醒来”后的现实世界,其实和此前“梦中”的世界一样,充满了具有强烈虚构色彩的元素:因为失恋和受辱而选择雇佣杀手刺杀当红女明星,交易甚至是在一家餐厅里完成的,通过一大袋钱(哪儿搞来的?
)、一张目标的照片和一把蓝色钥匙的承诺——简直,就像发生在一部类型电影里一样。
Mulholland Dr.(2001)是的,《穆赫兰道》的后段是一部浓缩的类型电影——一部黑色电影的开头和结尾,或者一部被删减到半小时的情节剧——以至于对真正的现实而言显得失真的戏剧性和过度的修辞,放在这里的类型片逻辑中却相当普通。
而如果说后段这种类型虚构看上去反而更“现实”,那么除了因为类型片本就要求对虚构有所预期和信任之外,也是因为它与前段之间悬殊的对比——在那前一个世界中,类型并非不存在,但只呈现为支离破碎的、缺乏连贯性的元素,以滑稽和歪曲的方式被四散和拼贴:通讯工具传递消息的黑帮,失忆且脆弱的“蛇蝎女郎”丽塔,粗心笨拙的杀手,以一个“牛仔”为中心的阴谋集团,中途穿插着滑稽的爱情喜剧、故作天真的追梦童话、突兀的恐怖片和荒诞的讽刺剧。
无怪乎以此作为对照组,人们会下意识地将后段当做“现实”,毕竟后者的虚构未必就更加真实,但确实更符合类型片的常识。
如费舍所说,《穆赫兰道》的前段是“似曾相识的好菜坞电影类型的一个‘错误’版本”——实际上,林奇一直以拍摄“错误”的类型片而闻名:《我心狂野》(Wild at Heart, 1990)一方面作为所谓的“新黑色电影”,将海斯法典压抑之下暴力色情的隐晦表达重新演绎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几近滑稽的纵欲狂欢,但另一方面,它又诡异地成为了《绿野仙踪》童话故事的暗黑化改编,让善良的女巫在结尾以最不合时宜但又最天真无邪的方式拯救了濒临破碎的家庭。
也许这种“错误”正根植于经典的林奇式二元论,将两种看似完全对立的类型纠缠扭结,令它们相互成为对方的破绽和反常,就像《双峰:回归》(Twin Peaks: The Return, 2017)中的两个库珀,一个将黑帮电影的开场引向复婚喜剧的结局,另一个则往返于黑色电影暴力与过家家扳手腕之间。
Wild at Heart(1990)顺着这种思路,我们可以将《穆赫兰道》视作从一种类型片之梦到另一种类型片之梦的过渡。
一者是后段的“正确”的类型片,它可能是林奇整个生涯中拍过最工整和流畅的电影片段之一,即使人物和事件在心理化的时间之中往复穿梭,但每一次幻觉的出现和消失、每一次闪回和跳切都以非常顺滑的手法以及传统意义上的优质表演加以展现,完全不似别作超现实场景中那些癫狂的蒙太奇与塑料的特技。
因此,尽管从情节的角度看,后段无疑是极具创伤性的,它展现了好莱坞这间工厂是如何将梦想者们蚕食为梦想的养料,但若是从本体层面看,它反而本就是类型电影工业所制造的梦的一员,一种完满的、没有裂缝的幻象之梦,使人可以通过想象性认同而毫无阻碍地代入。
另一种梦则截然相反,即前段那充满分裂、混乱和荒谬的“错误”的类型片;与其说这是电影所构造的梦,不如说是电影自身在梦游,它梦见了自己的变形、解体,重组成另一幅反常的模样,直至忽然随着它的主人公一同醒过来,方才重回稳定的运作。
林奇让电影沉入自身的无意识之中,其中无论是梦想还是梦魇都被推至极端:白天里泛着光的、如泡影般的洛杉矶城景与美好前途,黑夜里有关好莱坞黑暗面的种种夸大的谵妄,以及这些想象中偶尔混杂着的一些令人不安的真实的碎片(贝蒂的试镜桥段)——它们难道不比那个情节剧式的悲剧结局更揭示出了电影本身作为幻想装置的真面目吗?
在这里,我们再次遭遇了精神分析意义上的辩证颠倒:被指认为幻想的东西,总是比那被指认为现实的东西包含了更多的真实。
Mulholland Dr.(2001) vi. 梦-阴谋论最后,关于《穆赫兰道》的结构,另有一种解释比任何猜想都要更简单、更不神秘,可以通过考察影片的制作过程得到:它的前五分之四,也即现今被普遍视为梦境的部分,原本是一部电视剧的试播集;然而,电视网公司在试播集完成后拒绝继续投资该项目,于是林奇补拍了半小时的结局,也就是现今我们看到的普遍被视为现实的部分,将其改作一部完整的长片作品进行发行。
这无疑给了我们的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将《穆赫兰道》的两段完全分开看待,将前段视为一部独立的作品,或者说,一部曾经可能存在的作品的残躯;它本应该如《双峰》试播集一样成为一段故事的起点而不是终结,那个横贯洛杉矶-好莱坞的神秘地下世界也本应如双峰镇一样真实而完整地存在,不必以“梦”为借口并添附一个“现实”尾声才得以成立,其中那些荒腔走板的人物和事件也可以只是保有林奇式的鲜活的怪异,而不必被粗暴地诠释为“梦所特有的失真和刻板”。
因此,每每重看《穆赫兰道》,前段越是让我投入和沉浸,结局的转折就越是给我一种幻灭之感。
我总有些怨恨:为什么林奇不按照原本的打算,直接结束在寂静俱乐部这个最为动人的高潮场景,而是选择画蛇添足将其戳穿为幻想,并代之以一段更为狭窄而单义的爱情和嫉妒关系呢?
正如TWY所说,从《穆赫兰道》的前段到后段,林奇变换了影片的核心。
这一点最明显的体现莫过于,那个处于谜团中心的蓝色盒子的含义被悄然修改了:在前段中,它是一个标准的麦格芬,一个驱动起叙事旋转的纯粹功能性的空心之物;然而在后段中,林奇却真的在盒子里填入了东西,使之从不再只是占据着秘密的位置,而是真的指向了秘密的“真相”。
这种修改对影片原本丰富的意涵造成了暴力的简化:蓝色盒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餐厅后巷的“怪物”脚边,于是在此之前根本毫无联系的二者,忽然间就被化约为了同一个令人恐惧的真相的两种符号再现;杀手一定要使用钥匙和盒子来传递卡米拉之死的讯息也是种堪称牵强的安排,为的是呼应盒子之为真相的隐喻。
Mulholland Dr.(2001)这同《双峰》的情况如出一辙:劳拉之死起初同样是个麦格芬,是用来投向小镇的宁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让我们能借之一窥其下那些生活的漩涡和阴谋的暗流;至于案件自身的谜底,林奇和弗罗斯特可能从未想过要揭开,直到电视台的压力和观众的期待迫使凶手早早泄底,差点彻底断送了这部剧集的生命。
在这一前提之下,《双峰: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1992)创造出了非常动人的情感,但是我依旧不喜欢它再三强调的那个“真相”,吞噬劳拉生命的那可怖的一夜并不是必须被演绎为一场厄勒克特拉戏剧或善恶伦理之战。
幸好,还有《双峰:回归》,它用十八个小时将劳拉从真相的黑暗丛林之中带回,重新留给我们一个未能填补的空洞,一声尖叫和一个“今夕是何年”的问号。
无论这多么令人沮丧,我们仍必须做好面对最坏可能性的准备: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之谜都是永远不可触及的,就像蓝色盒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所谓的真相无非就是那“无”本身的回响。
然而我们却总是在寻找一种解释,一个能填补这个实在界之空洞的对象a的幻影,而林奇也一再地被迫成为他最不想成为的角色,一个自己梦境的释梦者。
Twin Peaks: The Return(2017)但除了这种精神分析式的悲观主义,是否还有其它理解这个结尾的方式?
要不是《穆赫兰道》的粉丝网站列出了数十种能不同程度地自圆其说的理论 [7],你可能很难想象这部影片二十多年来究竟引发了多少阐释和探索的热情:其实卡米拉没有死;其实戴安的自杀不是真的;其实戴安不是要杀卡米拉,而是要用贿赂黑帮影响选角;其实被谋杀的是戴安;其实后段是戴安做的第二次梦;其实第一个梦是二人拍的一部电影;其实没有任何梦,只是非线性叙事;其实二人是同一人的两个投射;甚至,其实影片的主角是片尾那个念出“Silencio”的妇人,此前的一切情节都是她衰老的幻想。
Mulholland Dr.(2001)所有这些“其实”,这些通过偏执的考据和缜密的推理而得出的“另一种版本”的真相,早已超越阐释学的范畴,而成为了阴谋论在电影领域的实例。
当然这种现象并非独属于《穆赫兰道》,任何拥有狂热粉丝的作品——哪怕是非开放结局、剧情清晰的作品——都有可能被添上“发生过的更多事”的妄想虚构。
近期《颂乐人偶》(BanG Dream! Ave Mujica, 2025)在中文互联网上引发的热烈讨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二创和剧情猜测俨然已将这部少女乐队动画演绎成了一部悬疑恐怖推理向作品;巧合的是,的确有许多观众半开玩笑地找到了这部动画可能是一部林奇主义作品的“证据” [8] ,而这在众多阴谋论版本中甚至算不上最离谱的那类。
不妨说,阐释学同阴谋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以理解为目的,而后者以想象为动力;前者关乎唯一性,后者关乎可能性;前者多少会默认存在一个最正确的或至少是最优的解释,而后者的世界观基础则是,万事万物,哪怕是最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彼此之间都可能存在着某种尚不为人所知的联系——正是凭着这种断定,阴谋论者才能肆意地拆解、拼贴、重塑可见的现实,将一种东西篡改为另一东西。
如果说阐释学总是而迂回至那避无可避的不可能性-实在界内核,那阴谋论怎么不算是一种从潜在之中生长出的根茎,一种对现实的解域、再结域和重新编码,一种生成-阴谋论(becoming-conspiracy)?
从这个角度说,即使是林奇本人在结尾所给出的“解释”,同样也只是众多阴谋论中的一个版本,只不过被其盖棺定论的“官方”性质掩盖了其强烈的阴谋论气质:一个初来洛杉矶的年轻女演员遇上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神秘女人,顺着线索她们来到名为“戴安·赛尔文”的第三个女人的公寓,却发现床上横陈着一具尸体……但等等,你说什么?
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你说其实那女演员才是戴安·赛尔文,其实那神秘女人的真实身份是她的前情人,而另一条线索里和她们从未真正产生交集(除了一次仓促的眼神交换)的男导演是神秘女人现在的未婚夫,三人之间其实构成了一场扭曲的三角恋?
“落魄女演员与当红女明星的地下恋情被男导演插足,导致了一场买凶杀人的悲剧”,这恐怕是什么小说背景设定,或者只有黑粉才会相信的绯闻谣言吧。
——“贝蒂”这个名字哪来的?
——Winkie's餐馆女服务员的名字。
——影片开头的吉巴特舞蹈画面呢?
——戴安曾经赢了一场舞蹈比赛。
——那房东可可、梦里的卡米拉·罗兹、牛仔,这些人物又能有什么联系?
——他们都在卡米拉和男导演的订婚派对上出现过。
——就像在最经典的阴谋论里,表面上素不相识的公众人物们背地里偷偷在共济会的集会上碰头,对吧?
Mulholland Dr.(2001)无需再继续赘述,你应该也早已嗅出了这里面的妄想狂味道。
我甚至毫不怀疑,在2000年的某一晚——那时《穆赫兰道》已经决定要改为故事片,也得到了补拍的资金,但结局的方案尚未定稿——当林奇坐下来冥想,忽然“所有的想法像一串珍珠一样都一下子涌现出来”的那一刻,他脑中一定像是最有创造力的阴谋论者一样,被那种“全都连上了”的狂喜所充满。
于是,仿佛是印证了林奇作品中那些突降的奇迹,一个在现实中被迫截断、中止的故事,就这样得到了一个意义的归宿,和一场想象的救赎。
全文完 WEEK 3 排片表
金色木屋:致敬大卫·林奇
本次大卫·林奇纪念展映活动由异见者编辑部联合杭州、北京、上海的高校电影社团发起,放映排期跨时三周,于三地同步进行。
放映属于非营利性质的学术活动,并非版权放映;观影免费,并且向校外观众开放。
本次活动共安排了九场映后交流,其中部分为开放给场外观众的线上映后,具体嘉宾信息将择日公布。
每周还将配合当周的主题及展映片目,在本号平台上推出相应文字内容,包括单元导赏、原创电影评论、相关精选译文。
「波长cinema」播客也将会呈现特别策划节目。
同时,我们还为本次活动专门设计了有场刊、海报、票根、纪念小卡等周边,观众可以在现场免费领取。
展映片单内有部分影片是首次译介为中文,届时字幕也会同步发布。
扫描下方二维码选择对应城市的场次报名。
*上财、华师及北大场已于上周放映结束。
杭州国美场原定于21-23日举行的WEEK3放映活动平移至本周末28-30日举行。
北京中传场原定于21日的放映活动平移至28日举行。
金色木屋 活动往期推文学术放映|金色木屋:致敬大卫·林奇金色木屋·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1:我回来作祟金色木屋 · 长评|论纯真和卑鄙:大卫·林奇《蓝丝绒》金色木屋 · 长评|物质的观感:大卫·林奇《橡皮头》金色木屋 · 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2:路直路弯金色木屋 · 访谈翻译|唯一的雪莉·李:《劳拉幽魂》访谈选文金色木屋 · 长评|另一种速度与归途:从阿尔文·史崔特到戴尔·库珀金色木屋 · 长评|肥皂剧与世界:大卫·林奇《双峰》系列金色木屋 · 导赏|放映大卫·林奇 WEEK 3:地图和坐标(以及更多)金色木屋 · 长评|从片场大门到电影院:大卫·林奇《内陆帝国》 排版设计 / desi 图片整理&责任编辑 / 阿崽
这是好评如潮的影片,如果只给两星注定要被砸鸡蛋,不过真实的看法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鸡蛋而改变。
如果导演是一位厨师,影片就是他奉献的饭菜。
有些是甜点,甘美可口;有些是炖肉,解馋油腻;有些是沙拉,清新健胃;有些不过是混沌面和温吞水,平淡无味。
厨师一般擅长的菜品比较固定,品一例就知道他的风格。
品到《穆赫兰道》这道菜就知道大卫林奇这个厨师的风格不是我喜欢的。
简单说一下:杂乱的情节穿插如同炒菜时杂乱的入锅顺序。
油还没有烧热,味精咸盐就先倒里面了,主料还没有备好。
开篇一起车祸很有希区柯克的特质,失意+巨款是一个不错的悬疑方式。
接着一个餐馆的对白,一个男子看上去神经质说在梦中发现了可怕的事情;一个导演被强迫选女主角并发现妻子的不忠;导演破产;导演去某山顶去见某人。
灯泡就那样闪,那样闪,这个灯泡的镜头给了多次,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或许是梦境的暗示吧。
电影的前部分就是在没头脑中渡过的。
或许有人说这才叫悬疑,那么这不是我理解的悬疑。
巨款没头尾,失忆没头尾,墙后怪人没头尾,就连姨妈也是梦境虚拟,最可笑的是剧场的表演和那个蓝色方盒子更是没有头尾。
关于连杀三人的情节也没头尾的黑色幽默,不过放到剧情里面如同喝凉水塞牙,没有解渴反而难受,适得其反。
描写梦境是为故事服务,但是影片却大篇幅作为梦境讲述,悬疑仅仅依靠一场梦来实现,实在有些黔驴技穷的感觉。
我没有看其他人的评论,仅在大卫林奇的百科中看到评论此片是导演对好莱坞的印象体现。
那个没头尾的大佬控制着好莱坞,用高尔夫球棒砸一辆车宣泄愤怒。
讲述某名导演拆散了某对影星夫妻不吸引人,如果某名导演拆散了某对同性恋人这样就文艺了,这样就特立独行了,这样就深刻了!?
看来大卫林奇本人用他的文艺范儿做了一次超现实主义的控诉。
可笑的伪文艺不正是他么。
给两星全是因为砸车的动作比较潇洒,否则一星都不够格。
边看剧透边看电影的情况下才明白,导演想说什么主题和思想?这样绕弯子讲故事是为了显示他的高智商吗,画面语言倒是很美,片子也不闷。
我以为会像诺兰那样看到最后醍醐灌顶什么的,结果越看越糊涂。妈的导演也没个注释,他故意让人民群众推论猜测,可能这样能让他更感觉有成就感。但至少没有妖魔鬼怪,演员赏心悦目多了。
现实和梦境两条线索本身不难懂,全靠着剪辑让剧本变得难懂,不喜欢这种所谓讨巧的“烧脑”,并不高明。
😓看不懂……看样子我还得再研究研究😖
真正的cult
费脑细胞,一部电影让我看得如此艰巨,不管专业的再怎么给高分,他也是让我如嚼蜡的电影
这玩意能看么,真不懂哪来这么多五分的~你看懂了么?
因为根本不懂如何正常讲故事,所以只能玄着讲,这就是大卫林奇的本质,美国主流电影的佐料,好莱坞混子。
窝觉得,不管你最后要怎么样的反转,你前面的故事要足够有趣,足够吸引人。做不到这点的都算不上好电影。至于导演要表达什么。no one really cares.
别的且不说,看了前30分钟,你会不会说shit?
最烦这种故事不好好讲刻意神神叨叨的剧
考验观众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的电影,当然这也许并不是导演的初衷
我只能说,我真的是没怎么看懂,看了影评都觉得太复杂了
不好意思,我没看懂,为了一部娱乐产物,我也不想太认真,二星是我给这片的导演的。
够了。。。这种装逼的需要说明书才能看懂的片子这辈子看一部就够了
10.27/2012 终于看了这部传说中的神片。前一个半小时我一直在和自己说:这一定是一部好片子,我只是在等待…作为好片子,剧情太晦涩(也不用这样交代剧情让人看的不知所以然);作为悬疑片,剧情太缓慢…比shutter island差太多了好吧(还是默默喜欢小李子)…有时太“悬疑”反而让人觉得故弄玄虚。
简直就是各种看不懂!我智商太低...我智商太低...我智商太低...我智商太低...
搞基卖腐算什么,早十年前拉片才是社会主流啊= =
我能说之前这部都是当情色片看的嘛,因为连着看这个噩梦太诡异吓人啦。其实懂与不懂无妨,重要的是过程,感受电影语言与符号对固有思维的冲击,形成自己的理解,再看看各种解读文章也很有意思。那几次激情镜头太经典了,资料馆大银幕再次重温。2021北影节三里屯杜比全景声巨幕4K修复版。资料馆10.16再次重看。
把简单的东西撕毁给人看——这就叫荒诞!